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大殿,按照尊卑禮儀,冷言殤坐在沐雲燃下側,夜傾憐則坐在白芊芊下側,正好對着冷言殤。
冷言殤見她要去離自己這麼遠的地方,心格外的不情不願。在夜傾憐想走到一旁時,鬆開的手又被人拉住。
她回身,額前的珠簾發出清脆的聲音,正好看到冷言殤那幽怨的眸子:“傾兒,不要離我那麼遠,我們坐在這。”
他指了指置在一旁的玉椅,頗有些撒嬌的模樣。
夜傾憐愣了愣,便聽方傳來沐雲燃的聲音:“雖是夫妻卻也尊卑有別,朕看……”
“傾兒,和我一起好不好。”冷言殤一邊說一邊輕輕晃着夜傾憐的小手。
夜傾憐呆呆地點了點頭,感覺自己的腦袋越來越遲鈍了,冷言殤卻反應快的緊,當即便拉着她一起坐在了沐雲燃的下側。
雖然候在殿外的老臣們沒能擡頭目睹這一幕,卻也親耳聽到,當即不約而同的嘆息搖頭。
太皇性情如此柔軟,又被一個女子牽着鼻子走,確實不適合做帝王。反觀如今新帝倒是多了幾分高深莫測。
將殿外那些老臣的表情盡收眼底,沐雲燃脣邊浮現一抹深笑。冷言殤癡情正好爲自己鋪平了路,最好他能永遠只顧及兒女之情。
朝拜正式開始,武百官進殿再次叩拜,隨着宮的號角聲,鏗鏘有力。
冷言殤卻總是情不自禁,幽幽的將目光轉去夜傾憐。看着他清美的眸子裡滿是委屈和無奈,像是吃不到糖的孩子,夜傾憐眼角抽了抽。
禮儀仍在繼續,冷言殤也在無聊的附和着。
在最後一道聲音落下,朝拜終於結束。武百官退至殿外兩側。冷言殤吐出一口氣,站起身來對沐雲燃一禮,這一動作行雲流水,格外快速,看的夜傾憐也不由得一愣。下一秒已被冷言殤迫不及待的拉了起來,朝門外走去。
出了宣政殿,正邁出殿門,站在鋪滿紅毯的白玉高臺時,竟聽不遠處傳來了輕笑聲。
夜傾憐疑惑的看去,只見南千尋笑意盈盈的從遠處走來,一襲紅衣流光溢彩,絲毫不遜色言殤,與沐雲燃身的龍袍。他的脣輕輕勾着,千姿百媚,柔若無骨,憑着南月太子的身份,沒有命令,自然是不會有人阻攔。
“恭喜太皇得償所願。”南千尋對一直凝視着自己的夜傾憐嫵媚一笑,聲音更是十分親切。
冷言殤低眸,看着站在高臺下的那人,目光沒有不屑,沒有喜怒,只是淡淡的:“太子殿下客氣。”
南千尋擡頭,即便二人站的高度大有不同,他卻也絲毫沒有仰視的意思。反而狹長的鳳眸裡多了幾分幽深。
與此同時,遠處又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當沐紫言和沐離歡還有花玥的身影出現在夜傾憐眸時,她不由得愣了愣。
隨即手一緊,清淺的溫度從掌心傳來,夜傾憐擡眸,便見冷言殤正在看着她,眸子裡是一直都存在的,暖暖的笑意。
她有一瞬間失神,心難以撫平的傷痛,無奈,愧疚,逢場作戲,牽強,彷彿一瞬間化作漣漪,慢慢的平靜了。
難道,這是人們常說的,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麼?像現在的這個眼神,果然,她還是更愛南辰,即便對眼前之人都是愧疚,可至少在夢還是喜歡他的。
視線緩緩下滑,看着他牽着自己的手,感受着溫度,周圍所有的一切彷彿成了背景,飄渺無聲。
難言的感動與愛意早已在冷言殤的心根深蒂固,他淺淺一笑,眸瀲灩着一池春水。將冰天雪地的世界化作春日般溫暖。
夜傾憐深深陷阱了那雙眼睛裡,像是穿越多年記憶,連耳邊的風聲都輕了。
沐離歡三人同樣看着那高臺,兩襲喜服,兩相對望,卻美如眷侶的二人,都停住了腳步,彷彿生了根再也走不動了。
“皇贖罪,幾位大人不聽屬下勸告非要闖進來,屬下沒有命令不敢阻攔。”御林軍的首領跪在地,拱手請罪。
冷言殤緩緩轉頭,聲音清雅:“無礙,想必這幾位前來也是有要事。”
話音一落,站在一旁的南千尋笑道:“咦?這不是沐公子嗎?聽說沐公子大病未愈,連今日新帝登基,太皇繼位都不曾進宮,沒想到還是來了。”他勾了勾脣,又將饒有興致的目光放到了花玥的身:“還有花學士,不也是得了風寒,在家休養嗎?”
