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平天的手指動了半分, 那些荊棘便更兇狠地扎進度華年血肉中。帶刺的荊棘像是針一般,在血肉中深入的痛苦讓人無法想象,但度華年只是咬緊了牙, 任由額頭冷汗涔涔, 也一聲不吭。
繁勻青在他懷裡抖得厲害, 含着淚擡頭看他:“阿牙……”
荊平天神色帶了幾分兇厲, 道:“你是想我把你的心, 挖出來,還是你自己動手?!”
“……”度華年喘了一口氣,低聲道, “住手,我自己來。”
繁勻青瞪大了眼:“不可以!”
荊平天果然沒再繼續, 度華年又說:“把這些收回去, 而且你不能傷害他們。”
這都不是重要的要求。荊平天眯了眯眼, 勾着手指收回荊棘,他只在意那顆剎羅菱, 其他的,並不重要。
他鬆開踩着胡溪林的腳,朝着度華年那邊走了過去。
度華年卻抱着繁勻青起身,走到胡溪林身旁。繁勻青抓着他胸口的衣服不放手,滿眼淚光:“不要……”
“別怕。”度華年低頭, 嘴脣貼在她額角上吻了吻, 將“雪藏”塞進她手裡, “保護好自己。”
繁勻青不知道該說什麼, 就算不想放手還是被男人狠心留在這裡。
她知道自己幫不上忙, 對他最好的幫助就是保護好自己。
“大人!”胡溪林強撐着起身,也想阻止度華年。
度華年誰都沒有聽, 他拿起自己的刀,轉身走了過去。
荊平天眯起眼,似乎看出了什麼:“又想耍花樣?”
“是啊,也不是。”度華年淡淡道,“只是想,與其坐以待斃,爲何不盡力搏一把?”
“明明都是一樣的結果,何必呢?”荊平天冷笑道。
他揚起手,更多的荊棘從懸崖之下爬了上來,纏繞在這山崖的地面上,以極具攻擊性的姿態,將度華年包圍在中間。
度華年絲毫不懼,腳尖在雪面上輕輕一點,持刀朝着荊平天衝了過去。
不自量力。
荊平天嘲笑着,洶涌的荊棘形成一堵綠色的屏障,攔在度華年面前,但被他的刀鋒切開。
被砍斷的荊棘在他從屏障中央穿過時,轉變了方向,齊齊刺進他的身體!
度華年神色陡然蒼白,但沒有停下動作,而是更快地衝向了荊平天。
一根荊棘被荊平天拿在手中,化爲尖銳的武器,他擋在自己面前,藉此擋住度華年砍來的刀。
“當——”
這一聲綿長迴響在覆雪的山脈中,久久才散去。
荊平天依然被度華年的力道擊得朝後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形,不等他反應過過來,度華年擡起淌着血的左手,朝他的喉嚨襲去!
荊平天下意識伸手去阻攔,但很快發現被騙了——度華年並沒有掐住他喉嚨的打算,只是想把他推向懸崖。
荊棘飛快在荊平天身後匯聚,化作一道安全的圍欄,讓他再不能往懸崖半步。度華年咳出一口血,一根荊棘終於刺進了他的心臟,從那地方穿了過去。
力量在慢慢流逝,度華年終於跪了下去,手中的刀噹啷一聲落地,越來越多的血以他身體爲中心,慢慢流開。
“度華年!”繁勻青尖叫了一聲,這一聲幾乎變了音。她掙扎着想撲過去,卻被胡溪林死死按住了。
胡溪林艱難地抓住她:“青姑娘,你不能過去!”
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滾燙的眼淚落在雪上,很快融化了白茫茫的雪,她面前一片斑斑駁駁。
荊平天走過去,一腳踹在度華年肩上,將他仰面踢翻在地。
“沒想到你還會有這一天——終於讓我打敗了你!”荊平天得意洋洋,圍着度華年轉了起來,“你怎麼這麼弱了?當初你殺我的時候,不是很厲害麼?”
度華年躺在雪上大口喘息着,似乎也顧不得什麼了,冷笑着嘲諷:“你還記得?那應該還記得很清楚,我是怎麼殺了你的。”
他這話激怒了荊平天,荊平天大怒,將穿透他心臟的那根荊棘狠狠地踩了幾分。
度華年猛地睜大眼,劇烈咳嗽起來,嘴邊涌出暗紅的血沫。
“痛苦嗎?”荊平天冷笑,“一百年前,你就是這樣刺穿我的心臟,殺了我的!”
