“四刀叔叔,你也不要太悲觀了,這也不算什麼大事,我又不會把你怎麼樣。”明玦好心情的勸道:“我不會讓你們白白做事的,你看你們跟着王全貴那樣的狗官,能有什麼好日子過?壞事讓你們做盡,好處他得,出了事你們背鍋,我都想不明白,你們爲什麼跟他跟得這麼有勁呢!”
四刀有氣無力的睜開眼,雙目無神的看着明玦,心裡默默把對方是個小孩子的概念給摒棄了。
這是個自己完全惹不動的妖孽!
“跟着他沒勁,那跟着誰有勁?你嗎?”四刀氣若游絲的喃喃道。
明玦微微一笑:“倒也不必跟着我,我對你並沒有什麼興趣,你跟着你自己豈不更好?”
四刀苦笑道:“我倒是想。”
“先說說,你怎麼會在縣衙外?”見四刀躺地上沒有要起來的意思,明玦也不介意,索性陪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副準備長聊的架勢。
四刀躺地上斜睨他一眼,無語道:“我上街買東西路過。”
“那麼,你路過縣衙,有沒有順便看看熱鬧?”
四刀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遲疑了一下道:“看了一會,大平漁村被洗劫了?”
明玦嗯了一聲,緊盯着四刀的眼睛問道:“是你們的同行,有了解嗎?”
四刀不贊同道:“誰跟他們是同行了?我們早就不幹這類的活兒了!再說也不是一塊兒地盤上的人,我不瞭解!”
“嗯……說得也是,地痞和山匪多少還是有點區別。”明玦輕鬆道:“不知道也沒關係,查一查就知道了。總歸也算是你們以前的同行,你們也應該有自己打探消息的渠道吧,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告訴我劫財屠村的是些什麼人,哪來的,這沒問題吧。”
四刀蹭的一下坐起來,指着自己的鼻子,難以置信的道:“什麼叫我我沒問題!我憑什麼要給你打探這事兒!和我有什麼關係!”
“怎麼能和你沒關係呢?我剛剛給你解釋得不夠清楚嗎?你的小命在我手裡,你得聽我的呀!”明玦微笑着,輕聲說道:“我說,你就照做!這可是和你性命相關的大事,你說和你有沒有關係?”
“不是!”四刀看着明玦,覺得簡直匪夷所思:“那幫人殺得又不是你們村的人,搶得也不是你的錢,這事兒又和你有什麼關係呀!”
“關係嘛……”明玦摸着下巴沉思片刻,搖頭道:“老實說,和我確實沒什麼關係。”
“那你!”
明玦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說道:“總之,你只需要告訴我想知道的就可以了。”
“你剛剛說……”四刀看着他欲言又止。
明玦做了個請的手勢:“你想說什麼,儘管說啊。”
“你剛剛說,你對我不感興趣。”
明玦不解:“……所以呢?”
四刀乾笑兩聲,弱聲道:“那什麼,既然是這樣,你要不把我那什麼蠱毒給解了唄。”
明玦微笑。
四刀急道:“要不這樣,我幫你打聽打聽,看看那幫屠村的人什麼來頭,這事兒完了,咱們就清了,成不?”
明玦想了想,否決道:“那不成啊,萬一我還有事兒找你幫忙呢?”
四刀都快吐血了:“你不是說你是十方閣的人嗎?你說你們十方閣!大門大派的,江湖老大是吧!你爲難我幹什麼?你想要幹什麼,你去叫你們十方閣的人不就完了,怎麼還看上我們這種小人物了?”
明玦客氣道:“四刀叔叔別這麼說,我就算是十方閣的人,那也是十方閣的小人物,也只能找你們幫忙了。”
四刀其實對明玦的身份並不是太相信,可又好像只有十方閣這樣的地方,纔有那麼一點點可能,培養出這樣一個異類。
“你可以回去替我轉告你們老大,你們以前被王全貴當槍使,搶老百姓的口糧,被人唾罵,自己也沒落着什麼好處,反而隨時可以被你背後的人拋出去頂罪,更何況,經此一事之後,你們還能在縣衙裡混得下去?就算王全貴不追責你們,可別忘了他妹夫還是個貨真價實土匪頭子呢,你們當真覺着這事兒就這麼過了?”