沐離歡輕輕抿脣,袖白玉般的手指緊緊攥起,壓抑着痛苦的感覺。他的確不想進宮,不想看到憐妹妹與其他人在一起,可當紫言闖進宮時,他還是忍不住跟來了,因爲他希望憐妹妹此時此刻能夠反悔,能夠離開冷言殤。
花玥咬着脣,若有若無的看向夜傾憐,卻還要對冷言殤笑道:“微臣確實染了風寒,但想着今日盛天新帝登基,太皇繼位,微臣又怎能因爲小小風寒而不來朝拜,如今來晚了,還望皇和皇恕罪。”
沐雲燃也從殿內走來,輕聲道:“花學士帶病朝拜,足可見衷心,朕與太皇又怎會怪罪。”後又漫不經心的將目光移去沐紫言的身,略微停頓道:“朕看到沐郡主,恍惚想起一事。當初太皇還未出生時,他的母后曾與沐王府指腹爲婚,要將紫言郡主許給太皇啊。”
站在兩側的百官垂首不言,任誰都能看出太皇喜歡的人是誰,他們又何必多嘴。
沐雲燃略微挑眉,仍舊笑着。沐紫言卻緊緊咬脣,視線從未離開過高臺那個公子的身影。這是她日思夜想,這是她多年來唯一牽掛的人啊。
沐紫言三字,將夜傾憐從回憶狠狠打醒,她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她這是在做什麼,爲了和言殤在一起,爲了逃避別人,爲了他的痛苦而負責,要來傷害另一個女子?
肩膀猛然被人扶住,夜傾憐擡頭又撞進那雙清美的眸子裡。那眸子總是暈染着複雜的情愫,對啊,言殤做了這麼多,不是爲了和自己在一起嗎?冷言殤,沐紫言。如今有兩個她最愛的人,最不想傷害的人,卻偏偏不得不傷害一個,只爲了成全另一個。
“皇有所不知,早在雲天之巔太皇年幼時,便與太皇后相識,二人更是青梅竹馬。”
沐紫言猛地看向那個說話的人,她的目光痛苦萬分,沐雲瀾卻只能全部承受。
“紫言!”沐離歡驚呼出口,親眼看着衝前去,卻躺在了前往高臺階梯的沐紫言。隨即幾名侍衛前擋在了冷言殤,夜傾憐,以及沐雲燃的身前。
“雲言,我求你,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雲言......”
沐紫言努力往前爬去,伸手想要抓住冷言殤的衣角,卻在即將抓住時被冷言殤躲開了。
她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心最後的東西都被挖空了,再也沒有力氣動一絲一毫。
夜傾憐的手緊緊抓起,身體不由得一顫,她想跑到沐紫言的身邊,卻再次被冷言殤阻止。
不知不覺,她恍惚想起在玉華殿,言殤的話:“有些事情是自私的,我不想理會,你爲了我也不要理會。”
夜傾憐凝視着他,一動不動。直到沐雲瀾前,她纔回過神來,只見沐雲瀾將沐紫言抱在了懷,仰頭看向冷言殤,眸不知是恨還是什麼:“皇,太皇,紫言郡主身體不適,臣弟先帶她回去了!”
話落,他抱起沐紫言,轉身一步一步離開了宣政殿。
想起方纔沐紫言的神色,沐離歡心沉痛,手心裡的鮮血被他緊緊攥着,若今日不搏一搏,怕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他猛地擡頭,染着流光的眸子裡浮現堅定,竟不顧所有人,直接看向夜傾憐:“憐妹妹,兒時,你曾喚了我七年離歡哥哥,不管是在心,還是夢,我曾喚過你十七年憐妹妹,今日我願意此放棄所有,帶你離開這裡,你可願意!”
夜傾憐猛然看向他,耳旁又響起一人的聲音。
“夜傾憐,今日我也要問你,若我拋棄身份,拋棄江山,拋棄太子之位而娶你,你可願意!”南千尋狹長而嫵媚的眼再無任何笑意。
花玥看着身側兩人,脣微微動了動,最終還是選擇垂首默然。
夜傾憐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幾人,寒風吹過她的臉頰,竟“呵”的一聲笑了出來。
爲什麼你們都要這樣問我,我寧可不要你們任何一人的愛意,什麼拋棄江山,什麼拋棄身份,曾經真正爲她遍體鱗傷,失去身份的人已經痛苦萬分。爲什麼還要逼我,我從不想要你們的感情,從不喜歡你們任何一人,我只想要——
“唔——”
肩膀一緊,整個身體像前傾去,感受到脣角柔軟的氣息,夜傾憐猛地睜大眼睛。下意識的想要推開眼前之人。卻被緊緊抱住。
冷言殤輕柔的吻着她的脣瓣,清美的眸子輕輕閉,心所有的痛,所有的思念與慾望,終於在這一刻得到解脫。他卻知道,自此以後,他對她會是更多的愛戀。
蘭香清淺的氣息充斥了夜傾憐整個脣邊,肩膀的手越來越緊,冷言殤撫她的墨發,脣在她的脣刻骨輕柔而流連忘返。
世界一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呼吸彷彿都凝住,眼前一幕像是利劍狠狠刺進高臺下那幾人的心,留下錐心之痛。
南千尋的身體漸漸顫抖起來,痛到深處,反而笑了。
呵呵,冷言殤,恭喜得償所願,恭喜,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