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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小奴。”雲苒帶着淡淡的慵懶的聲音從內室傳來。

“陛下,奴才在。”在外殿值夜的小奴一個機靈醒了過來,慌忙跑進去侍候。

雲苒已經下了牀,扯了件袍子披在了身上。“讓人準備熱水,朕要沐浴。”

“是。”小奴一邊應聲,一邊偷眼向半掩的牀裡望了一眼,“要不要叫醒王爺他……”

“不必了,讓他睡吧。”

“是。”

“小奴,最近宮裡都有些什麼流言?”雲苒問。

“啊?這……”被突然問到,小奴支吾起來,不知該不該說。那些不堪入耳的話,他怎麼敢說給皇帝聽?!

雲苒冷哼了一聲,吩咐道:“朕不管都傳了些什麼樣的流言,從今日起,朕都不想再聽到。你,知道該怎麼辦了嗎?”

“是,是,奴才知道。”小奴一頭的冷汗,忙不迭的應道。

“嗯。”像是滿意了小奴的答覆,雲苒把手一伸,道:“走吧,扶朕過去沐浴。”

那一夜的事情,誰都沒再提起過。雲墨舞終於還是回了王府,只是偶爾仍會留宿在宮中。 宋雁君前去簫國受降的事進行得非常順利,三十萬大軍被如期接管,涵王雲休亦在返京途中。不過,最讓雲苒高興的還是由穎國送來的穎王適意親筆書寫的國書。在信中,穎王代表穎國向湮國表示臣服,並願意親自來到蔫京獻上地圖和國璽。

“流雲,適意……”雲苒想起那個總是一身黑衣,邪魅惑人的男子,“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僅用了兩年時間就在穎國建立起了自己的穩固力量,並在安平王死後穩穩的控制住了穎國,現在,你終於要回來我的身邊了!

永和十二年十月,簫國滅。前簫國皇室陳氏一族盡數被誅。

同年十一月,穎國降湮。穎王適意親自於扶搖殿上獻上傳國玉璽。湮王親口御封其穎王封號,世襲罔替,原穎國土地半數被分封給他作爲屬地,不繳不納。

“你們都退下去吧,朕要單獨和穎王好好暢談一番。”

從扶搖殿下來後,雲苒決定在御書房裡單獨召見新封的穎王,衆人依言退下。大門關上的那一刻,雲墨舞回頭看了殿中的那倆人一眼。雲苒會心的笑容印入眼中,刺入心頭微微作痛。

“流雲,你回來了。”雲苒淡淡的笑着。

“是的,我按照約定回來了。”流雲,也就是穎王適意深深的看着眼前之人。三年不見,眼前的人變得更加成熟,更加的吸引人了,他的表情也不再像從前那麼的寂寞。彷彿是要將雲苒刻入心中一般,流雲的視線緊緊的盯着他,不放過一絲一毫。

當最後對上雲苒那雙無神的眼睛時,流雲眉間一緊,憐惜之情溢於言表。“你的眼睛……”

“只是暫時的看不見。”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平淡得彷彿一點也不在乎。

“怎麼會這樣?”雖然早在穎國時就知道了這件事,可是不親眼看見,自己還是無法相信這個事實。那樣一個驕傲的人,面對這樣的沉重打擊,他又是如何撐過來的?

“只是與焰王較量時,付出的一點點代價。”雖然沒有贏,但也沒有輸。“過去的事無須多提,最重要的是,誰纔是最後的贏家。”雲苒轉頭朝向流雲所站的方向,“我們一定會贏的!”

爲了這個普天同慶的日子,雲苒下旨在甘露宮設下盛宴款待穎王一行人。

席上,一片歡言笑語,兩方的人說說笑笑,有來有往,看起來倒還合樂融融。流雲的位置就安排在了雲苒的左下首位,與右下方的涵王雲休遙遙相對,雲墨舞則因爲要照顧不方便的雲苒,一直在他身後照應。

雖然席間鶯歌燕舞不曾停歇,但流雲的視線最多的還是落在雲苒身上。有時也會和雲墨舞的眼光交錯。因爲倆人是早就認識有過來往,所以這個時候他們會相互微笑着點點頭。

“這第一杯酒,朕敬穎王!”雲墨舞替雲苒斟滿了一杯酒。

流雲端起酒杯起身,“謝陛下!”

