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她的手,用冰涼的水一直衝洗着。從被燙到現在急速降溫,不過半分鐘的時間,她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緊皺的眉頭。
他側頭看着她,問道:“還疼嗎?”
她有些恍惚地搖搖頭。其實不過是被燭油燙了一小下,他竟然就在衆人面前拉着她走了,會不會反應太大了?連帶着他滿臉的擔憂她也覺得委實過了,於是她爲他剛剛那一連串的舉動找了一個很好的藉口:“你是爲了讓小媛死心?”
他抿着嘴,看着她的目色一沉。(⊙o⊙)…他是生氣了?
“看來我在你心裡真是渣得可以。”他幽幽地說,臉色有些微微發白。
所以她是誤會他了?他是真的在關心她?可是這樣的關心是不是來得有些矯情?她咬了咬牙說道:“你當初既然因爲你母親而放棄了我,想必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如今既然你我都已經接受了這件事,實在沒必要又端出一副關心我的模樣,這樣我會誤會的。”
聽了她這一番話,他向她挪近了些許,他的氣息吹到了她臉上,她下意識往後退了退,神情頗爲緊張。
他緩緩開口道:“誤會什麼?”
他的聲音如同一抹似有若無的誘惑,飄過了她的耳畔,就這麼不小心撞了一下她塵封的心。她今日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一直端着自己的淡定端得那般好,怎麼突然就好像又回到了初初?她在腦中飛速尋找着,這突發的情況是怎麼演變而來的,但似乎腦中早已空空,竟沒有半點清明,只能憑着自己的原始感官而行:“誤會你對我還念念不忘。”
她分明感到因她這話,那隻握着她的手略略緊了緊,那冰冷的水衝到她的手上竟然也變得有些熾熱。
他看着她,微微張口,她竟然有些不能呼吸地豎起耳朵準備聽着他接下來的話。是誰的心跳撞擊着那薄薄的心壁,發出如此震耳欲聾的聲響?
然,他卻在最後時分收起了自己所有的神色,看了看似乎已無大礙的手,關了水龍頭,也順勢放開了她。她的心不知爲何,卻突然也抖了一下。
“沒事了,我們回去吧。”說着他徑直走出了廚房。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她剛剛是在期盼什麼嗎?期盼他會說出那些他如今絕不會再說出的話?又犯傻了是吧?
看着自己被冷水衝得有些泛紅的手,將它緊緊捂住,似乎還能感覺到那熟悉的溫度,久久無法散去。
她擡頭透過窗戶看着外面的天空。老天有時候真的很愛捉弄人是吧?明知沒有結果卻偏偏讓人相遇,相遇後又急急地收回那稀薄的緣分,是不是非要看盡世人皆苦,才覺得歡愉?
其實今日這一行雖然是受何小媛的好說歹說,雖然她也曾找了許多借口說服自己應該不懼他,但其實她心裡最清楚她爲何偏偏而來,不過是心底有個早已脫離理智的自己想見他一面罷了。感情便是如此了,理智常常在此討不到一絲便宜。幸而她快離開了,等她離開後,他們便從此就真的天涯相隔了。
收拾好自己,她才走了出去。回到餐桌前,所有人似乎都恢復了原貌,除了何小媛微微發白的臉色,和蘇建設偶爾看過來審視的目光。
吃過飯,她便早早找了託詞離開了何家。下了車一個人在路上走着,感受着這冬日暖陽,可爲何心卻有些冰涼?她突然有些懷念劍花血祭,想念那曾經美好的日子。她一直剋制自己不讓自己再踏入那裡,但今日她真的想去看看。
正好附近有個網吧,她就這麼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
在遊戲界面她快速地輸入了賬號密碼,鼠標移到了“確定”二字上,她卻遲疑了。她深吸一口氣,還是下不了決心,她還是害怕看見那個已經回到1級的小蘿莉,她就像她的女兒一般一點點養大,她當初是如何被心傷纔會狠心丟了她,如今她又如何再把她撿起?
