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顛道長領着四人行了許多日子後,終於到了南都。
此處乃是世間富饒之地,但由於是雲龍寺的勢力範圍,所以以往鬥米觀的弟子們爲了避嫌很少來往。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奇怪,既然分庭抗禮的局勢定了下來,那你一個道士無故出現在佛門清淨之地,難免會惹人懷疑。縱然他們都是出家之人,美其名曰:遠離俗塵修真者,無慾無求尋仙人。
可‘遠離俗世’絕非脫離俗世,兩個門派既然處在俗世之中,就必須要遵守俗世的法則。
“嚯,好生氣派的地方啊。”
一行人來到了城門之前,世生擡首望去,但見整座城池雄偉壯闊,城中百姓忙忙碌碌,商販叫賣之聲不絕於耳,大家的臉上都掛着笑容,這裡看上去着實是一處不可多得的富饒之所。
世生也是頭一次來到這裡,相傳這裡地處富饒之地,交通便利物產豐富,早年更有望氣士相傳,說此國興建之地建在龍脈之上,龍氣擡頭國運昌盛。外加上雲龍寶剎就位於此,國中人人信佛,此番又得佛光保佑,所以縱然外面世道再亂這裡卻還是一副太平景象。
二十餘年的時間,這座南都毅然成了全天下最安全之所,百姓安居樂業,除了君主的恩賜之外,就多虧了雲龍寺的諸位高僧活佛,你看那每天城外都會涌來大批的朝聖者,他們來自各地,苦行潛力只爲瞻仰雲龍寺真經正佛。除了朝聖者之外,還有大量從外地逃荒的難民,他們無不想加入這太平國度。而據說此國君主仁慈,對這些難民來者不拒,所以美名遠播。
雖然世生在來時已經做好了準備,但在見到這等盛世景象之時,依舊被深深的震撼住了,特別是衆人進城之後,發現城中的百姓多的嚇人,也許是趕上過兩天一年一度的法會就要開始,所以街道上人流擁擠,劉伯倫望着張燈結綵的街道,對着行顛道長說道:“我說師父,天還早這裡又這麼熱鬧,不如咱們先去喝一杯吧,要不然等到了和尚廟裡哪還會給咱們準備酒水?”
要說不讓劉伯倫喝酒那簡直就等於要了他的命,一想起這幾天就要青菜豆腐和尚唸經他就頭疼,不過世生倒沒覺得怎樣,對他來說能吃飽就行,而一直爲老不尊的行顛道長聽到這話後卻雙眼一瞪,對着他罵道:“蠢驢!你當咱們是在觀裡沒混夠又出來混呢啊?跟你嗯說啊你們幾個,一會到了和尚廟,都把你們那副要死的浪蕩樣子給我收起來,咱們現在可是代表整個道觀來的,千萬馬虎不得,明白麼?”
行顛道長這幾天一直都沒睡好覺,他自己也不知道掌門師兄爲何要讓他這個老不招調帶着幾個小不着調前來赴會,但既然來了,他就不能給鬥米觀丟臉,這不,一大早他就換好了場面的華貴道袍,一頭長髮整齊紮好,眨眼一瞅,當真是個世外方人修行有爲仙風道骨之老道長。
而劉伯倫在他這兒碰了釘子,正垂頭喪氣,卻見身旁白驢滿臉笑容,劉伯倫心中有氣便對它叫道:“老爺子罵我蠢驢你高興個什麼勁兒?”
“我當然高興了啊。”白驢滿臉花癡樣的說道:“你看咱倆多配,簡直就是神仙眷驢。”
“你這色驢哪來這麼多歪詞!?”劉伯倫哭笑不得的說道。
然而就在他們說笑的時候,從進城就一直開吃的世生忽然聽到一聲巨響隔空傳來,那是鐘聲,從極遠的地方想起,振聾發聵直擊內心。
這鐘聲哪裡來的?
