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冷言殤的身,這個兒子,長的很像他的母后,性子更是像極了,自己辛辛苦苦得來的江山,只有交到他的手纔會放心,只有剷除一切對言兒有威脅的人,言兒的皇位纔會牢固!
皇帝的眸劃過一絲狠厲的暗芒,冷言殤站在一旁,清美的臉沒有任何神色,更沒有看到皇帝對身旁太監使的眼色。
時間漸漸流逝,過了很久很久,一襲紫衣公子從內室走出,他無視衆人的複雜神色,無視沐雲燃痛苦與憤恨交雜的眼神,輕輕的走到夜傾憐身側牽起了她的手,夜傾憐側頭看他,他清美的眸子帶了幾分疲倦,帶着她一步一步往殿外走去。
身後傳來皇帝駕崩的高喊聲,隨即是一片哭聲,顫動天地,顫動心神。
他和她靜靜地走着,走在冷風,走在殿外的青石磚,走在跪着的武百官,冷言殤卻忽然停住了腳步,他平靜的看着前方的宮殿樓閣,輕風撩撥起他耳旁的墨發,一絲一縷拂過清美的眼睛,在那雙眼睛隱隱有淚光閃爍。
夜傾憐站在他身側,目光也同他一樣看着前方。
皇帝死了,大仇得報,她應該高興纔對,沐雲燃大婚時那杯酒言殤沒有飲下,她應該慶幸纔對,爲何心只有沉重。
身旁有人轉身,輕輕的抱住了她,夜傾憐抿了抿脣,一動不動,言殤的懷抱總是帶着一股憂愁,總是讓她心疼。
前方有人的腳步微頓,南千尋看着殿前相擁的二人,紫衣包裹着白衣,真是如花美眷,神仙眷侶。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繼續往前走去:“三殿下,你懷的人可是我的妻。”
冷言殤將頭枕在夜傾憐纖弱的肩膀,目光觸及着掛滿星辰的天空,耳邊卻一直迴盪着墨情的話:“江山天下與我無關,卻與你有關。”想來那時,墨情早已知曉他的身份了。
心輕聲一笑,過了許久,他纔看向南千尋,眸閃爍着沉重:“你到底想要什麼?”
南千尋笑容一愣,心已經問了自己無數次想要什麼,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復了笑意:“三殿下,我與傾憐已經拜了天地,是名正言順的夫妻,我知道你喜歡她,只要你放棄皇位,我便告知天下,我與夜傾憐解除婚約。”
話音一落,跪在兩側的大臣們紛紛擡起頭來:“三殿下,傾憐郡主已經是別人的妻,您登基後,是萬萬不能娶她的。”
聽着越來越多的附和,目光觸及南千尋嘴角的嗜血,冷言殤笑了,笑的溫柔似水,笑的令人沉醉其間,脣邊卻溢出清冷的話語,一字一句道:“既如此,那我便放棄皇位,放棄江山。”
像是一句玩笑話那麼風輕雲淡,衆人的面色卻都是一變。
在這時,衆人只聽殿內傳來太監的聲音:“先皇駕崩前,下旨褪去太子的儲君服制,押入大牢,但三殿下念及兄弟情義,向皇求情,恢復沐雲燃儲君身份,三日後登基大寶,三殿下沐雲言冊立爲太皇,新帝必當尊之!”
衆人紛紛吸了口涼氣,面面相覷,先帝駕崩後,在他們心三殿下早是新帝了,畢竟先帝駕崩前的意思在明顯不過,沒想到這世間真的有拱手讓江山的皇子。
衆人一瞬不瞬的看着那個清美無邪的公子牽起一旁少女的手,像方纔一樣靜靜的往前走去。
南千尋我仍舊笑着,彷彿對一切都不意外,只看着前方兩人,眸卻劃過痛楚。
然笙啊然笙,你和前世真是一般情深,你如今風光,卻不知越是嘗過情的滋味,越是得到過,在失去,會得不到痛苦萬分,我真想看到那時你的表情。
我明明知道你的選擇,爲何還要說出解除婚約那番話?我想,這同樣是因爲那一聲錦月吧。我的確痛恨前世自己太過注重公平,今生誓要不擇手段,可我同樣想在心愛之人的心,留有一絲好感,哪怕一絲也好。
離大殿越來越遠,不知過了多久,他們在一棵梨花樹下停了下來。
冷言殤仰起頭,看着頭頂掛滿梨花的枝椏,心不知在想些什麼。
夜傾憐垂眸,過了許久後才擡頭,目光觸及他精緻的側顏和掩蓋不住的蒼白。
“言殤,你爲何要如此?”
冷言殤輕輕轉眸,他知道她指的是什麼,爲何他會爲沐雲燃求情,爲何要將近在咫尺的江山拱手讓人。
他的脣邊浮一抹溫柔的笑,天的月光還要溫柔:“我只想與你回到雲天之巔,只想與你擁有一個真正的家,可他終究是我的父皇,我不能違揹他的意願,卻也不想被這皇宮束縛,至於皇位,不管誰繼承都與我無關,太皇不過是一個虛名,這樣我便不會被束縛了。”
看着他的笑,夜傾憐心有一瞬間的抽痛,像是在雲天之巔時,每次見到他心都會有的難過。
冷言殤溫潤的指間撫在她的臉頰:“傾兒,你會永遠和我在一起,會和我有一個家的對不對?”
