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潔把DR.CANG的回信以及昨晚去他家的經過講給木亞華聽了,木亞華說:“都怪崔靈,鼓動你把這事告訴他。我說了吧?男人的心胸只有巴掌大塊地方,是最見不得別人染指他的女人的,不管他自己有過多少女人,他還是巴不得他的女人只有他一個男人。”
“他不是因爲這——他是——因爲——他說不想耽誤了我找我的白馬王子——”
“他當然不好直說是在計較你跟烏鋼的事,他怎麼好意思顯得那麼小心眼呢?但是他內心深處當然是在計較這事,不然的話,他以前怎麼沒說怕耽誤你找白馬王子?”
經木亞華一點穿,安潔也意識到他是在計較她跟烏鋼的這一夜,因爲他在看到她的電郵之前不是這種態度,就是從看到電郵之後,他的態度就大幅度改變了。
木亞華說:“像你這個年紀,可能沒法理解他,因爲你們這代人可能不太計較這些事,但是他那代人——應該說我們這代人——因爲他跟我應該算一代人——還是很計較的。你讓他戴了綠帽子,他怎麼會不生氣呢?”
“怎麼是我讓他戴綠帽子呢?那事又——不是我——願意的——”
“你不跟烏鋼出去喝酒怎麼會發生那事呢?再說,他怎麼知道你願意不願意?如果他對你說他跟他EX發生了關係,搞出了孩子,但不是他願意的,你相信不相信?”木亞華大概覺得自己這話說重了,趕快緩和一下口氣,“再說他早就說過不會——跟你結婚,現在不正好有了一個分手的藉口?”
“可是他不結婚——不是因爲他做手術的事嗎?我覺得他——還是沒忘掉他的EX,纔會對我這樣——”
“他EX怎麼啦?”
“我——姐姐說肯定是他EX不能生育,他才做的那個手術,因爲那樣就——可以跟他EX平起平坐了——”
“哇,我沒想到你姐姐還——這麼瓊瑤!老康因爲老婆不孕把自己紮了?我不相信,連瓊瑤的小說裡都沒這種——離奇的情節——你姐姐她真相信這種事?”
安潔把姐姐的故事講了一下,木亞華萬分同情:“可能你姐夫能做到這一點,但是老康跟他老婆——應該還沒到這個地步,我聽說他跟他老婆不是因爲生孩子的事離婚的,而是因爲別的事——”
“因爲什麼?”
木亞華猶豫了一下,說:“我也是道聽途說,是我那個朋友說的,她說老康跟他老婆離婚的真正原因是因爲他老婆——紅杏出牆——”
“什麼?是——因爲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不然你怎麼叫我別把——我跟烏鋼的事告訴他呢?”
木亞華點頭承認:“是早就聽說了,但我沒當回事,覺得告訴你沒有什麼好的作用,只能損害他在你心目中的高大形像。聽說是因爲他老婆進的學校比他好,他不相信他老婆是憑實力進的F大,所以一直疑神疑鬼的,懷疑他老婆的系主任是因爲打他老婆的主意才錄用他老婆的——”
“那他——老婆跟系主任到底有沒有——那事呢?”
“肯定是有羅,不然也不會鬧到離婚的地步,更不會搞得F大電腦系人盡皆知——我那朋友也是聽F大電腦系的中國學生講的,他老婆自己不是那樣說的,她對我朋友說是因爲兩個人性格不合。切,你也知道的,‘性格不合’是最虛無縹緲的理由,說了等於沒說。”
不知道爲什麼,安潔並不覺得他在離婚問題上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她替他報不平:“這隻能怪他老婆,如果他老婆給他戴綠帽子,爲什麼他不該跟老婆離婚呢?”
木亞華沒答話,只看着她,彷彿在等她自己醒悟,她馬上就醒悟了,急忙申辯:“但是我——這事跟他——EX是不同的呀,我——並不是——自願跟烏鋼——那樣的,我是——喝醉了——我在電郵裡都跟他說清楚了——難道他不相信?”
“自願不自願——可能對他來說都一樣,事實就是你——跟烏鋼做了那件事——既然他連離婚的事都做得出來,你這還沒結婚,不是更容易解決?”木亞華自我檢討說,“只怪我那時沒把這事早告訴你,不然你也不會被崔靈七說八說的就把這事告訴了他——其實你不說——他肯定不會知道——那就跟沒這事一樣。”
“但是如果不告訴他,我心裡總有個疙瘩,愛情當中不是應該彼此——坦誠相待的嗎?”
“坦誠不坦誠,要看效果。你看過沒有?苔絲那不是跟你一樣的情況嗎?都不是自願的,但是即便是克萊爾那樣——自命開明進步的男人,也沒能越過那道坎,還是嫌棄苔絲不乾淨了——”
安潔還是很久以前看過的電影的,其中的情節已經忘記得差不多,只記得苔絲最後把那個污辱了她的男人殺了,然後被判了死刑。她打了一個寒噤,好像看到了一個不祥之兆一樣,悶悶地說:“我沒想到他會這麼——看重這事。難怪他那時問我是不是VIRGIN——”
“他還問你是不是VIRGIN?SEE?我說他很計較這些吧。那你怎麼說?”
