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酒香傳來,皇府竹林間,有一襲青衣公子和一襲墨衣少年,趴在石桌旁,衣襟散亂,眼神迷離。
桌子擺滿了大大小小的酒壺和杯子,摺扇與長劍都扔在地,一時間酒香縈繞着竹香,整座皇府到處都能聞到。
“沐雲瀾,自從你小子來了皇府,爺每天都能聞見酒香,你也不怕喝死……”
“九哥,你老人家還說我,你自己都快喝死了。”
“我呸……你纔是老人家,爺風華正茂的很。”
沐雲塵摸索到酒杯,一飲而盡,晶瑩的酒水沾在紅脣,越發妖嬈,他哼哼道:“你小子是有多憂愁,每日都灌個半死,害得我都被你傳染了。”
沐雲瀾擡頭,鄙視的瞥了他一眼,嘟囔道:“明明是你自己心難受,卻說是被我傳染的,口是心非!口是心非!”
“胡說,我哪有。”沐雲塵翻了個白眼:“我纔不難受,我沒心沒肺,纔不會難受,我……”
說到這,他突然頓住,一雙桃花目清醒如初,沒有半絲醉意,他抿了抿脣,猛地將酒杯仍在石桌,站起身來:“沒錯,爺心裡是難受又怎樣,爺心裡很痛很痛,痛的蝕骨,痛的無力,可……”
可他的痛,又有誰知道?
看着他的樣子,沐雲瀾輕笑出聲,卻哭還難聽,“九哥,我心裡也好難受好難受,我喜歡了一個女子,可她卻並不喜歡我,如今三哥回來了,但我發現,我越來越愛她,我真的好痛,好痛……”
說着說着,沐雲瀾眼淚嘩啦啦流了下來,滿臉都是委屈。
沐雲塵鄙夷的看着他:“哭什麼哭,哭有用嗎,難看死了……”
沐雲瀾還是抽噎不停,滿臉的淚水,伸手指向他:“九哥,你還說我,你那臉是什麼東西……”
沐雲塵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嘴硬道:“你眼花了,什麼都沒有!”
“噗……口是心非,哈哈哈哈。”
見沐雲瀾笑的痛苦,沐雲塵拿起酒壺,爲自己斟了一杯,桃花目薄霧越來越多,竹林在他眼也越來越模糊,他語氣幽幽。
“我也喜歡一個女子,喜歡了很久很久,久的都忘記了時間。我知道,她對我只有憐憫,我更知道她深愛着別人,正是如此,那種痛才最刻骨……”
胳膊一緊,沐雲塵轉頭看去,便見沐雲瀾水晶一般的眸滿是認真,他緊緊攥着自己的胳膊:“九哥,既然喜歡,便去追,不然你會後悔的。”
這話,沐雲瀾不知是說給別人,還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沐雲塵不語,眼前似浮現出了元節的場景,不管前世還是今生,他做夢都想,第一次遇到憶兒的人不是南辰,也不是落輕離,而是顏歌,而是沐雲塵。
雖然他的夢沒有圓,可也不曾碎不是嗎?至少元節過後,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憶兒。
至少今生今世,傾憐還活着,他的夢便沒有碎。
沐雲塵垂眸,纖長的睫毛像是兩把小扇子,輕輕煽動。有晶瑩的淚珠沾在面,漸漸劃落。
他看着自己腰間的玉佩,面的彼岸花美極了,也妖嬈極了。
沐雲塵提着一壺酒站起身來,將桌其他酒壺扔到地,一時間滿是碎裂聲。
他站到石桌,身子搖搖晃晃,清風吹起青衣,寒冷入骨,銀絲劃過妖冶的容顏,他擡起胳膊將酒壺舉高:“沒錯,喜歡去追,我!顏歌!這一生一世!一定要娶到憶兒!”
“九哥,我也要去……”
沐雲瀾扶着桌子也想去,卻被沐雲塵一腳踹開了,等他爬起來想給沐雲塵一拳時,那一襲青衣早已沒了身影。
此時,玉華殿內,冷言殤坐在軟塌,緊緊咬脣,因爲心擔憂,而面色蒼白。
這時,殿內被侍女推開,他猛地像門外看去,便見夜傾憐穿着雪絨斗篷,站在那裡,一雙眼睛有掩不住的紅腫。
冷言殤腳步一頓,揮退了想前爲夜傾憐寬衣的侍女,親自撫她的斗篷。
小心翼翼的將絲帶解開,每一下心都在抽痛。
當他得知憶兒獨自出宮時,心便被抽空,他忍住衝動,只讓初元在暗保護,想着,傾兒還是念着他的,果然她還是回來了。
他瑩白如玉的指尖撫她紅腫的眼睛。
“爲何我這般對你,你卻還是去看他。”
心的話脫口而出,冷言殤自己一驚,夜傾憐同樣一愣,轉過頭來便見那人臉色蒼白,眸掩蓋不住的慌張。
不等她回答,冷言殤便緊緊抱住她,將容顏埋在她的髮絲間:“傾兒,你記住,哪怕是憐憫,我也要你永遠和我在一起。”
多麼卑微的話,夜傾憐何嘗感受不到他的心痛,正是如此,她的心才更痛。
不,她已經不能回頭了,既然雨如此決絕,此刻又何必在想着別人……
沐雲塵避開暗衛,出了皇府,便匆匆往皇宮趕去,不想在長街轉角處一個小廝迎面撞了過來,沐雲塵心急,本不想理會,卻聽那小廝說“南辰”二字,當即轉身像小廝提及的客棧跑去。
一進客棧的後院,便見南千尋歪在貴妃椅,手執了一本書卷,格外的悠閒。
沐雲塵停住了腳步,便見南千尋對他挑眉,聲音嫵媚:“殿下站那麼遠做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沐雲塵勾脣一笑,從懷摸出摺扇,即便髮絲凌亂,衣襟褶皺,卻還是掩不住身的瀟灑。
“能吃爺的人還沒有生出來,你又是哪家的?”
