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仲明看着隨手而立張信,眼睛都噴出火來:“張信,你這個奸賊……殺了他!”
幾個新兵還沒動手,旁邊已經殺出一隊人,正是熊捕頭、沈越以下二十多個公人,在張信的策應之下,他提前一天就入了虎嘴寨潛伏起來。一時間箭羽紛飛,鮮血迸射,這幫熊耳山弟兄都是半生的廝殺漢,而耿大嘴這邊卻是傷了主將,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收拾殘局纔好,立時潰退了下去。
幾乎與此同時,外面喊聲四起,這官軍竟要攻寨子,這時候耿仲明就扶着耿大嘴退到了徐震身旁,一衆親兵也護衛着耿大嘴,只是眼中驚恐不定。
耿大嘴受傷極重,他硬是支撐着說了幾句話:“張信!你爲什麼!”
張信隨手拍拍灰塵,只是他的身衫上盡是鮮血,反顯得更爲可怕:“大哥,我與雨小將軍又沒什麼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我這一生想謀的便是一個功成名就,也只有雨小將軍替咱辦到!雨小將軍說了,只要我過去,便讓我當他的親兵掌旗,可在這虎嘴寨能成嗎?耿二哥,你不就是想讓我牽制徐三哥嗎?事後一腳踢開,我還不如投了官軍!”
雨小將軍和白雲航爲了張信的職務也是費了好大的思量,按理說張信來投應當是有個指揮之職的,可這指揮執掌五百軍兵,是個極要害的位置,讓給一個山寨來的降將,恐怕軍中將士都有所不服。再說了,雨小將軍也沒有多餘的指揮位置,就是有,也有一堆掌旗在指望着這個位置。如果讓張信去幹掌旗,這位置又低了些,最後想來想去,乾脆讓張信來當雨小將軍的親兵掌旗。
這個親兵掌旗的組成,事先他們已經與張信說好了,全數由虎嘴寨收編的寨丁組成,比起尋常的掌旗多上一些人馬,統共有一百三十人,若有指揮出缺則遇缺即補。
張信也有計較,他以前只當過縣裡的總捕頭,平時不過統率四十個公人,這總捕頭也是不入流的職務,可是這個親兵掌旗雨小將軍已經許了一個八品,因此他也毫無顧忌地說道:“大寨主!你就自盡吧!小弟我至少能給您保個全屍!”
耿大嘴看了一眼張信,推開了扶持着自己的耿仲明,不經意一口血從嘴中噴了出來,抓住了徐震的一隻手道:“老三!……是大哥錯了,都怪大哥!趕緊收拾了他們,替大哥報仇!……這位置就給你頂了……”
耿仲明見耿大嘴說得有氣無力,趕緊扶住耿大嘴,只見徐震也不言語,只從一個親兵手裡拿過一把快刀,接着寒光一閃,耿仲明的腦袋帶着噴出來的鮮血就落了下來。
隨徐震一塊來的親兵也突然發難,地上立時多了幾具冰冷的屍體,耿大嘴看着自己兄弟冰冷的屍體,整個人再也站不住了,撲通一聲就倒在地上。徐震身手高明,當即一躍而上在腹胸之間補了一刀,然後冷冷地說道:“大哥!你半點也沒錯,我是千真萬確的內應!這幾年替你打下這份基業,已經還清大哥你的救命之恩了!不過大哥你處處提防兄弟,兄弟也不得不留一手,今天的事情就對不住了!”
那邊熊大師兄跑過來親切地拉着徐震的手大聲笑道:“這從今往後啊,咱們就是同僚了!徐頭目!”
徐震把刀往地上一扔,大笑起來:“到時候還得請總捕頭多多照應了!”
熊大師兄和徐震是多年的舊友,徐震這人很有些才幹,也在野心,也有自己的志向,自然是不願在虎嘴寨做一個有名無實的三寨主。當初熊大師兄自告奮勇來爲白縣令牽線搭橋,卻是一說即合。
後來張信從吳家堡逃到了虎嘴寨,徐震在小袁營時就同張信熟識,知道他這人也是極具野心之輩,乾脆把張信也拉下水,到現在兩個寨主被殺,兩個寨主通了官軍,再加上徐震也有着自己的三四十個心腹手下,這大局已定。
雖然耿大嘴的死黨也曾一度糾合起來,朝着涌入寨中的官軍發起了無望的反撲,但是總體來說,在一千官軍的威壓之下,這虎嘴寨平得輕輕鬆鬆,事後雨小將軍也不食言,他指着張信說道:“張掌旗!從今往後,你便是我的親兵掌旗了!”