四刀狐疑的打量了一下明玦的小身板:“就算你說得有道理,難不成你有什麼法子?”
明玦笑道:“你覺着我武功如何?打得過王全貴的妹夫嗎?”
四刀連忙點點頭,道:“這個倒是綽綽有餘,可……可你一個人也幹不掉他們那麼多人啊。”
明玦詫異:“你們不算人嗎?”
四刀:“……”
“我話就說這麼多,你們自己好好考慮一下,不管你怎麼想,回去把我的話原封不動的講給你們老大聽聽,說不定,你們老大比你有遠見!”明玦站起身來,小大人似的拍拍四刀的肩膀,笑眯眯的道:“完不成任務,後果可是很嚴重的哦。”
四刀不敢置信的擡頭瞪着明玦,氣急敗壞的吼道:“說了這麼半天,你不是在勸我,還是在威脅我?那你怎麼不乾脆直接威脅我得了!就和上次一樣!”
“那怎麼能一樣?”明玦失笑,調侃道:“上次我們是頭一次見面,當然要單刀直入,這次我們也算是熟人了,說話當然要委婉一點。”
“……”這特麼!哪裡委婉了!四刀簡直無話可說,懊惱得要命。
他今天就不該上街買東西,就算買東西也不該在縣衙看熱鬧,看熱鬧就算了,偏偏還走路不小心,要撞了一個小姑娘,撞了人就算了,偏偏撞的這個人還是那個小惡魔的妹妹!
四刀琢磨着該去寺裡上柱香,最近太倒黴了!
明玦走出巷子,望着街上人來人往,莫名的嘆了口氣。
他覺得重活一世,自己還是變了不少。以前的他,大部分時候都是陰鬱而冷漠的,也絕不會多管閒事,更沒有興趣去捉弄別人。
而現在,他會因爲一張相似的面孔,而不由自主的想要去管一件閒事,甚至還會有興趣去惡整別人。
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被注入了靈魂。
要說爲什麼會突然心血來潮管這件閒事,這其中的緣由,只怕是他自己也理不清楚。
可能是因爲清平的長相入了眼緣。
又或是因爲,他想試試前世不屑爲之的活法?
再或者……權當自己無聊,想找個樂子。
明玦從沒去過大平漁村,費了些事才找對地方。
由於要等縣衙辦案的來勘察現場,所以大平漁村被鄰村的幾個里正組織人手將大平漁村封了,不許外人進出。
當然,這點簡單的封鎖攔不住明玦。
一走進村口,便能聞見遠處飄來淡淡的腐屍氣和血腥氣。
除了村外看守的人,村裡面一個人都沒有,田裡的農作物依然生機勃勃,但田間的小道上遙遙可以看見幾具零散橫躺的屍體。
明玦走近,看着眼前趴伏在地的屍體,是一名中年男子,屍體後背大片乾涸的血跡已經發黑,後腦勺有一道猙獰至極傷口,誇張的外翻着,隱約可見白色的腦漿。
明玦蹲下身來,手指順着傷口虛撫下去,細細觀察了一下,這男子是被人從後面襲擊,砍傷腦袋致死,但這傷口不是刀劍所致,刀劍較薄,不會造成這般誇張的傷口,應該是斧頭一類的兵器所致。
這幾天只下過一場細雨,地上的血跡並沒有衝得多幹淨,很多痕跡還是很好找,比如村外樹林子裡,一個土坡後面的草堆被壓塌了,很大一個窩坑,上面還有勉強帶着腳印形狀的泥漿,這樣類似的地方和痕跡一共有好幾處。
明玦往裡面走,穿過村裡的樹林,再後面就是海岸了,海邊還停靠着幾艘漁船。
他倒回來繼續勘察,又找到一條隱蔽的出村小徑,這條小徑一個腳印沒有,反而有非常明顯人爲掩蓋過的痕跡,就好像有人故意把腳印用什麼東西抹去了,明玦在這條小徑上走了一小段,看着這些痕跡勾了勾嘴角。
最後,明玦每家每戶逛了一圈,屋裡都是凌亂不堪,基本上都被洗劫一空,有的屋子裡屍體橫陳,到處都是四濺的已經乾涸發黑的血跡,狀況慘烈。
這些房屋中,里正家裡的情況引起了明玦的注意。
不同於其他村民屋中,里正家有明顯掙扎打鬥的痕跡。
他注意到正屋的幾張桌几上,都擺放着茶杯。明玦皺了皺眉,出事前,里正家裡正在待客?