南千尋低眸不語,片刻後輕輕將書卷合:“殿下可還記得,在錦月山莊時,你每天都會去找憶兒,任憑我用什麼法子都阻止不了你,那時的顏歌,可現在的你聰明多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
“不想說什麼,我只是有些想念錦月山莊的日子,那時憶兒爲了逃避和然笙的大婚,遣進了錦月山莊,做了弟子,殊不知如此一來,讓我動了心,最後也傷了情。”
頓了頓,他莞爾一笑:“說到底,南辰也好,顏歌也罷,我們最終都輸給瞭然笙,即便他最先死了,可卻和憶兒死在了一起,這恐怕是你我三人做夢都想的吧。”
聽着他的話,沐雲塵記憶恍惚,差點醒不過來,他定了定神色,語氣卻也流露出一分藏不住的苦澀:“誰不想與心愛之人死在一起,可更重要的還是活着的時候,能在一起。”
似是想起什麼,沐雲塵一雙桃花目暈染了薄霧,他冷冷的看向南千尋:“可這一切不還是你造成的嗎?若不是你,然笙和憶兒又怎會死!”
南千尋一改往常的妖媚,臉色蒼白,他看向沐雲塵:“我也不妨告訴你,其實我從始至終都未曾想過要將寒冰草交給憶兒,因爲我不想她救冷言殤,所以我纔在大婚之日修書一封,將寒冰草在月樓的消息告訴了沐雲瀾,目的便是想讓他提前將寒冰草帶走,去救治沐紫言,如此一來,寒冰草便沒了,冷言殤也活不了了。”
“後來,沐雲瀾果真闖進了月樓,我也早早吩咐了暗衛,不要阻止他,一定要將寒冰草交給他,最後我還吩咐了暗衛要在暗監視沐雲瀾,直到他用寒冰草救治沐紫言爲止,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我明白,即便我用千萬種方法,落輕離還是會去搶婚,可那又如何,只要是我錦月喜歡的東西,沒有人能夠搶走!”
“可最後我的計劃還是失敗了,即便沐雲瀾最後將寒冰草交給了憶兒,可我仍舊可以發動周圍的暗衛,將寒冰草搶回來,但我沒有,我讓暗衛撤離了,亦如之前,落輕離與你帶走憶兒時,我吩咐暗衛不要阻攔一樣。”
南千尋輕輕一笑:“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不惜代價的算計好了一切,最後卻被自己打亂?呵呵呵,這一切都是因爲,大婚當夜,她對我喊了一聲錦月……”
聽到“錦月”二字,沐雲塵輕輕抿脣,聽南千尋繼續說:“我之前的確曾用錦月的身份接近她,可那日大婚夜裡,我將她抱在懷,她看向我的時候,眸沒有憎恨,沒有陌生,而是如同前世一樣靈動,我知道她一定是看到了前世染憶和錦月在一起的畫面,這正是我千算萬算都不曾想到的,原來在她的心,錦月並非半點沒有存留,也並非只有憎恨。”
沐雲塵心微動,他本還不解,大婚那夜,爲什麼南千尋會如此輕易放他們離開,更是怕有什麼陰謀,原來……
南千尋用他瑩白的指尖將眼角的淚珠拂去,莞爾一笑:“所以,到頭來,我們都及不然笙。”
沐雲塵抿了抿脣:“這與然笙又有什麼關係。”
南千尋低聲一笑:“顏歌啊顏歌,有的時候,我真懷疑你到底是不是顏歌,當初我接近你,你還沒有恢復前世記憶,沒有認出我情有可原,可如今你都已經恢復了記憶,面對故人,爲何還是不認識?”
沐雲塵拿着摺扇的手緊了緊,他心一晃:“你是說……冷言殤他是然笙?”
南千尋勾了勾脣,臉色卻仍舊蒼白:“你知道,憶兒爲何會在雨選擇了冷言殤而不是落輕離嗎?因爲……冷言殤冒充了血靈琴的主人,南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