世生擡頭也望不到,而這極響的鐘聲連續響了好幾聲,隨後奇觀出現了,只見街道四周的百姓,無論在做什麼的都馬上的放下了手裡的活,逛街的也不逛了,討價還價的也不買賣了,吃飯的都不吃了。
他們無不例外的全都就地跪了下來,朝着西邊鐘聲響起的方向叩頭膜拜。
方纔世生在接上行走還只能看到身前那人的後腦勺,但這一刻他卻能清晰的看見街角處隨風而動的酒幌,上面被某個頑童畫了個有點幼稚的小雞。
整個城的人都跪下了。據說就連皇族也不例外,他們下拜只爲膜拜雲龍寺的諸佛。
而那鐘聲,便是每日都會響起的禮佛之號。
望着這等奇觀,世生終於明白那日來雲龍寺的和尚們爲何如此猖狂了,感情在他們的家鄉,他們就是至高無上的存在。
南都的百姓們拜的極其虔誠,偌大的街道上,沒有跪下的恐怕只有和世生他們一樣剛剛到此的外地人吧。
這可真是開了眼了,世生放眼望去,只見距離他們不遠處,還有一夥人沒有跪下,從服飾上來看,這些人應該是北方人,領頭的是個俊俏的白麪公子哥兒,這人煞有興致的望着跪倒在地的人,當時世生正捧着一個大肉肘子吃的滿嘴是油,當他和那公子哥的眼神相交之時,那公子哥視乎覺得有趣,便捂嘴一笑,然後搖着扇子轉頭不再看。
這朝拜持續了半柱香的時間,等鐘聲散去之時,衆人這才站起了身,吃飯的繼續吃飯,逛街的繼續逛街。
真是開眼了,世生一邊吮吸着僅剩的骨頭棒一邊想到。
然而更開眼的事情還在後面,在行顛師父的吹促下,世生把手中骨頭也嚼碎嚥下了肚子,衆人整理好衣物後這纔來到了雲龍寺。
平心而論,這雲龍寺可比鬥米觀要氣派數倍,雖然那仙山深處的鬥米觀也是一處淨土,但在這莊嚴萬分的雲龍寺面前,倒也略顯寒酸,你看那廟前山門高聳,紅磚綠瓦雕樑畫棟,門口跪滿了前來朝聖的信徒,那些人爲了信仰而淚流滿面,一口碩大的巨鼎矗立,高香繚繞,香氣撲鼻,在煙霧繚繞下,雲龍寺的大門恍如天宮顯世,這山門兩旁巨柱分別有名家提詞走筆。
左邊一聯贊曰:菩提正法,天下有我,五色蓮花極樂土。
右邊一聯贊曰:珈藍持道,世尊出世,駕風爲虎雲化龍。
沒有橫批一塊匾,雲龍寺三個大字筆走龍蛇,顯得無比神聖。
而最令人感到震撼的是,就在這雲龍寺的上空,凡是有云朵飄過,居然都被天上的霞光染成了諸多色彩,果真是白雲蒼狗變化萬千,據說每年法會的時候雲龍寺都會出現祥雲,然而今年的祥雲卻在五天之前便已經出現了。
全城的人共同見證瞭如此神蹟,就連世生在那一刻也被震撼住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山門之前的知客僧已經發現了幾人,鬥米觀的道長們前來參加法會,所以場面上自然不敢怠慢,於是他們慌忙通報,不出多時,只見那山門打開,梵樂響起,一羣衣着光鮮的和尚排好了隊列出門迎接。
瞧那把頭的是兩名老和尚,顯是寺中有身份的僧人,這兩位僧人慢步走到了行顛道長身前行合十禮道:“阿彌陀佛,勞煩行顛道長大駕光臨,鄙寺蓬蓽生輝。”
畢竟之前鬥米觀和雲龍寺已經有過過節,而且他們還在這個節骨眼上拜寺,自然會引來旁人無數眼光,而行顛道長當時好像換了個人似的,他點頭單手還了個禮,不卑不亢的說道:“我派掌門行雲師兄因觀中俗世無法脫身,特派老道前來恭賀寶剎法會,先前貴寺法嚴大師與我派有一些小誤會,此番正好派老道登門化解。願兩派永結同修之好。”
“阿彌陀佛。”那老和尚說道:“道長心意日月可鑑,貧僧代全寺心領了,此番邀請道長前來正因此意,那日法嚴師弟做事確實魯莽了些,還望道長不要介意,道長請。”
說罷,衆僧讓開了一條路,而顛道長點了點頭,衆人在和尚們的目光中走進了山門,世生聽那老和尚同強裝出一副不苟言笑的行顛師父扯閒篇,貌似現在這雲龍寺的方丈大師也在閉關參禪,要等到三日後法會開始才能現身。
世生有點先不明白了,爲啥這些掌門方丈類型的大人物都那麼愛把自己關起來呢?而且這些和尚也挺有意思的,說話前都要高誦佛號,就好像不這樣就不能聊天一樣,不知道這是不是佛家的規矩,起碼世生小時候的那個和尚師傅就不是這樣的。
不過世生還真挺喜歡這裡的,看着那些佛像他就覺得很親切,而那些和尚們待他們算是敬畏的緊,並不像世生之前所想的那樣兇惡。
世生本來想着只要一進雲龍寺後,那些和尚們就會因爲上次的事情立馬翻臉,之後關門抄傢伙撲上就來同他報仇死磕,要不然世生能帶着傢伙來麼?
可他卻想錯了,不過這也不能怪他,誰讓上次闖鬥米觀的和尚們那麼陰險好鬥呢?說到了上一次的事情,其實在雲龍寺住下之後,世生也和人打聽過那個名叫‘難空’的和尚,可是寺裡的小沙彌卻同他講,那個師兄早在三個月前就已經還俗下山去了。
世生不清楚爲什麼這傢伙這麼快就還俗了,不過貌似這也不是什麼大事。
他們住在寺裡最好的客房,只等三日後法會開始,而就連那行顛道長對此也很詫異,他也沒想到雲龍寺這回會如此客氣,這實在不像他們的作風。
莫不是他們之前真的想錯了?而就在行顛道長仔細琢磨着這件事的時候,世生卻因爲無事而逛遍寺廟。
他本信佛,如今來到這正統寶剎,又怎能不好好參觀一番?而這些日寺裡已經住進了很多外地勢力的顯貴家屬,還有那些入寺朝拜之人,着實熱鬧。
世生最喜歡來的,是一處偏殿,因爲這偏殿之中的菩薩塑像他怎麼看怎麼喜歡,所以在蒲團上盯着看,一坐就是小半天。就在他望着那塑像發愣的時候,忽然聽到身旁有人撲哧一笑,世生轉頭望去,卻見一白衣公子哥對着他捂嘴笑了笑。
這人世生認識,正是之前在街道上看見的那位,於是世生便問道:“是你啊,你笑什麼?”
那面容白淨的公子哥對着世生忍着笑,然後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一更完畢,明日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