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烏先生一起遊向深海，這感覺有些奇妙。
溟音到底不能跟我們去冒險，鮫皇的身份擺在那裡，他不是可以任性的人。所以，他只能給我們地圖，順帶還給了我一把劍。
“跟我們祭司借的。”溟音將一個小小的圓筒遞給我，圓筒上有一條鮫綃混合了靈玉珊瑚編織成的瓔珞，放在腰上很好看。
“這是暗夜之光，能斬殺深海的一切罪孽，你帶在身上。窈窕啊……”溟音抓着我的手難過、不捨又擔心地說：“你一定要好好地，不要出什麼事啊，不然的話，我一定會傷心死的！”
我趕緊將手抽了回來，雖然我的尾巴變成了魚尾，但是身體裡除了心臟被法術移位……難怪合尾術的花紋必須畫在上身，變出魚尾是次要的，主要還是將整個身體弄得左右平衡，免得遊動的時候不穩。但是我的血液沒有變的跟魚一樣，仍然是熱的，所以泡在水裡本就不會熱，十分不習慣被冰冷的東西碰。
“窈窕……”溟音十分受傷。
我懶得看他耍寶。
“烏先生。”慄珖也有東西交給烏先生，是一個抹額，上面綴着兩顆珠子。那珠子的氣息分外熟悉，曾經陪伴我走過東海蓬萊、重咎魔界、望月妖族，是慄珖的燭龍之珠。
“日光所不能到達之地，燭龍爲之照亮。”慄珖對烏先生行了一禮。“烏先生，請千萬小心，您的安全與姑娘的安全一樣重要，不要做任何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這句話別有深意啊。我想，但是沒有追究，畢竟慄珖是神龍，勉強也算是神族，跟烏先生這個神族關係好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抱一抱阿南，我跟烏先生就出發了。
斷乘海溝在鮫綃宮以南，沿着海底遊動，我催動仙力，速度非常快。鮫綃宮雖然在深海，但是附近的景色非常好，唔，慄珖說的。因爲是鮫人居住的地方，水晶小屋、蚌殼、珊瑚、珍珠到處都是，鮫人們在海底來回遊動，非常地愜意。但是離開鮫綃宮往南，那就是更加神秘莫測的深海，漸漸地沒有了水晶啊珊瑚的珍珠這些寶石的氣息，連鮫人或者海底生物的氣息都沒有了，偶爾飄散的氣息裡，全是陰森的死氣。
走着走着，路上還出現了不少鮫人的屍骨……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魚尾的骨骸，在天地間最好認。其中不少還是不完全的，上面留有某種可怕的齒印，像是被什麼一口咬斷了一樣。
“斷乘海溝中寶物衆多，且有海怪不時出來覓食，歷代鮫皇都非常希望能打敗海怪，在此建立據點。但是，沒有任何一代鮫皇能成功。”烏先生解釋道，“斷乘海溝裡，到處都是鮫人戰士累累的白骨。”
彷彿是爲了驗證他的話，眼前的海底忽然急速地下降，斷乘海溝近在眼前。
烏先生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寒光凜凜的劍，他一個擺尾遊在我之前，叮囑道：“跟緊我。”
我被這凝重的氣氛嚇得
嚥了口唾沫，立刻將溟音給的暗夜之光握在手中。溟音說過，只要有一點仙氣，暗夜之光就能擴大百倍，凝成無惡不殺的劍光。我試着灌注了一點劍氣在暗夜之光上，那細細小小的圓筒便剎那間綻出三尺長的光劍，牢牢地保護着我們。
“小心，我們要下降了。”烏先生叮囑，然後猛地往下游。我急忙跟在他身後，追隨着他身上的燭龍之珠的氣息。
斷乘海溝彷彿無窮無盡，我們的速度非常快，卻遊了很久。我一邊警惕四周，一邊無聊地盯着烏先生看。
也不是盯着，一個瞎子能怎麼盯着呢？我就是用透骨生香感知而已。
烏先生的魚尾很長，比溟音那五尺的魚尾更長，遊動的時候非常有力，我幾乎能感覺到水是怎樣從他身上流暢地劃過的。他的腰結實而精壯，遊動的時候微微扭着，恰到好處地顯示着他的腹肌。怪不得啊，我心想，怪不得女鮫人沒有小肚子，男鮫人肚子上都是腹肌，原來是因爲他們遊動的時候都在鍛鍊腹部啊。
烏先生作爲神族，不知道頭髮是銀白的還是黑色的，反正神族的髮色只有這兩種。他的頭髮非常地長，但是平時我見他的時候都是梳起來戴冠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樣散着頭髮。那長長的頭髮在急速穿行時被海水拂動，好看極了，我一個瞎子也覺得移不開注意力。