他的指間很涼,像是從心傳來的涼意,夜傾憐一愣。
永遠在一起麼……她應該能夠做到,至少爲了他的傷,他的痛苦而負責。
寒風吹過皇宮每一個角落,殿內卻仍舊溫暖如春,雖然還伴隨着哭聲。
一襲紅色喜袍被扔在地,袖口,衣襟和衣襬繡滿雲紋,那是象徵着儲君尊貴身份的紋路,如今被褪去了,呵,被褪去了。
沐雲燃仍舊躺在地,只穿着一身紅色裡衣,從地板傳來的寒冷讓他想緊緊抱住自己,卻沒有一絲力氣。
“儲君,登基,新帝......”他喃喃說着,一雙眸子裡噬滿深深的笑意,最終全部化作淚水,一滴一滴的傾落,順着臉頰滑落在殿的地板。
“哈哈哈哈,新帝,登基,如今我登基還有何用,還有何用!”推開前攙扶的侍衛,沐雲燃笑的瘋狂,淚水更是洶涌而至,他一遍遍重複着痛苦的話,整個大殿被瘋狂的吶喊聲密佈。
盛天三年,第一位皇帝駕崩,皇子百官於大殿弔唁。
珊瑚花開花又落,如今開的正旺盛,在寒風搖曳,不時有落花飄落,埋進土裡。
夜傾憐站在玉華殿的窗前,殿內溫暖如春,長案的香爐蓋子不時被侍女打開,然後往裡面添香,她一襲白衣,烏黑細緻的墨發披在肩頭,絕色動人,站在那裡已經很久很久了,卻不知在想些什麼。
又一名侍女推門而入,前輕聲道:“郡主,有人請您去宮外相見。”
宮外?夜傾憐抿了抿脣:“你可看到那人了?”
侍女搖了搖頭,夜傾憐思量片刻,拿起一旁的披風,走出了玉華殿。
皇宮的人很少,多半都去大殿了,所以一路格外順利,寒風咧咧,出了宮門,夜傾憐沒有看到任何身影,在疑惑時,身後突然出現十幾名黑衣人,各各手提長劍,殺意畢露。
夜傾憐心知計,而回宮的路已經被堵,只能跑了。
身後的黑衣人緊追不捨,一旦她跑慢了,定然命喪於此。
不知跑了多久,穿過多少的叢林,滿地的荊棘荒草,一根樹枝掛住了雪絨斗篷,夜傾憐扯不動斗篷,只得將斗篷脫了,繼續往前跑,若不是長街的路也被堵住,她也不會跑到這荒山野嶺裡。
寒風刺骨,她只穿着一件紗裙,凍得全身都僵住了,身後的黑衣人仍舊在追趕,在這時,前方傳來激烈的打鬥聲,夜傾憐向前跑去,只見前方一襲雪衣公子持劍斬殺在一衆黑衣人裡,衣衫翩翩,劍鳴聲劃破長空,他的雪色衣襬轉過之處,彷彿步步生蓮,及腰的墨發一次一次貼着敵人的長劍劃過,美的驚心。
夜傾憐看着那雪衣公子,只感覺全身的血液被凍住,再也走不動了。
連有人用劍抵住她的脖子,都沒有察覺。
可能是怕她反抗,黑衣人點了她的穴道,眼前越來越模糊,最終只能看到那個白色身影走來的步伐。
......
梅林裡,南辰將她擁在懷裡,溫暖遍佈她整個身體,在也感覺不到寒冷,他的墨發蹭在她的臉頰,癢癢的,夜傾憐的心那股愛意越來越深刻,看着前方一片梅林,粉嫩的花瓣像是要將天地染成粉色。
“滴答——”
有涼涼的東西滴落在她的臉,隨即越來越多,是有人在哭嗎?
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睛,一股清淡的梅香縈繞在周圍,隨即被血腥覆蓋。那人的墨發將她半邊的視線遮蓋住,她漸漸擡頭,甚至聽到心碎的聲音。
目光觸及的是他尖尖的下巴,和絕美的脣角流淌着的鮮血,他微亂的髮絲包裹着的容顏美的讓人窒息,透明的肌膚涌動着光澤,如詩如畫的容顏仍舊溫潤如玉,他清澈如水的眸子,空洞的彷彿失明,此時真的化作了一汪水,彷彿有數不盡的淚珠劃落,一滴一滴滴在她的額頭。
他哭了。
她從未見過這樣傷心的他,從未見過這樣可憐的他。
緩緩轉過頭去,視線停留在山洞的一顆石頭,再也轉不動了。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外面傳來慌張的腳步聲,夜傾憐的視線才轉去山洞的入口。
冷言殤匆匆而來,當看到落輕離懷抱傾兒時,心更是一緊,他快速的跑到夜傾憐身側,伸手去抱她。
那人的溫度漸漸離去,夜傾憐被冷言殤橫抱在懷裡,落輕離一襲雪衣到處都是劍傷,那些傷口躺着鮮血,像是雪地裡盛開的紅梅,那麼美。
他獨自一人倚在山洞的石壁,頭輕輕歪着,早已經暈死過去,只有淚水還順着眼角劃落,彷彿沒有盡頭。又像是一個被傷的遍體鱗傷,卻再次被拋棄的孩子。
冷言殤緊緊的抱着她,彷彿一旦放鬆,她便會離去,他們坐在馬車裡,漸離漸遠,耳邊卻響起山洞裡末亦撕心裂肺的呼喚。
“世子,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