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澪。”子玄站於落花之下，聲音如鈴，安靜微笑。
繁澪點點頭，緩步走向子玄。
“羽淵已經去人間了嗎？”
“嗯...”
待到繁澪走到自己身側，子玄轉身與他一起走入花林之中。
“你很擔心他。”子玄接過一片白色花瓣，又任之隨風飄落而去。
繁澪沉吟，淡然道：“你不擔心他麼？”
子玄一愣，復又輕輕笑道：“他不會有事的。”
繁澪一怔，看向子玄：“你...”
“羽淵他...也不能有事。”
繁澪微微一嘆，沒有說什麼。
又到靈池邊，那白蓮又長大了些，已有幾片花瓣微微打開了。
“看來不久就可修成正果了。”繁澪看着白蓮淡聲道。
“嗯...這霧靈園中，一直都只有霧靈花，現在也算是有不同的風景了。”
繁澪沉默半響，望向子玄道：“子玄你可想出去看看？”
子玄一怔：“當然也想看看外邊是什麼樣子的，只是...”
“這幾天你見過天界的模樣了吧。”
“嗯，倒是與這霧靈園的感覺相差不大。”
“人間便不是如此了。”
“人間...”子玄擡頭看着他，輕聲道：“子玄雖是自小在這霧靈園長大，以霧靈神之女的名義留在此處，但實則不過是個凡人，而且連父母的面容都不曾見過。”
繁澪疑惑地看着子玄：“你說你不是仙界之人？”
子玄點點頭：“那時候的事子玄已經不記得了，只知道很小的時候有一位天瀾仙人將子玄帶到了霧靈神身邊，後來天瀾仙人便不見了蹤影，霧靈神就成了子玄的母親。後來霧靈神離開，將修爲靈力都度入子玄體內。”子玄頓了頓，又道：“子玄常想，若不是當年天瀾仙人在人間將自己就回來，子玄或許會在人間流亡死去，現在又墮入輪迴了。”
“原來你不是仙界之人。”繁澪有些難以置信，天瀾仙人常去人間而不常在仙界，其行蹤也是無人知曉無人詢問的。原以爲獨守霧靈園的子玄是霧靈神之女，而事實竟是這般。
子玄笑了笑：“子玄沒有在凡間的記憶，這一切也是天瀾仙人告知我的。”
子玄低頭，無心再賞景。
“凡間的花又該開了，子玄可願去看看？”
子玄眨了眨眼：“去凡間？”
繁澪微笑着點點頭，伸出手道：“牽着我，不要跟丟了。”
子玄點點頭，覆上繁澪的手與之而去。
此時的凡間仍是一如往常的平靜，街市喧譁，深宮沉寂，冬雪剛剛融化，初春微寒。
“凡間，原是這般景象。”子玄淡淡說着，此時兩人見到的不過是繁澪幻化出的虛景，但也是凡間此時的模樣。子玄未曾到過凡間，雖不及仙界的美，卻別有一番韻味。這裡的人會經歷生老病死，會遺忘前世今生，會喜怒哀樂。有位高權重，也有賤若螻蟻。難怪子玄會有那樣的想法，見過這樣的分別，心中難免會感到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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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神已開始在凡間賜福，溫暖與花開漸漸在這片大地上蔓延。
“你經常來嗎？”子玄看着眼前的景問繁澪。
“有時會看看。”
“繁澪你...喜歡凡間嗎？”
繁澪沉默了一陣，然後回答：“我也不知道，凡間不似仙界，有太多太多不同的人和事。有人善良，有人醜惡，有人悲傷，有人歡喜。天天如此。”
“那麼，你可喜歡仙界？”
繁澪笑了笑道：“說不上喜歡不喜歡，只是習慣吧。”說着他轉頭看向子玄，“子玄如何看呢？”
子玄搖搖頭：“子玄一直呆在霧靈園，不過那裡安靜無人，子玄很喜歡。”
繁澪點頭：“那麼，我且帶你去去看看我喜歡的凡間之景吧。”
子玄回頭一笑，繁澪廣袖一揮，景物又是一番不同。
最終在一處湖面停下，這裡亦是安靜無人，比起仙界反倒更爲真實美好，卻又不似凡間其它地方塵埃喧譁。子玄落在湖邊，看着羣山環繞地靜謐湖面。飛鳥棲息，林木倒映於微波盪漾的水面。
“這裡亦是安靜淡然，不知仙界是否也有這樣的地方。”子玄看着這景色，倒也喜歡。
繁澪站在她身側，嘴角不禁有了笑意：“仙界，不如此處。”
子玄笑着，朝空中揮了揮手，樹枝搖曳，花葉散落。
“這個，送給皇子。”
“很美。”繁澪注視着眼前的景，仙界雖是雲霧繚繞，似夢似幻，卻真是不及這裡的美。
“只是這裡雖美，人間亦有悲苦之地。”說着繁澪又一揮袖，領着子玄到了人間街市。
此時正有達官貴人從自家門前走出，錦衣玉食，金羅綢緞。而另一邊則是落魄的乞人，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在街上行討。
“那個官人與那乞人本是相識的”繁澪道，“但那乞人爲了救那官人淪落至此，而那官人忘恩負義，卻節節高升。”
繁澪輕嘆一聲道：“他家中還有老母和孩子，一個重病在身，一個忍受飢寒。”繁澪淡淡說着，雖是陳述，但子玄聽得出他的憐憫與憂傷。
“子玄願意去看看嗎？”
子玄點頭，繁澪便帶着他到了那乞人的家中。
果然，那人的家破爛不堪，無法遮風的茅屋和狹小凌亂的院子。屋子裡時不時能聽到老人的咳嗽和孩子稚嫩的說話聲。子玄伸手，在那院子裡賦予了不少花朵種子。
