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這一招,藍衣童子頓時駭然!
兵不厭詐,雲過盡怎會不曉得藍衣童子的心思,他不過將計就計,佯裝將後背露給藍衣童子,好叫童子掉以輕心,在童子以爲即將得手的霎那,他陡然殺出回馬槍,以電閃雷鳴的速度一劍擊落童子的勾魂鈴!
鈴聲一停,殘存的雲霄門人頓時清醒,立時操起武器一攻而上,而失了武器的藍衣童子立在那,像是個癡傻的孩童,一側的風情出聲道:“還不快走。”
藍衣童子這纔回過神來,倉皇后退,然而他還未退出十來步,雲霄閣主暴喝一聲:“哪裡去!”
雲過盡話落,手中炙羽劍鋒芒大盛,銀光如流瀑飛涌開來,快如光,猛如雷,藍衣童子驀地覺得胸膛一涼,一股從未有過的冰寒貫穿了他,他低頭看着胸口,鮮血從插入的劍身汩汩流出,他握住劍柄,一點點癱軟下去。
一旁風清大怒,匹練一甩便向雲過盡兜頭劈去。雲過盡的長劍尚插在藍童子的身上,抽都未抽出,他斜睨了飛速襲來的風清,浮起一抹不屑的笑意,那是來自武林至尊,俯覽着芸芸衆生一貫驕傲而輕蔑的笑,旋即便見他身影雷電一般,人已經向風清欺身而去,在風清還沒料到的速度裡,他甚至沒有用劍,便那麼一掌直拍風清胸口。
他速度之快,風清哪裡比得過,眼看一掌就要捱上,幽森身影一晃而出,擋在風清的身前,接住了雲過盡的掌力。
雙方力量勢均力敵,砰一聲響,雲過盡與那人影各退幾步,遠遠地站住。
那人身量矮小,立在密室那側,身着黑衣,渾身散發着暴戾的殺氣,面上罩着黑紗,將大半個臉都遮住,只留一雙烏沉沉的眼睛露在外頭,她將風清推到一旁,神情陰惻惻的,嘴角卻噙着一抹快意的笑,衝雲過盡道:“姓雲的,好久不見!”
“你終於來了,”雲過盡對來人似是早有預料,面色沉着如初,他唰地從藍童子的屍身抽出長劍,慢條斯理地道:“巫殘歡。”
他話音一落,所有的雲霄閣門人驚了一驚,包括雲過盡身後的雲翎,她站在一側,雙脣緊抿,緊握着手中的守情,神情高度警惕的盯着巫殘歡,盯着那個造成她悲劇人生的始作俑者。
那些年,倘若不是巫殘歡將她與雲舒擄去,她們的人生,將是另一番美好,而不是現在這般,受盡磨折,終身難愈。
“莫怕!”雲過盡瞧出她的心緒,安撫似的拍拍她的肩:“有爹在,蓮生莫要怕。”
雲過盡的話低而沉,卻讓人無端地覺得心安,雲翎看了父親一眼,心裡莫名一疑,今晚的雲過盡跟往常的狀況似乎有些不一般,昨夜裡他還垂垂於病榻,而今夜的他卻精神抖擻地彷彿換了一個人,先前力戰五派精英,方纔更一劍擊斃藍衣童子,同時掌傷鬼域宮風使,照理說,這勾魂鈴的威力,比自身高出幾倍之人的心神皆能操縱,卻不知爲何對雲過盡絲毫影響都沒有,真不這脫胎換骨的變故如何來的。
雲翎還未問,那方巫殘歡已然冷笑道:“這麼些年了,本座真是低估了你,想不到你竟不受這勾魂鈴的影響。”
雲過盡道:“歪門邪道,豈可亂我正派之心!”一面說一面向前踏出一步,將雲翎護在身後。
巫殘歡露出嘲諷的意味,道:“呀,大名鼎鼎的劍聖原來還曉得護着自家女兒啊,我還以爲他是沒有心的呢!”
雲過盡神色冰冷如霜,緩緩拔出劍,雪亮的劍身在昏暗中折射出幽幽的光,道:“巫殘歡,你我之間的恩怨與下一輩無干,你要做什麼,衝我來便是。”
巫殘歡道:“那麼急做甚,可是怕我將你當年的醜事抖出來麼?”
雲過盡的臉色一變,似是想起了什麼不堪往事,眉目間隱隱藏着壓抑不住的怒氣,炙羽劍陡然一轉,劍尖堪堪指向巫殘歡:“休要再提當年!”