“我——說我不是——”
木亞華大跌眼鏡:“你怎麼能說你不是呢?你這不是自己——把事情辦壞了嗎?”
“我不想騙他,而且騙也騙不了——但是——他那時沒計較啊——”
“你怎麼知道他沒計較?因爲他——跟你做了?他當然會做,送上門來的肉,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但他心裡肯定已經把你從未婚妻的名單上劃掉了,所以他才說他不會跟你結婚——”
安潔聲辯道:“他說不結婚在前,問我是不是——VRIGIN在後——”
木亞華嘆口氣:“既然他早就說了不會跟你結婚,你還要跟他——那個,那就只能怪你自己了。現在你也說不起他什麼,你跟烏鋼的事,他一沒暴跳如雷,二沒破口大罵,也就算文明的了。算了,別理他了吧,也用不着恨他,就一普普通通的中國大老爺們——愛情比一塊膜還薄的那種——”
安潔有點生氣:“他——憑什麼——計較我?他結過婚,誰知道他跟他——老婆做過多少次了?我這才——一次——還不是我自己願意的——他憑什麼——計較我?”
“他憑的就是他對分手不在乎。他不在乎你,他就有資格計較你;你在乎他,你就沒資格計較他。他當時也沒求你不計較他的婚史,是你自己不計較的。如果是我,我肯定會計較,但是你那時聽不進去嘛。再說,他的婚史是在遇到你之前,他跟你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應該還是比較——規矩的吧?也許他不計較你以前有過——沒有,但是你在跟他DATE的過程當中又跟別人——那就不同了——”
崔靈聽說這事後,仍然是打死不認錯,絕對不認爲自己的建議有什麼不對。崔靈堅持說:“爲什麼不告訴他?就是要告訴他,才能考驗一下他到底值不值得愛。這種小氣鬼,要他幹什麼?有本事找烏鋼算賬,拿自己的女人出氣,算什麼本事?”
木亞華不同意:“你不能指望他超越自己的時代和文化,我們這代人跟你們這一代人不同,還不能接受強姦文化。只要自己的女人被人玷污了,不管這個女人是自願的還是被強迫的,他都會覺得骯髒——其實我們女的不也一樣嗎?鍾新有了外遇,不管是他主動的還是那女的主動的,對我來說,他都是一個骯髒的人了——”
崔靈反駁說:“這怎麼相同?鍾新是男的,不管那女的多麼主動,也不可能強暴他。而安潔這不明明是被——RAPE了嗎?”
木亞華說:“那你跟老康講道理去——”
“我跟他講什麼道理?既然他這麼不開化,跟他講道理也沒用,愛情不是講道理能講回來的。只要安潔把這件事看開了,其實也沒什麼,這種男人,早認清早好,免得等到結了婚,有了孩子,再來搞這麼一出,那就更糟糕了。”
事到如今,好像也只能這麼想了。安潔悻悻地說:“真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
崔靈說:“所以說啊,還是找美國人吧,至少美國男人不會因爲自己的老婆被人強暴就離開她——美國男人肯定會陪着老婆去看心理醫生,陪着老婆上法庭控告強姦犯。安潔,別理你那個ANDY了,等有機會了,我介紹你認識幾個老美,不光比你的ANDY帥,而且人家沒這些懶婆娘裹腳布一樣的封建思想——”
木亞華說:“美國人也有美國人的毛病,他們又太不在乎這些事了,三百年前的女友什麼的,碰了面還要擁抱親吻,離了婚的老婆,還可以隔三差五地跑上門來,看着也很煩人——”
安潔本來不想把這事告訴姐姐,因爲她覺得姐姐夠煩心的了,她不想用自己的事再給姐姐增加煩惱。但是姐姐還惦記着她的事,打電話來問事情的進展。安潔只好如實相告,然後有點忿忿不平地說:“他就跟裡的那個克萊爾一樣。什麼年代了,還有這種封建腦瓜——”
姐姐讓她把他那封電郵唸了兩遍,然後說:“可能我有點先入爲主,怎麼我覺得他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呢?”
“那他是什麼意思?他早不跑,晚不跑,剛好在這個節骨眼上就跑了,還能是爲什麼?”
“我看還是他那個老問題,一是他不想連累你,二是他沒還沒GETOVER他的前妻——”
“算了吧,你別盡把他往瓊瑤路上想了,我聽木亞華說了,他跟他前妻離婚,根本不是因爲生孩子的事,而是因爲他前妻——紅杏出牆——”
她把木亞華講的故事講給姐姐聽了,姐姐有點不相信:“不會吧?如果是因爲他前妻紅杏出牆,那怎麼解釋他做手術的事?”