他又對徐震笑道:“徐兄弟,爲什麼不肯屈就於我虎翼軍?”
徐震笑了笑:“雨小將軍,小人與白大人早有約定,一等此間事了,立即到白縣令麾下做一個弓手!”
他卻是不願去虎翼軍這等野戰部隊,寧願在登封縣降級使用當一個馬弓手頭目,按例登封要設步弓手頭目和馬弓手頭目各一,熊捕頭以總捕頭兼任步馬弓手頭目,馬弓手頭目卻是虛置,這次徐震牽來兩匹乘馬和六匹騾子,就號稱是“登封縣馬弓手頭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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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徐震這番可是把耿大嘴寨中的精銳挑了一遍,組成了一百多“馬弓手”。
現在的登封縣可是了不得了,公人捕快超過二百名,光是能拉出幹架的步馬弓手就超過一百五十名,這也是白縣令此次打虎嘴寨最大的收穫。
要知道這兩百人多半是亡命之徒,論戰鬥力在整個河南省都是首屈一指,收編了徐震的人馬之後,白縣令照着紫冰蘭的意思將熊捕頭委爲“登封縣步馬弓手總頭目”,只是熊捕快的熊耳山弟兄不過六十來人,而是徐震的“馬弓手”倒是一百名之多,一時間兩幫人頗有些不愉快。
特別是徐震在白縣令面前跑得勤快,總指望着能自立門戶,可熊捕頭也往白雲航面前這邊跑。雖然他戴着一個“總頭目”的名目,但是登封縣才二百公人,什麼命令白縣令都是直接傳達到徐震手裡,根本不通過熊捕頭這一層。偏生徐震還有一個“副總頭目”的名目,因此他那一百人馬總是自立門戶,不怎麼聽熊總頭目的擺佈,這一天他就說道:“大人……徐頭目現在這個位置,實際是大才小用了!”
他和徐震還是好朋友,只是手下兩幫人總有些爭執,他也爲難得很,偏生他只是個不入流的官員,而徐震因爲舉義師來歸有功,蘇會辦特別賞了個從九品,論品位徐震反在自己之上,論職務自己又高過徐震一頭。他掂量着衙門裡尚有從九品的缺,所以有意想請徐震晉升一級調動一下,白雲航就笑道:“徐頭目以前好歹是虎嘴寨的大寨主,實在是不能大材小用!我這幾天就掂量着這件事,你說得正好,就讓徐頭目獨擋一面好了!”
“杏花村那個地方魚龍混雜,治安一向不良,正需要加強管理,就讓徐頭目帶他那隊人馬駐在那裡好了!”白縣令早有主意:“現在可不能光顧着縣城!”
一個杏花村何必放上一百名捕快,何況徐震這人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到了杏花村哪能管得好治安,只是白縣令對此另有深意,徐震出發前白縣令對他拍了桌子:“記住!在杏花村你是孫子,人家姑娘是老子!千萬不要給我惹出禍事來!”
徐震打探了許久才知道,白縣令在杏花村可有乾股,這次讓他去杏花村不是爲了罰銀子,只是防備有些不法之徒混入杏花村做案子。區區一個杏花村需要這麼多公人鎮守嗎?稍稍一探聽,這杏花村可了不得。這原來是登封縣的第三產業集羣,自打白縣令放話不再查抄杏花村之後,生意就紅火的沒話說了特別是有了虎翼軍的兩千七百個軍兵,還有遠到而來的無數商戶,這杏花村內可是人滿爲患。從開封、洛陽跳槽而來的姑娘就有三十幾位!更讓徐震津津樂道的是,眼下這小小的杏花村,也有了大同府和揚州的姑娘。
只是生意紅火之後,也就魚龍混雜,憑着一幫護院已經壓不住,白縣令特地把徐震派了過去。
徐震到了杏花村才兩天,就已經和杏花村的雲娘勾搭上了,少室山上的師兄師弟卻是熟識,大夥兒大塊吃肉大碗喝酒。
這次破了虎嘴寨,徐震可勞了不少銀子,白縣令發的糧餉也不拖欠半文,他執意要自己請客,那幫少林弟子都豪氣地說道:“兄弟們這次發達了一筆,徐師兄剛到登封,這一頓也讓咱們請了!”