她關了遊戲,對着屏幕發呆了很久。看到了桌面上那個熟悉的YY語音圖標。她點開登了上去。快一年沒有登錄過了,這一登上去便閃來幾十條消息,她一一看過去,眼眶就這麼不爭氣地紅了。
這幾十條留言有逍遙公子的,有北冥雪的,有百里屠蘇的,有卿若桃花的,還有聽風的……卻獨獨沒有孤壑舒彧發來的一字片語。那些曾經在遊戲裡和她生死患難的親友們,都一個個發來消息問她,她何時迴歸?她爲何離開?他們想她了……還有那些曾經一起副本,一起攻防戰,一起送于越夫妻離開,一起搞幫會活動的照片都在那些留言裡一一展現着。抹不去的情誼,丟不掉的回憶,因爲有他們,她的遊戲生活才那麼多姿多彩。她突然明白,在遊戲的世界裡,情緣散了便散了,唯獨只有這友情終究是散不掉的,即便他們不再出現在遊戲的世界。
她看着那些跳動的頭像,一遍遍讀着他們發來的信息,她沒有一一回過去,卻在他們當初建的YY羣裡說了話。
一下子,YY羣便炸開了鍋。百里屠蘇第一個開口說她終於詐屍了,接着幫裡和她走得近的人都開啓了熱聊模式。
逍遙公子密聊她問道:我以爲你再也不登YY了。
她一邊和逍遙公子聊着,一邊迴應着羣裡衆人的關心。
我:現在也沒玩遊戲就登得少了。
逍遙公子:聽說你去了津城?
我:嗯,馬上要回C市了。
逍遙公子:一個人在津城還好吧?
我:挺好的,琦薇說你們明年打算結婚?
她實在不想多談津城,怕又扯出蘇域的事。
逍遙公子:是的,薇薇想着你們四個都做她伴娘。
我:那是自然。
和大家又閒聊了一陣,逍遙公子突然發出來一句:你好像在那次殺了冷塑塵後就再沒登錄過陌茈汀瀾的號?
我:是!都一級了,登上來也覺得難過。
逍遙公子:有空你還是登錄看看吧。
她想着,時過境遷,朋友們都還在,她和蘇域如今雖然未能做到心如止水,但終究她都能和他說上那麼幾句,又何況他人?只是這劍花血祭對她來說卻是不同的, 若想真的坦然面對,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
我:好!
在和逍遙公子說話的當口,也和卿若桃花聊着。
我:你和塵梟如何?還好吧!
卿若桃花:遊戲裡還好。
我:何解?
卿若桃花:我和塵梟奔現過,但卻發現理想和現實隔得太遠,就像我和他的實際距離一樣,幾個月我們才見一次,而後匆匆分開,那種感覺太難受了。但我們也找不到一個解決的辦法,所以目前我們沒有繼續現實的想法,在遊戲裡便好。
卿若桃花說的,她懂。
我:那你們打算以後怎麼辦?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卿若桃花:先這樣吧,走一步算一步,船到橋頭自然直。
墨筱苒看着桃花發來的話,她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這可能就是人和人處理事物的方式差別吧。若當初她和蘇域也如此走一步算一步,或許他們如今都還好好的。但終究他們還是會走到那一步,究竟是天長地久重要,還是曾經擁有才是幸福?其實仔細回憶,這些當初都不是她決定的,一切的一切他都拿出了主意,她只是被動接受罷了。
在和桃花、逍遙聊天的同時,她也從衆人的七嘴八舌裡知道了,如今逍遙公子忙着婚事,也沒有了當初那麼上心地打理幫裡的事物,很多事都丟給了 “四魚”在處理,卻也並未倒了劍花盟第一大幫的名號。
和血煞的仗依舊打着,只是如今和聽風的關係也越來越好,倒有相親相殺之嫌。世人皆喊話“四魚”和聽風這對好基友乾脆就在一起好了。她聽了這話,真正是差點一口茶噴到鍵盤上。不過她倒覺得他倆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情都是極爲相投的。想起上個月聽風那廝還說要來找她,到時候由不得她要打趣他一番了。