安潔也解釋不了,姐姐堅持說:“我覺得他不是那種不問青紅皁白就拿妻子開刀的人,如果他認爲他前妻紅杏出牆,那肯定是他前妻確實紅杏出牆了。既然她紅杏出牆了,那他離婚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他不可能在你這件事上也採取這樣的態度,因爲這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你看他電郵裡也寫了,他認爲烏鋼是真心愛你的,可能他還是把烏鋼當成你的白馬王子了吧?”
“但是我已經清清楚楚地告訴他了,我不愛烏鋼,我愛的是他,他怎麼還會把烏鋼當我的白馬王子呢?難道他看不懂我寫的信嗎?難道我的中文這麼臭?”
“他當然看得懂,但是也許在他心目中,烏鋼比他強,比他更能使你幸福——”
“這怎麼可能呢?他怎麼會這樣想?難道他沒眼睛嗎?”
姐姐笑了笑說:“他有眼睛,但是他的眼睛看到的東西跟你的眼睛看到的東西不同嘛。你沒聽說過‘仇恨使人自傲,愛情使人自卑’?他在你眼裡是偶像,很完美,但是在他自己眼裡,他只是一個離了婚的老男人,而且還是一個不能生育的離婚老男人——他在你們的關係上,其實被動得很,可能覺得自己根本沒權力爭取你的愛情,只能靠你施捨,隨時準備被你踢出局去——”
安潔覺得自己快瘋掉了,世界上怎麼有這麼弱智的教授?完全象個癡呆兒,講什麼都講不通,都是你說你的,他理解他的。她無助地問:“他怎麼會這樣?難道他的腦子——真的進了水了?他還要我怎麼表白才——知道我的心?你說我該怎麼辦?再去找他?勸他?逼他?”
“我也沒那樣說,我只是說他應該還是真心愛你的,但是——要麼因爲前段姻緣還沒盡,要麼是怕不能給你幸福,所以一味採取逃避政策。給他一點時間吧,也給你自己一點時間,你現在就像賽跑一樣,從起跑線上出發了,就一心只想到達終點,也不管那個終點是不是你真心想去的地方。還是先冷卻一下吧,過一段時間再來看看他有沒有變化,也看看你自己有沒有變化。”
“過一段時間兔子就不在原窩裡了——”
“我覺得像他這樣的人,是不會匆匆忙忙就再踏進愛情或者婚姻的,所以你不必擔心他會跑掉。你可以真的跟他說的那樣,先到外面世界去尋找你的白馬王子,說不定就找到了你的真命天子。如果找不到——也沒什麼——我估計等你找一圈回來,他還在那裡原地踏步——”
安潔想象不出自己怎麼能有心情去找什麼白馬王子,她心心念念都是他,能跟他在一起,她就是個幸福的人,不能跟他在一起,她就是個不幸的人。現在即便真有一個騎白馬的王子來找她,她也沒興趣看上一眼,頂多是麻翻了王子,搶了他的白馬去獻給她的DR.CANG。
但是姐姐的話還是很能安慰她的,她把他的信又看了無數遍,越看越覺得還是姐姐瞭解他,分析得有道理。他說的話都是把烏鋼當她的白馬王子的,她甚至幫他想了很多理由,來解釋他的一些令她心痛的表現。
比如說,當她提出要從他家搬出來的時候,他沒有阻攔,但那正是烏鋼到B大來的時候,也許烏鋼到處都找不到她,便像她住院時那樣,打電話到他那裡去問她的下落。於是他知道烏鋼來了,等她說要搬走的時候,他當然就認爲她是搬出去會烏鋼的了。
還有,她剛好在那時搬了家,也許他還給她打過電話,但找不到她,他就以爲她是跟烏鋼在一起,所以不接他的電話。她喝醉的那天,說不定他也打過電話,但被烏鋼接了。他聽到烏鋼那麼晚還在她那裡,自然認爲烏鋼跟她關係不一般。說不定烏鋼還添油加醋地說了些什麼話,更加深了他的誤解。
至於這次懷孕的事,他到底是因爲發現她跟烏鋼做出了孩子才生氣離開她的,還是他認爲烏鋼跟她更相配才離開她的,她就不知道了,可能都有一點。
雖然姐姐建議她把這事先放一放,但她放不下,她真的象是衝上了跑道的賽手一樣,如果不在半途摔死摔殘廢,她就會一直往下跑。她也不知道這件事的終點是什麼,她就知道她放不下這件事,不弄到“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的地步就不能罷休。
於是她又給他寫了一個電郵。如果說她第一封電郵是抒情散文,第二封電郵是憤怒的詩篇,那麼這封電郵就是一篇雄辯的論說文。她從上世紀的英國出發,先借的故事猛烈抨擊封建的貞操觀,然後繞到本世界的美國,以姐姐爲例子暢談生育與愛情的辨證關係。再然後把自己對他的愛情又表白一遍,把自己對烏鋼的態度再澄清一番,自認理由充足滴水不漏了,才把電郵發了出去。
然後她給他打電話,通知他YOU-VEGOTMAIL。
他還是那個口氣:“好,我馬上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