走進裡屋,裡面有兩具屍體。男子應該就是里正,他死在裡屋的門口,雙手死死扣在門檻上,背上一道誇張的致命傷,和村口遇見的那具屍體一樣,斧刀所致。
另有一名女子,應該是里正的夫人,屍體蜷縮在牀腳,致命傷在脖子上,刀傷。
來里正家殺人的有兩個人。
正屋茶几上一共四個茶杯。
其他村民的屋中,只要是同一屋裡的屍體,身上的致命傷都是同一種兵器所致。
這點倒能想通,這些村民手無寸鐵,毫無防備。而山匪兇悍,卻人數有限,想來不會結伴行事。
可是,里正家卻來了兩人。看樣子,里正夫婦還看茶招待過這兩人。
這羣土匪,和里正家認識?
明玦挑了挑眉,這事兒,只怕不是單純的謀財害命啊。
也是,匪類,大都以劫財爲主,遇見反抗的也許會殺人,好色的可能還要劫個色,要說把搶劫對象趕盡殺絕的匪類,還真是少數,更何況這還是屠村。
尋仇嗎?
也不太可能,沒道理和整個村的人都有仇吧?
倒像是……殺人滅口?
可什麼事需要整個村的人被滅口?
明玦思索片刻,走出里正家,看看天色也不早了,這村裡也查看得差不多了,便也不再多做耽擱,趕緊回家去了。
或許有些事,還要問問清平。不過自從那次縣衙報案後,便再也沒見過清平了,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明玦去了一趟城北的小碼頭,堂而皇之的溜進四刀五刀的房間。
結果一進去,發現這倆貨在雙人炕上睡得鼾聲震天,這時候了,居然還沒起牀!
明玦聽着擾人的鼾聲,嫌棄的皺了皺臉,順手拿起桌上的茶壺掂了掂,裡面水還不少。
於是,他拎着茶壺跳上雙人炕頭中間的小桌几上,先給四刀劈頭蓋臉的澆了半壺水。
四刀一聲驚叫醒轉過來,一睜眼便看見明玦湊近的小臉,震驚的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四刀這一聲驚叫把五刀也驚醒了,迷迷糊糊坐起來嚷了一句:“大清早的你瞎叫喚什麼?”
說罷,五刀擡頭一看,便看見明玦站在身旁的桌几上挑眉盯着自己,驚得他差點跳起來:“你你你!你怎麼又來了!”
明玦看了看手裡剩下的半壺水,頗有些遺憾道:“我來看看你們不行嗎?”
五刀迅速扭頭看四刀,四刀頂着溼漉漉的頭髮,有氣無力道:“你說的事,我已經找過我們老大了,也把你的話跟他說了,老大說,他想見見你。”
五刀不知道這件事,莫名其妙的看看四刀,又看看明玦,試探着問倆人:“你們倆……什麼情況?”
四刀滿目沉重的看了一眼茫然的五刀,悶悶道:“他來找我的!”
五刀嘴角抽了抽,不可思議的把四刀瞅了又瞅,大致意思是你哪點想不開,居然還和這個妖孽有往來!
明玦衝四刀偏頭示意了一下:“你去叫你們老大,我在這等着。”
還沒等四刀有所反應,五刀便像打了雞血般的從炕上一竄而下,非常神速的穿好衣服,一邊拖着沒穿好的鞋往門口跑,一邊衝屋裡的兩人喊:“我去我去!我去給你們喊人,你倆聊着!”
話音未落,就不見了人影。
四刀呆呆無言。
明玦卻忍不住噗嗤一笑,還挺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