“我爲何提不得當年?”巫殘歡道,側頭瞥見密室通道中又走進的幾個身影,愉快地笑起來:“呀,今兒真是熱鬧,人都到齊了啊。”
諸人循聲望去,不由一怔。
密室那頭,一人白衣勝雪,神色清冷,正是雲舒,身後跟着他的貼身隨從阿再,另一人紅衣似火,容顏明豔,乃是閣裡的“二夫人”驚鴻,還有一人身姿清瘦,往常瘋癲的姿態此刻半分也沒有,一雙略帶愁苦的美目正往這裡探來——卻是瘋婦雲夫人蕭芷茵。
雲家父女同時愕住,雲過盡瞧着蕭芷蘭道:“嬋娟,你怎麼……”
蕭芷茵凝視着他,眸中涌過憎惡,怨恨,苦痛,末了卻只化爲一句:“雲師兄,這麼多年,你萬萬也想不到吧,我竟沒瘋。”
“既如此,你爲什麼……爲什麼……”雲過盡緊盯着她,連連質問幾句,卻是再講不出話來。
“你還問她爲什麼,”一側巫殘歡道:“若不是你殺了她的心上人奚落玉,逼死她的親姐姐蕭芷茵和老父親蕭別情,她何必要裝瘋賣傻,她……”
“你閉嘴!”巫殘歡的話被雲過盡的吼聲打斷,雲霄閣主似是忍耐到了極點:“你這邪教的賤人,擄我兒女,卑鄙下作,沒有資格在這說三道四!”
“我卑鄙下作?”巫殘歡的笑斂住,她唰的一下扯開了自己的面紗,那詭譎的臉登時在諸人面前暴露個一乾二淨:“那我這張臉,又是拜誰所賜?!”
她猙獰嘶叫,月光從透明的琉璃窗照進來,端端映在她的臉上,那張臉,以鼻樑爲分界,左邊臉青春少艾,右邊臉蒼老衰竭,詭異的組合在一起,遠遠瞧去,像是被扭曲了的鬼臉,說不出的可怖,在場諸人皆倒吸一口氣。
一側風清的目光亦是一滯,打她記事起,她印象中的義母便永遠都是蒙着面紗的神秘模樣,她從未見過她的真面目,更萬萬沒有想到竟是這個模樣,她定定地瞧着巫殘歡,道:“義母,你的臉……”
巫殘歡厲聲尖叫:“你以爲我願意是這個鬼樣子麼!你以爲我願意麼!”她嘶吼幾聲,撫着自己的臉,話音漸漸低下去,表情罕見的浮起一絲痛惜:“風兒,你知道麼?我的臉本不是這個模樣,怪就怪在,我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
“你曉得麼?”她將目光投向窗外,聲音低而沉,神色有些恍惚,似乎跟着那遠遠的目光回到了遙遙的往昔:“在我還是懵懂少女的時候,本不是這樣的。在那個年紀之前,我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父親是鬼域宮宮主巫鴻海,作爲他最小的女兒,我在鬼域宮裡,過着公主一般的安逸生活。我以爲我的一生都將這般安寧的度過,卻沒想到,十六歲那年,我遇到了一個人……”
她輕嘆一口氣,繼續道:“那一日,我一人偷跑出宮,獨自在林中採花,卻不慎扭傷了腳,一個路過的年輕俠士救了我,好心地爲我治傷。從他口中我得知,他從橫鎮而來,因要事去附近的永州,卻不想經過此片幽森的密林迷了路,如今找不到密林的出口。我感激他的救助,便自告奮勇爲他指路,結果那霧障重重的樹林實在太難走出,我引着他足足走了兩天才繞了出去。那兩天沒日沒夜的走雖然極累,但我跟他在一起卻絲毫不覺得,他武功極好,生的又英勇俊美,而那時的我,在十幾年的單調日子裡,除開宮中下人外,鮮少見到外面的年輕男子,於是鬼使神差的,我竟這般喜歡上了他。”
“他是受家族之命前來永州,具體我也不曉得所謂何事,但我喜歡他,便經常偷偷溜出地宮,奔赴到永州瞧他。那會子的我年紀小,天真無邪,什麼都不懂,只知道喜歡一個人就是對對方百依百順,傾盡所有。他似乎也對我有些好感,願意同我在一起,相處的時候,他對我的來歷格外的好奇,經常不停的問我鬼域宮內的事,包括宮內的人員狀況,機關設置甚至武功心法,而我,秉着對心上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想法,將所瞭解的宮內情況,事無鉅細的全部告訴他。”
“呵,我這般掏心掏肺的對他,卻沒想到換來的確是徹頭徹尾的謊言!”巫殘歡嘲諷的笑,眸中有刻骨的恨意:“原來,他根本不是喜歡我!他無非是利用我罷了!他壓根不是什麼橫鎮的商人子弟,他是雲霄閣蕭別情的弟子,是堂堂名門正派的門人,他來永州,便是受命刺探我鬼域宮的消息,協助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剿殺我鬼域宮!”
“而我,卻像傻瓜一樣被矇在鼓裡,將自家的底細毫不保留的盡數相告!而他,卻尋了一個我父親閉關的夜晚,利用我給他的信息,帶領幾大門派殺氣騰騰衝進鬼域宮,我那可憐的父親在猝不及防中被逼得走火入魔而死,若不是我那胞兄巫殘影力挽狂瀾,只怕,世間此刻早已沒有了鬼域宮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