兩人同時一口飲盡。

雲墨舞再又斟了一杯,“第二杯,朕敬王叔!”

雲休也站了起來,“謝陛下!”

又是一口飲盡。

“最後一杯。”雲苒忽然起身,舉杯朝天揮手一灑,“朕要敬那些爲國捐軀,不能迴歸故里的將士們!願,英靈永存!”

所有的人都隨之站了起來,“願英靈永存!”

甘露宮中一片莊重肅穆。

莊嚴的一刻過去後,雲苒重新坐下,其他的人也跟着坐回了位置。

“接下來的時間,請各位賓主盡歡吧!”

歡樂的鼓樂重新奏起,甘露殿上,雲霓裳飛,一曲八佾舞。

“穎王爺,本王敬你一杯。”雲休笑容滿面的忽然對上流雲。

“不敢。”流雲的脣邊掛着冷笑,他可沒有忘記這位涵王是多麼的野心勃勃。

“穎王爺將整個穎國雙手奉上獻給吾主,對吾主真可說是其心可表啊!”涵王話中帶刺,底下的官員聽了,都立時僵在了當場,紛紛偷眼看向左下方的流雲,不知後者會作何反應,心中各自捏了把汗。

“能留在陛下身邊是適意此生的願望,縱萬死,也不辭。而且,穎國能得主如陛下,更是穎國千千萬萬百姓之福!”如此曖昧不明的話語,流雲卻說得非常自然,一點也不在乎底下人的驚訝。“當然,適意對陛下之心,是萬萬不敢與涵王相提並論的。王爺半生戎馬,征戰沙長,保家衛國,守土開疆,此次更是一舉滅了簫國,王爺建如此不世之功,這殿中上下怕是無人可及了!”

——嘶!

衆人倒吸一口冷氣!這話明擺着就是在暗指涵王功高震主,野心勃勃。

雲休始終擱在桌下的手猛的用力攥緊,青筋浮現,眼中的眸光也變得陰沉起來。“這都是託了陛下的洪福,是我雲氏祖先的保佑,使我湮國能夠有機會一統天下,得以完成祖宗的遺願!”

流雲的反應仍舊冷冰冰的,脣邊掛着一個意味不明的淺笑。倒是先前對此一直不作反應的雲苒開口了,“兩位不必自謙,你們都是朕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缺一不可啊!”

經雲苒這麼一圓場,殿上終於又恢復了歡樂的氣氛。

“——報!”侍衛突如其來的急報聲再次打斷了殿中的歡愉。

鼓樂停了下來,歌舞姬也退了下去。殿中的人紛紛看向跪在中央的侍衛,一時間滿座寂然。

雲苒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神色顯得頗爲不悅。“究竟有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

“啓稟陛下,南陽郡八百里急報,韓軍突犯我國邊境!”

“快呈上來。”不等雲苒吩咐,雲墨舞當即命人將奏本呈上。

韓國?!我不去犯他,他倒先來犯我了!

雲苒微皺了眉頭,從鼻中冷哼一聲。好,很好!

“還有什麼事嗎?”

“啓……啓稟陛下,邊關回報,近來焰軍在邊境地界頻繁調度,大有……大有……”

“大有什麼!”雲苒不耐的喝道。

“大有來犯之勢!”

