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金靈之蠱
血軒宮。
四壁上鑲嵌的夜明珠,散發着蘊慍柔和的光澤,靜靜的灑在藥浴室裡的每一處,寧致而祥和。
“神醫啊,您老能不能別再來來回回的走了,轉得我頭都暈了。”渾厚的嗓門裡飽含怨念之情。
藥池邊,奇鬼放下將要擡起的右腳,轉身吼道:“你真當老夫我願意在這兒走來走去的啊,你說說,要是你哥乖乖的跟着小主子,現在我至於這麼着急嗎?”
“可主子不讓……”
“不讓?不讓又怎樣!”奇鬼吹鬍子瞪眼的道:“你們就不會死皮賴臉的跟上去啊,平時不都把那個什麼追蹤術玩的出神入化的嗎,一到關鍵時刻就派不上用場了?”
跟蹤主子?!!!有沒有搞錯啊神醫,世間還是有讓人留戀之處的,我還不想那麼早死呢,赤風不禁一臉嫌棄。
這邊,貌似接收到了某道類似於“不尊老”的鄙夷目光,奇鬼臉色一凌,微眯着眼道:“怎麼,還敢嫌老夫我囉嗦,是不是又得讓無心給你鬆鬆皮?”
赤風聞言猛地打了一個寒顫,他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氣勢瞬間弱了下去,“又不是我的錯,幹什麼老說我……”
“哼,出息!”奇鬼神色傲嬌的瞪了他一眼後,轉而看向池中沸騰的藥水,嘟囔着:“這怎麼還沒回來啊,真是的,去哪兒也不說一聲,老夫明明提醒過今日是……唉,赤練你出去看看。”
須臾,“嘿,你怎麼還杵在這兒啊?”
發現角落裡的赤練抱劍而立,全身都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卻絲毫未有所行動的意思,奇鬼不由得來了氣。
“神醫你冷靜,冷靜……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哥那傢伙除了主子的命令,誰的話也聽不進去。”赤風一個箭步擋在中間,阻隔了奇鬼的視線。
“死小子,你讓開……”
“等、消息、聽、報。”爭執間,牆角的另一邊響起了幾個斷斷續續的音節,喉嚨嘶啞得如同利刃破鐵般刺耳。
“他這是在說什麼?”奇鬼難得消停了下來。
赤風揉了揉耳朵,好心翻譯道:“墨顏說讓我們再等等,如果有什麼消息的話,聽兮殿的人會前來稟報的,算了,神醫您還是看着藥池吧,我出去看看……”
“不必了。”石門開啓,男子修長的身影逐漸在衆人的視野裡清晰。
“主子,您回來了。”至始至終都靠在石壁上好似睡着了一般的女子突然睜開了眼睛,在看見銀麪人的那一刻,她心底的不安才被悄悄的壓下。
男人取下臉上的銀質面具,一張俊美無濤的容貌在夜明珠的照耀之下顯露無疑。
那面容,妖豔而不失英氣,蒼白而不顯羸弱,冷情,卻不陌生……
奇鬼打量了一番,見他沒有任何的不適,不由疑狐問道:“小主子,您的心疾沒有復發?”
“嗯。”宮漓袹淡淡的應了一聲,隨後他拋給墨顏一個錦囊,說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主子。”幾人垂首行禮。
石門再度閉合,宮漓袹伸出手,轉瞬之間,掌心上赫然出現了一個規整的六邊體冰盒,寒氣四溢、玲瓏剔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冰盒中層有一形似臥蠶、通體呈黃色的小蟲子分外惹眼。
“它可是你曾說的那個東西?”
見此,奇鬼大驚,“金靈幼蠱,小主子您獨自去了白雲峰天池?!”
“看來這就是了。”宮漓袹握着手中的冰盒,眼眸深邃,五指收緊又慢慢鬆開。
“小主子,您還是放不下當年之事,對嗎?”奇鬼無奈的搖搖頭,嘆道:“罷了罷了,反正我這把老骨頭從來就拗不過你,把那隻手伸過來。”
宮漓袹會意,緩和了一下語氣,“我無事。”
“行了,您能騙得過他們,可瞞不了我,雖然您身上的頑疾我沒有辦法根治,可推算這復發之日的本事,老夫我還是有的。”說着他便上前一步,捏住了宮漓袹的脈搏。
下一刻,奇鬼盯着自家主子,眼裡好似能蹦出萬丈光芒來,“小主子,您遇到了何人?”