如今劍花血祭已經開了等級70,有了新裝備,新玩法,聽他們說得天花亂墜,她還真想進去看看,可一想到自己的人物等級,她又退縮了。1到70級,那一定是要死人的。況且照他們所說,蘇域還在遊戲裡,雖然上得少,可一直並沒有脫離大部隊,若她真的去了,免不了還得和他碰面。這麼左思右想下來,還是算了。
和衆人又閒聊了一陣,才發現天色不早了。走出了網吧,看着夕陽的餘暉,剛纔還滿心的熱鬧,如今卻突然沉靜了,這樣的沉靜讓她有些寂寞。而回到家,將會更加孤單。所以她爲了讓自己的心情不至於太過沉悶,決定今晚給自己做一桌豐盛的晚餐。一個人的生活是最好的鍛鍊,如同她如今一般,雖然不說燒得一手好菜,但和最初一個菜不會做相比,真是好了許多。
燒菜的時候,蘇域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問她晚上吃什麼,又問了問她手可有什麼問題,她簡單的回答後,兩人在沉默中掛了電話。晚上睡前,他竟然又給她來了通電話,囑咐她晚上要關好門窗,注意安全,記得上次他送她回來也如此囑咐她,所以他是很瞭解這裡的一切的?
她衝口而出就想問他一個問題,但最終還是被她生生壓下了。她由不得想了很多,把他如今種種舉動都一一想了一遍。她並不傻,所以她怎麼會不明白他爲何在那樣看似毫無情義的分手後,如今又表現出對她的關心。
他的壓抑,她看得明白。所以她的壓抑,他也同樣明白。她突然覺得這世上最殘忍的事便是,兩個相愛的人卻不能一起,而比這個更殘忍的事是,已經分手的兩人卻仍然愛着對方卻不能說出一切。突然,心,好累!
所以今夜註定她輾轉反側!
夜是無盡的黑,風吹動着窗外的樹枝,搖曳着映在玻璃窗上,似一張張牙舞爪的臉向她逼近。
她一次次想睡去,卻一次次被這聲響弄醒,不知是否是白日裡想的太多,所以總是睡不安慰,直到凌晨兩點她才渾渾噩噩地睡去。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真不是假話,睡夢中也全是蘇域。
在這樣的黑夜,似乎整個世界都蒙上了一層詭異的靜,除了那被風掛亂的樹枝。
突然,一個巨大的聲響從她家陽臺上發出,驚醒了本就睡得並不踏實的墨筱苒。她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便聽見從隔壁傳來一個驚悚地呼聲:“有小偷,有小偷!”
話音未落,她家陽臺的門便突然被誰拉動的幾下,在安靜的夜裡顯得那麼清晰,聯想到剛纔那一聲聲響,她驚嚇得幾乎忘了呼吸。
她立刻想到一定是誰跳到了她家陽臺,此時正想打開陽臺的門。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立刻打開牀頭的檯燈,卻不敢出聲,翻身下牀奔到臥室門口,砰地一聲將臥室門關上反鎖,顫抖着用背抵住了門。
她強迫自己鎮定,開始思考着小偷進屋的可能性以及她應該如何自保?
她住的一室一廳的單身居室,陽臺臨着客廳,平日她晚上只會把陽臺門關上,這些日子幸而蘇域提醒了她,她才反鎖了陽臺,想來小偷應該是進不來的。雖然這麼想,但她還是害怕極了。這棟樓是老舊小區,並沒有物管,安全係數很低,也因此她剛來這兒的時候,這棟樓就發生了一次盜竊。若是小偷進來,她一個弱質女流要如何是好?她立刻想到那些入室盜竊進而變成入室搶劫甚至強姦的,不禁害怕得整個身體都顫抖了起來。
她該怎麼辦?她該找誰?沒由來的她腦中突然了蘇域的臉。在這裡,在此時,她除了他真的不知該找誰了?
她幾乎是跌撞着跑到牀邊拿起了手機,一聲,兩聲,三聲……她在心裡默默喊道,蘇域快接啊,快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