“哐咣”,不知是誰沒有拿穩手中的酒杯,砸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上位的雲苒。

雲苒面上仍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雙眼緊閉,指尖下意識的輕輕摩娑着手邊的翠玉杯,嘴角仍噙着掛了一整晚的優雅微笑。他即不惱也不慍,無喜亦無憂,整個人平靜得可怕,看不出他的真實情緒。

這種讓人膽顫心驚的沉默持續了許久,才終於被打破。

“你們說,朕該怎麼辦呢?”清冽的眼眸張開了,雙瞳雖不能視物,但其中的銳利光芒卻是大盛。

流雲、雲休同時刷的站起身跪倒在御前,“臣願爲陛下分憂,懇請陛下恩准出戰!”

雲苒抿脣,滿意的笑了。將手中的翠玉杯狠狠一擲,清亮的聲音一字一頓;“戰!”

“陛下,穎王爺前來覲見。”小奴在外通傳,並且推開了天頤宮的大門將流雲讓了進來。

“臣今日特來向陛下辭行。”流雲跪禮奏道。

“起來吧。你這一去,兇險難料。一旦開戰,也不知要到何時才能結束。這一路,可要小心啊!”

“臣謝陛下關心。”流雲起身,“臣此去不在陛下身邊,也請陛下保重。”

“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客套。”雲苒笑着起身,流雲上前去扶。“王妃和雲姒也要回屬地了嗎?”

“是的,臣明日便會讓家臣將她們送回陵都。”

“把雲姒留下來吧,朕很喜歡她呢。”雲苒忽然提議。

流雲身形一頓,眼神一黯:“陛下……”

“你不要多想。”知道流雲大概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雲苒笑着解釋,“朕是真的很喜歡雲姒。”微微的側了臉朝向流雲的方向,“朕希望她能成爲瑞兒的皇后!”

這一下,流雲徹底沉默了。

“流雲,你應該明白我的用意。”雲苒的話語重心長,“想要真正的保障穎的百姓的幸福平安,雲姒就必須是瑞兒的皇后。這是非做不可的!”

“她是我的女兒。”流雲的聲音低緩而沉鬱,“我希望她能有個幸福的未來。她不需要那些至高無尚的榮耀,只要能有一個真正愛她的人陪在她身邊,就足夠了。”短短几句,飽含着一個父親對女兒最深沉的愛。

“我明白。”像是保證似的,雲苒握住了流雲扶住自己的手:“我保證,她一定是幸福的!”

流雲深深的看着雲苒。他看起來非常的堅持,是那種不允許人拒絕的堅決。其實,自己早已將所有的一切都交給了他,至如今,還有什麼可拒絕的呢?

反握住雲苒的手,流雲重重的點了點頭。“一切……全憑陛下做主!”

得到流雲的答覆,雲苒滿意的笑了。“對了,朕還有件東西要交給你。”

流雲疑惑的看着雲苒從寬大的袖中取出一物,那是一塊圓潤光澤的佩玉。看那玉的質地和雕工,都是非常難得的。

“這是……”

“這應該是焰王的隨身物件。”不等流雲問,雲苒自行解釋起來。“是通天塹一役時,我脫險醒來後就掛在手上的。”應該是焰王趁自己昏睡時掛上去的。話到這裡,雲苒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

沉默了一會兒,雲苒將玉佩遞給了流雲。

驚訝的接過玉佩,流雲再次的仔細的打量起來。果然,玉的中央晶瑩剔透的雕着一條栩栩如生的九天翔龍。

“朕把它給你,是希望你能夠拿到開戰的第一功!”

“第一功?”

“是的。”雲苒點頭,脣邊噙着一抹詭笑,“前日的宴席上你與涵王針鋒相對,朕料準了此次大戰,他必會讓你先去會凌冰焰的軍隊。以凌冰焰此人的能力,即使是涵王自己也不敢肯定能夠一仗得勝。涵王此舉定是想借機對你打壓,所以朕給你這塊玉佩,是希望你能夠多加‘善用’。” “善用”二字,雲苒特意加重了語氣,顯得別有深意。“如果你能夠拿到開戰的第一場勝利,不僅能夠給雲休還以顏色,還能在湮國樹立起自己的威信,對你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至此,雲苒的話已說得十分明白。

“臣懂了,多謝陛下!”流雲心領神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