默聲一秒,“……即墨蕭凰。”
“哦,是她?那倒也不奇怪了,看來那小女娃娃是以爲您受了內傷,所以才以這金針渡穴、舒血通脈的法子幫小主子治療……反而誤打誤撞的抑制住了您的心痛之症。”
“哈哈~不錯不錯,倒是有幾分做老夫弟子的資質。”奇鬼捋着下巴上的鬍鬚,一副欣慰之至的模樣,倏而他回身問道:“小主子您說……咦,人呢?”
環顧四周,藥浴室裡除了他自己,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寢殿。
“讓人養着。”
“是。”赤練聞聲上前,拿過桌上的冰盒。
無意中瞧見宮漓袹隨意丟在一旁的衣袍,他知道自家主子不喜人近身侍候,正欲收走。
可指尖還未碰到衣角處,他便聽到一句,“放着,你下去吧。”
赤練一頓,主子以往換下來的衣物不都是直接拿去扔了的嗎?
“……是,屬下告退。”
心底遲疑僅僅一閃而逝,隨即他便匿了聲息。
轉眸看着散亂在矮塌上的黑衣,宮漓袹不禁有些失神……
其實在之前昏迷的那一段時間裡,他並沒有完全失去知覺,當他意識到自身的軟麻感是來自於燭心上的迷&香時,他心底的淡然早已不知所蹤,或者說更不願意去相信。
自從某位不靠譜的神醫“毛遂自薦”,非得要跟着他之後,他就開始泡着奇鬼煉製的各種藥浴和五毒之血,尋常的毒藥對他根本不起半分作用,更別說是迷&藥了。
如果區區迷@香就能讓他中招,那豈不是砸了某人的神醫招牌,可事實就是這麼詭異的發生了,容不得他不信。
半夢半醒間,看到蕭凰從布包裡拿出幾把精緻小巧的刀子,他眼中冷意乍現,很想要開口質問,卻發現喉嚨裡發不出一點聲音。
忽然間,腰帶被割斷的聲音驟然響起,那時候他感覺整個腦子都停止了轉動。
反觀始作俑者,不僅沒有一點女子該有的羞澀,反而脫扣、解衣、檢查、下針沒有絲毫的停頓,一氣呵成仿若做了千百遍一樣。
如果不是肢體動彈不得,宮漓袹真想跳起來掐死眼前的那個女人,可能還會咬牙切齒的問一句,“你到底是不是女子,有沒有羞恥心?!”
可是對於蕭凰來說,提純過後的麻醉香可以放倒一頭大象,所以地上躺着的人完全不具有任何的殺傷力,她自然可以專心致志的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裡。
雖然人的身份是存在高低貴賤,但是每一條生命在她眼裡都是平等的,因而不論好壞與否,她都得對自己願意或者已經接手的活物負責,算是她作爲一名醫者與身俱來且不多的使命感。
即使蕭凰時常自覺心性涼薄……
燭火愈發刺目,意識越來越沉,宮漓袹強撐着眼瞼,見蕭凰用刀尖挑破他肩上未愈又因外力而裂開表層的黃痂,清理之後又用針線像縫破布似的在他的傷口上縫合,神色是他從未見過的虔誠、嚴謹和專注。
驚訝之餘,他竟有些移不開眼,也許是她對自己的迷&藥太過自信,所以纔會放下了所有的戒備,半跪在他身側,擡起他的右肩繞過一圈又一圈的繃帶,沒有一點男女之防。
偶爾青絲垂落,劃過鼻尖,帶着女子獨有的幽香,他心底居然慢慢的變得很平靜,自己也不知在何時徹底的昏睡了過去。
思緒迴轉,宮漓袹動了動胳膊,感受着右肩處傳來的一絲絲疼痛,就像蚊蟲叮咬後的感覺,淡淡的,一抹笑意不自覺的便掛上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