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上古奇書《八荒奇志》記載,在天垠之外地荒之上,極之坤方隅地有山之國,名曰青城。
青城之國,方千里,層巒疊嶂峰多而險峻,內中各色走獸滿山遍野、林總飛禽鋪天蓋地。
而不才在下---白兮,乃是掌管着偌大青城國之仙執白鳳茹的膝下唯一子嗣,青城小主是也。
桃花綻遍整壁桃花塢之時,我卻睡意濃濃,怎麼睡也睡不夠。孃親說我前世肯定是欠了桃花元君的債,生在桃花最茂盛的時節,自小就與桃花有着不解之緣,所以最後索性給我起了名字喚作“桃子”。我自然是萬萬不能妥協的,可是無論那時尚在襁褓中的我怎麼手舞足蹈,都被爹爹孃親看成是極爲高興的模樣。於是“桃子”便無可奈何地成了我閨名,因嫌它太過平常,我很是厭煩別人這樣喚我的。
我本是一條修行了十萬年的白蛇,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上至離恨天下到凡間還算吃得開,也頗受人敬仰。在這天垠地荒裡,也還說得上話。
孃親常抱怨我是女兒身,若不然在仙界總歸會有些地位出來,也不至於現在在這茫茫青城山修行十幾萬年,劫也歷了無數回,怎麼階位反倒不尷不尬。
我自是笑笑不說話的,倘若被她知曉其中隱由,我恐怕到時候又該脫層皮了。
孃親的身份在這青城山中屬賢身貴體,整個青城門裡唯她獨尊,我每自羨慕之時她都會笑道:“偌大青城山,整個家業日後還不都是你的。”
我倒是嚇得跌撞後退,連連示意承受不起。
這絕不是假話。
青城山綿延數千裡、層巒疊嶂,數不清的珍禽異獸在此安營紮寨、樂享天壽,奈何我心不在此,總想着逍逍遙遙、自自在在的過點清靜日子,無旁人驚擾已是阿彌陀佛,怎麼還會自投羅網。
這十萬年來我卻也過了些波瀾不驚的日子,除卻三萬前桃花元君登門求親着實讓我膽戰心驚,其餘也還湊合。
說起來,我與那桃花元君面未曾謀過幾次,虧得他還能對孃親說些“一見鍾情,再見傾心”的羞恥話出來。
只可惜他霽月胸懷,盼的不是海晏河清就是福壽天齊,我酒足飯飽足矣別無他求。這樣子的兩個人,又如何是該往一起硬湊的?
後來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反正我這三萬年過得輕鬆閒適,別的求親保媒者也沒碰到,過得甚是安好。
前些日子無意路過人間,遇上了一個比我還癡酒的凡人,放蕩不羈又千杯不醉,我便同他吃了一些酒。
結果吃着吃着就吃出了麻煩,有些無賴見我生的貌美,吃酒之時姿態奔放,誤以爲我是煙花中人,麻煩自然產生了。
我倒還無所謂,這十萬年恍然如夢,什麼事情沒有遇到過,又豈會怕了幾個凡間無賴。
我未着急,那“酒友”面紅耳赤地與他們爭辯了起來,最後大打出手,還惹上了官司。
今兒個算來是宣判之日,他肝膽相照,我怎麼也要保他無事纔好。
我們蛇族,並非冷血無情,有時那些人間女子也未及得上我們多情,只是懶於表達,散漫慣了而已。
“小主,小主,大事不好了,有人硬闖青城山!”前腳剛踏進“虛波井”,身後這要人命地麻煩鬼就找上門了。
“白塗,莫要在青城門內大呼小叫,有何事慢慢道來。”這白塗本是我在青城山腳下隨手撿來的一隻白兔,自打一千三百年前起跟着我做我的貼身婢女,性子近來愈發地張狂了。
白塗穩住了身子,扶着我的手臂吐着氣力說道:“小主,我聽底下人說,桃花元君登門來求親了。”
求親?不是已經求過了嗎?
我有些疑惑,莫不是上次桃花元君鎩羽而歸,思前想後發覺不對,這次又來故技重施?
“來就來唄,青城山雖貴爲我蛇族仙境,又豈會有把所有人拒之門外的道理?”我不以爲然地笑笑。瞥見白塗身上一朵桃花碎瓣,順手給她清了去。
白塗嫣然一樂,摸着渾圓的腦袋羞慚地說道:“剛跟他們去偷酒吃,小主莫怪。”
他們?是了,聽孃親說最近白塗結了些狐朋狗友,壞事犯下一大堆,交代我須尋個時機懲戒她一下。
“青城山有青城山的規矩,你也莫要太放肆了,假若那天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我這老臉又該往哪裡擱?須知,青城山雖大,卻也是個門規森嚴的地方。”我無可奈何地說着,但願她會聽進一二。
“嗯,白塗謹記就是了。”白塗渾不在意地搔着頭,精緻的玉頰有些緋紅。
桃花元君再次登門青城山的消息不脛而走,整個青城山聞之騷動,亦有過分者設賭局猜他此行的目的,賭注是一賠十。
我發了陣呆,實在想不出來有什麼法子可以擺脫,想着要不這次索性做個了斷。
“樑上君子既已做得,爲何我卻說不得?難道你們青城山居於仙外,是個是非不分之地?”聽這聲音,我已然知曉的的確確是桃花元君來了,可是,事情似乎與我預期的有些差池。
梁山君子?這又是哪裡來的禍水,一整盆子扣到了我青城門頭上?
“元君大駕屈尊於我青城門,怎地動了如此大地肝火?是哪位惹了仙友,我叫他出來賠個不是,你看可好?”這幾萬年我雖深居簡出,然這面子上的工夫學的是爐火純青,白塗誇我是得了孃親的真傳,遺傳的好。
桃花元君見是我,身子在原地晃了晃,定住了才氣到:“你們青城山出了個梁山君子,偷酒不成,還折了我的桃花枝,現在倒打一耙說我無事生非,真是威風的很啊!”
梁山君子?桃花枝?
我大概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這白塗,怎麼將禍事引到桃花元君那裡去了?現在倒好,人家找上門,叫你百口莫辯。
“那元君可曾看清是我青城門的哪位弟子,我也好叫他出來領罪受罰。我青城門雖地廣人稀,卻非蠻荒之地,還算懂得些禮數。只要元君認得此人,我定會給元君一個滿意交代。”我輕輕地用食指繞着青絲,不徐不疾地等着他反應。
“他……”他囁嚅不已,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既然元君也未曾看清那人的面相,那就請元君坐實了證據日後再來吧,我就不留你吃晚飯了。”我甩甩手,徑直離開了“魂恬閣”。
白塗,這次看你如何能抵賴得了。
翩躚桃花故人來,真不如不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