“穿心之痛,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度華年喘息着,冷眼看着他,只覺得可笑。
“我爲什麼會變成見人就殺的怪物,你應該很清楚。”他慢慢地說着,“是你騙了我,讓我使用了禁術……把那個殺人的我造出來的,不就是你麼?”
荊平天更加惱怒,大喝道:“閉嘴——”
他這一聲卡在了喉嚨中,尾音未盡,像是被什麼東西截斷了。
他慢慢地低下頭去,只見一把利刃從胸口處穿透,露出來的半截劍刃光亮,幾乎能夠照見他的臉,沒有血流出。
繁勻青驚恐地瞪大眼,顫抖的手握不住劍,見荊平天轉身,她嚇得退後了好幾步。
荊平天伸手將“雪藏”拔了出來,那把劍並沒有刺中他的心臟,偏了一點,所以對他毫無作用。
他眼中涌起洶涌的怒火,揮手一巴掌將繁勻青打在地上:“賤人——”
“青青!”度華年吃力地大喊一聲。
繁勻青倒在地上,捂着裂開的嘴角瑟瑟發抖,有些驚恐地擡頭看着荊平天。
他真的怒了。
“我要——”他擡起手,越來越多的荊棘翻涌而起,“我要召出虎式部死去族人的屍骨,把你們撕碎!”
*
雪山震動起來。
起初還以爲是錯覺,當那震動真真切切傳到腳下時,玉牢兒才反應過來出事了。
地面一陣搖晃,鬱梨格驚呼了一聲,衆人低頭一看,只見一隻乾枯的手從雪層之下伸了出來,抓住人們的腳。
越來越多幹枯的手伸了出來,慢慢的,那些屍骨一個接一個從雪地之下爬了起來。
“這是什麼!”鬱梨格尖叫一聲。
玉牢兒冷着臉,抽出袖底藏着的短刀,將抓住鬱梨格腳的那隻白骨手斬斷,低聲說:“出事了!”
老頭臉上神色有些驚懼,其他人的反應和他差不多,都有些慌亂。
“是……他嗎?”
玉牢兒咬牙切齒:“肯定是!他有我的心臟,他也能掌握操控虎式部族屍骨,讓他們變成歸魂。”
她輕推了鬱梨格一把,轉身準備離開:“你們留在這裡,不要亂跑!”
說完後她便離開了,朝着更高的雪峰飛快跑去,雪地完全不能拖慢她的腳步。
老頭眼中突然涌出眼淚,跪在鬱梨格面前,誠誠懇懇道:“鬱姑娘,請你幫幫我們吧……不要再讓死去的人不得安寧,不要讓活着的人遭受死去的人的侵擾。”
地下有越來越多的枯骨爬了上來,掙扎着,他們“甦醒”了過來,帶着來自死亡的氣息,在這幾近聖潔的白色雪山上嘶嚎着,生生破壞了這番安寧。
鬱梨格看着死人站了起來,心裡說不出來的感覺。
她看着那些痛苦的人們,問:“我該怎麼辦?”
*
度華年爬起來,抓住自己的刀,似乎想朝着繁勻青那個方向爬去。
荊平天冷笑觀他動作,但很快發現並不是像自己想象的那般。
度華年舉起刀,猛地朝着雪地中刺了進去,這一刀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這山崖整個都晃動了起來。
荊平天神色一狠,上前將他踢開:“怎麼——你想把這地方毀了?大家一起死?”
度華年沒法說話,他喘息着,擡頭看着不遠處的繁勻青,眼神茫然絕望。
繁勻青卻也一言也沒有,流着淚看他,堅定,也不害怕。
“你覺得這樣做有用嗎?”荊平天大笑起來,“我不會死,你可能不會死,但那丫頭——她會死!還有,最終,你們都會被虎式部的死人撕碎!”
度華年趴在雪上,終於失去了力量。耗盡全力,再也沒有辦法向前。
地面的震動沒有停止,山崖隱約有裂開的跡象,堆覆的雪一層層滑落,朝着一個傾斜的方向落下。
那是懸崖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