“我常見花神給他們散下祝福，這裡的花卻很少開放。只是偶爾有一兩朵，但那孩子見到了便十分欣喜。”
子玄看着不禁蹙眉：“凡間...竟是這般。”
繁澪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又向空中一劃，那院子裡的花便悄悄醞釀。
他輕聲道：“都會開的。”
子玄看向繁澪，他的表情仍是淡然的，眼眸卻溫柔如同春水。她亦是微微一笑，點點頭轉身離開。
散去凡間的景物，兩人又回到了霧靈園中落花紛飛的場景之中。
“果然還是這霧靈園中安寧。”繁澪席地坐下，眉眼愈發柔和。
子玄行了幾步，走進了靈池看了會兒那池中的白蓮，終是沒有言語。
“羽淵離開前可有撫琴與你聽？”繁澪亦是看着那朵白蓮，神情很是悠然。
子玄點點頭，轉回身來，坐下時手中已出現一把琴。指間一動，便有空靈婉轉之音從琴絃中流轉而出。繁澪撐着頭欣賞，子玄低眉彈奏。
“這琴聲...是羽淵常奏的那一曲。”繁澪睜開眼看着子玄，而她依舊垂眸看着琴絃，繁澪又道：“不過他總是彈的那般淒涼孤寂。倒不似你這般淡然。”
子玄微微一笑：“那是因爲羽淵心中尚有無法放下的事物。”子玄擡眸看向繁澪，“羽淵下凡那日，子玄在畫中看到了...那個應該就是天帝吧。”
繁澪先是一怔，隨即又笑了笑：“嗯，正是父皇。原來你都看到了。”
子玄點點頭：“嗯...原來羽淵竟是因爲這樣的事...想來繁澪皇子你也是因爲這件事吧。”子玄言語淡然，似要隨風飄去。
繁澪垂下眸子，點點頭：“父皇他...”
“天帝定是有自己的原因。”
“你說的對。”
此後常來霧靈園的便成了繁澪，兩人並不多說，似是相識許久一般，總是一個眼神一曲琴音就能瞭解對方所想。
這日繁澪自霧靈園中回寢宮。
“去哪裡了？”簡顏坐在殿上，看向繁澪。
繁澪微微頜首：“父皇。”
簡顏眯了眯眼：“你...”說着他伸手，一片白色花瓣便飄飄然到了簡顏手中。他看了看這花瓣，一直驚訝：“這是...”
“是霧靈花。”繁澪擡眸看向簡顏。
“霧靈花...怎麼會...你去了何處？”
“霧靈園。”
“霧靈園？你...”簡顏微微一嘆，“罷了...你可在霧靈園中還看到什麼人？”
“繁澪見到了霧靈神之女，子玄。”
“子玄...”簡顏點點頭，“她一直都在霧靈園中不曾出來嗎？” “是。”
“這麼多年了...”
“那件事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何況子玄她並沒有做錯什麼，父皇是否...”
“你說的沒錯。”簡顏看向門外的天空，“子玄並沒有錯，本不該讓她呆在那種地方那麼久的。”
繁澪微微一笑：“那麼，繁澪明日就接子玄出來。”
簡顏起身向殿外走去，拂了拂袖：“去吧...別忘了我說過的話。”
霧靈神之女子玄重回天界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來，天帝將當年霧靈神的居所南霜殿賜給了子玄。這幾日便迎來了不少仙人前來祝賀送禮，南霜殿中也煥然一新。
子玄本是不喜熱鬧的，何況在那霧靈園中呆久了便也愈發不習慣這麼多人前來拜訪。卻又不知如何拒絕。
“難得見你也有這般苦惱的時候。”繁澪笑着進入南霜殿。
子玄微微一嘆：“早知這般，我就呆在那霧靈園中不出來了。”
繁澪搖搖頭：“當初還說想出來看看，不過幾日卻又反悔了。”說着他已坐下，“放心吧，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了。”
子玄知道這清靜定是繁澪所爲，也坐在一邊道了謝。
“你雖一直在天界，卻是第一次面對這麼多人，若是不喜歡的話也不必勉強應對。”
子玄點點頭：“嗯...”復又問道：“羽淵他...何時回來？”
“纔不過三世情劫過去，”繁澪蹙了眉，“不過說來也奇怪，這三世情劫他竟沒有遇到那人。”
子玄不解：“沒有遇到？這是何意？”
繁澪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究竟怎麼回事，只是這三世羽淵似乎都只是在夢中念着一個女子，卻不知他看到的是誰。”說着繁澪又笑了笑，“看來這司命這次倒是寫了個與衆不同的本子。”
“只在夢中，那豈不是苦了他三生三世了...”子玄說着，不禁輕笑。
繁澪也是笑着：“就是...所以這三世倒也過得快，皆是年少早逝了。”
這般說着，就見門外有人緩緩踏來。
子玄與繁澪忙起身相迎。
“母后。”
“天后。”
天后笑着點點頭：“不必拘禮，都坐下吧。”
三人落座，天后笑眯眯的看着子玄好一會兒道：“子玄果然是如衆仙家說那般惹人喜歡。”
“天后過獎。”子玄頜首答道。
天后笑了笑，又轉向繁澪：“你倒是來這兒來勤。”
繁澪微微一笑：“子玄還不大習慣，天界中的人她也不認識，便來看看。”
天后呵呵一笑，點點頭：“說的是，是該常來看看。”
坐了不多久，天后便離開了。繁澪看着子玄，溫柔一笑：“母后方纔不過是說笑玩笑話，不必太過當真。”
子玄點點頭：“自然。”
入夜後子玄終是不習慣這天界，於是獨自回了霧靈園，這才覺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