買來了八條肥狗,又在杏花村包了間清靜的院子,弄來了上好調料,然後兩個手藝不壞的師兄弟親手操刀,不多時已是肉香撲鼻,徐震一邊吃一邊讚道:“這狗肉着實不錯!若論這狗肉而言,就數你們少室山的狗肉最正宗!”
食客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個洋人來,手抓着狗肉在一邊狼吞虎嚥,一聽這話,他操着正宗的漢京官話答道:“還不夠好!當年我吃過的比這好多了!”
這洋人年紀尚輕,衣冠華麗,混在一幫公人、捕快之中格外顯眼,一個捕快啃了口狗肉,又喝了口老酒,有些憤憤不平的說道:“這狗肉多好啊!怎麼不好?我去教訓教訓他!”
說着這公人走到那洋人面前大聲問道:“我是堂堂登封縣捕快騎王!這狗肉怎麼不好了?”
不多時,騎王已經垂頭喪氣地走了回來,徐震問道:“怎麼了?我去問問?”
“我是登封從九品捕頭徐震,請問這位先生……”徐震新官上任意氣激揚,最後卻是照樣垂頭喪氣地走了回來。
“怎麼了?要不要兄弟替你收拾?也不知道這洋人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徐震搖搖頭道:“人家可是從四品的洋大人!比我高多了!”
那邊的洋人朝着這邊看了半天,露出雪白的牙齒,猛地跳起來了,抱住一個小林弟子:“如恩!幾年不見,你這小和尚都長得比我還高了!我們多少年沒見面了!”
那個如恩也想了起來,連聲興奮地說道:“你是鄧肯!鄧肯鄧洋人!這麼多年你到哪裡去了?”
鄧肯解開綢布衣服,就直接站在地上:“哪去了?跟着你們大皇帝打江山去了!這少林寺的狗肉怎麼沒當年好啊!”
大家一加詢問才知道,原來這洋人鄧肯是極西佛郎機之人,據傳祖上就以操炮爲生,後來因追尋美好的愛情而來到遙遠的東方大地,在中土輾轉到了洛陽府。那時的鄧肯窮困得很,在洛陽府飽一頓飢一頓,與少林寺的衆位師兄也時常來往,時常一塊偷狗吃,以後跟着程系程大人一起從龍。他精於操炮,在大順軍中號稱炮術第一,中興諸役無役不從,現在已經是得了個從四品的加銜,這一次來河南督練炮術,順便來見見這幫老朋友。
故友重逢,自是高興之事,這鄧肯爲人也很四海,從自己車上拿下了桶洋酒來,得意洋洋地說道:“這是極西地洋酒!大家嚐嚐!”
打開裝洋酒的木桶,只見這酒色通紅,十分奇異,大家把酒倒到碗中之後,有拍手稱快的,也有叫道:“這酒味太淡!”
大家各有各的說法,鄧肯此來算是衣錦還鄉,見到了不少老朋友,時不時詢問道:“沈越那和尚死到哪裡去了?對了,還有以前和我們一起打狗的那個和尚現在在哪?這酒太淡?等會兒醉死你這和尚!”
大夥兒細加詢問才知道,這鄧肯除了官場得意之外,在商場上也極爲得意,程系程大人親自出面爲他申請了“西洋葡萄酒”的專賣之權,憑着這專賣之權,他每年也是有大筆銀錢進項。
話題也扯到沒邊了,有人便說到接下去少林寺要操辦的天下十大武林門派暨天下少邪評選大會上,徐震大着舌頭說道:“這少邪當真是風光得很,到時候只要一選上便是天下武林屈指可數的人物,也不知道有多少俠女魔女以身相許了!”
鄧肯放下裝滿洋酒的大碗,用標準的漢陽京話說道:“真的?有這麼好?偶也要參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