“好看嗎？”烏先生忽然問道。
被發現了哦，我有點不好意思，但也只是有一點，隨後就毫不遲疑地點頭：“好看。”
烏先生的聲音裡似乎帶着一點笑意：“等你眼睛好了，能看見更好看的。”
“你是說自己的臉？”我撇撇嘴，不由得笑了。“好自大啊。”
烏先生的聲音很是自信：“未曾有人失望。”
“哦，神族的烏先生，你的真身是孔雀嗎？”
“是鳳凰。”
我剛想還嘴，忽然海底出現，同時出現的，還有累累的白骨。斷乘海溝，是鮫人戰士的葬身處。
“我們繼續往前。”烏先生對我伸出手。“此地兇險異常，被講究那有的沒的，抓緊我的手。”
我的手落在他的手掌裡，周圍的海水冰涼涼的，唯有他的手溫暖無比，在這寂靜無聲到可怕的海底中，那麼叫人信賴，叫人安心。
就在我握住他的手那一瞬間，一道悶悶的有如沉雷一般的聲音傳來：“何人膽敢闖入斷乘海溝？”
來了！我心裡登時警惕。溟音說過，斷乘海溝裡住着一隻兇狠無比的海怪，要我們無論如何都要提防。我原本以爲這海怪是隻會咆哮的兇獸，沒想到竟然會說話。
也許能溝通呢，好好商量一下就能不打架了。我揚聲道：“在下……”
“讓開。”我纔剛開了個話頭，烏先生就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手中的劍斜斜一指，淡淡地說：“否則收了你。”
我簡直欲哭無淚
，烏先生，我知道你們神族厲害，在世間基本沒有對手，但是不帶這樣的啊！能客客氣氣地講話爲什麼要打架啊？你看離光瑤打架太多最後變成了什麼樣子！
“呵呵……”沉悶的笑聲傳來，有什麼緩緩地接近。
我感知着對方的氣息，不禁皺了眉頭。不是神族，不是仙族，不是魔、妖、人、鬼、佛中的任何一族，甚至也跟鮫人沒什麼關係。身上帶着海水鹹鹹的腥味，但是……我辨別不出，之能希望能從對方的輪廓裡辨別出種族。但不知道怎麼回事，那東西的輪廓始終模糊得很，像是裹在一團迷霧裡一樣，我分不清哪裡是頭哪裡是尾。
不過它神秘，烏先生卻完全不吃這套，他將劍一挽，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哼！”二話不說就打了過去，還叮囑說：“你別動。”
沒了血龍骨劍，承諾過不再使用千目蓮華香，我就是一個拖累吧？我只好緊緊地抓着烏先生的手，隨着烏先生的動作在水裡飄搖地就像一條水草。烏先生手中的劍不停地打出劍光，對方便以冰霜之氣回擊，每打到一處就留下一片冰雪，不一會兒，我們附近的海溝已經是一片冰雪，就像是另一個水晶宮一樣。
“呵，神族之後，不差。”對方笑了一聲，彷彿非常高興。烏先生卻手上一用力，將我的腰攬住了，低聲道：“抱緊！”
這世界都不許笑了嗎？怎麼某些大怪物都喜歡一邊笑一邊放狠招！我剛將雙手抱緊了烏先生的腰，對方就將海水攪動，海底登時掀起狂風巨浪，烏先生竟然也沒法抵擋，在那風浪中就像一葉孤舟一樣飄搖着。我們被風浪衝着，狠狠地撞在海溝的岩石上。烏先生將我單手將我抓到身前，藉着風浪的力量將手中的劍狠狠地往岩石上一刺。
他是想借助岩石的力量將我們固定住，好跟那海怪一戰。但沒想到的是，不知道是烏先生手中的劍太厲害了，還是海底的岩石不如陸地上的穩固。那岩石在烏先生的劍下瞬間崩裂，那後邊竟然是空的！
烏先生慌忙撤劍，不想那怪物的另一波巨浪又打來，我們再也沒有支撐的點，被那巨浪一掀，立刻掉進岩石崩塌後露出的巨洞裡。
“哇……”我大叫。本來麼，我們自從進入了海底，就一直是漂浮的狀態，有了魚尾之後更是如魚在水，自由得很。這岩石後邊的洞不知道是什麼結構，竟然有一股力量將我們往下吸，那感覺就像是從雲端往陸地底下掉，心臟被那墜落感扯得都悶痛了。
不，不只是心臟，我覺得自己背上、眉間、頭腦都在痛，明明周圍都是冰冷的海水，我卻覺得身子燙得厲害，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我身上掙脫一樣。
“……別怕！”烏先生含糊地叫了一聲我的名字，將我按在他懷裡。“不會有事的。”
他說不會有事，那就該是不會有事。我在無邊無際的墜落裡忽然就放心下來了，靠在他肩上什麼都不說，直到着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