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的怒吼,度華年倒是一愣,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是沒有說出來。
“假的又怎麼樣?反正現在你也娶不了真的!”繁勻青這時候與他撕破臉皮,索性不管不顧,將事情都明說了,“你想怎麼處置我?落到你手裡,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看她一副被逼急了的兔子咬人模樣,度華年忍不住輕笑起來,說:“你頂替公主而嫁一定是有什麼目的,現在身份拆穿,想必目的也達不到了吧?”
他輕飄飄的一句話頓時讓繁勻青泄了氣,方纔還氣勢洶洶,這會兒卻將頭慢慢地低了下去,沒有說話。
她恍惚想起纔沒有多久之前,度華年還對她處處留意照顧,她那個時候沉浸在男人似是真情的溫柔中,幻想着不可能存在的可能。
那副模樣還真是既天真又傻。
繁勻青在心底嘲弄着自己,以爲這人真的會對她好,沒想到早已看穿了一切,只是面上不動聲色。
只是爲了在這個時候給她最沉重的打擊麼?諷刺她的癡心妄想?
“你也都知道啦,隨便你處置咯。”繁勻青做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無賴狀,此時此刻她也無法反抗,只是想到父母還沒有解救,內心就一陣陣的愧疚。
她轉了轉眼珠子,忽然想起自己的那把傘,和度華年的這把傘樣式頗爲相像。既然這位城主自己都說出了他的珍寶是隨身攜帶的那把傘,那到時候她能夠逃出去,找回自己的傘……那就可以拿她的傘,去向太子交差!
太子也沒有見過這件珍寶,到時候還不是她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這樣想着,繁勻青心裡一陣暗喜,只等到度華年想怎麼處置她了。雖然做好了之後的打算,眼下的危機還沒有解決,她一邊忐忑不安地思索着,一邊看向還在沉思着的男人。
度華年一手捏着紅色喜服的一邊衣角,察覺到繁勻青在看他,似乎在等待他的決定,不由得心裡好笑。
“勻青姑娘,好歹我們也是拜過堂的夫妻,我再怎麼樣也不會太過分吧?”度華年微勾起脣角,俯身靠近,在離她很近的位置說話。
一邊說着,他的手伸向了繁勻青的衣領處。如此距離完全叫人無法無視,繁勻青呆愣了一下,臉漲得通紅,大聲道:“你你……你要幹什麼!要殺要剮……都可以!但我不、不能容忍你侮辱我!”
雖然聲音很大,但掩飾不了她說話在結巴。
度華年真的是忍不住笑,很想知道這丫頭腦子裡在想什麼。
“那怎麼會叫侮辱呢?我們好歹也是夫妻,只能說是行夫妻之禮罷了。”他低下頭,幾乎要挨近她的鼻尖,“我在你心裡就是那樣的人?我說過我只是需要一個妻子,不在意你是誰。”
繁勻青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呼吸,還有他身上的氣息,既好聞又熟悉,想不起來在哪裡聞到過。她睜大着眼,看到男人微扇動的眼睫,心跳抑制不住的加快。
她心裡一動,竟然在被點了穴的情況下,依然晃了晃頭,雖然幅度很小,但正好湊到度華年面前,將嘴脣貼在他的嘴角上。
不止是度華年愣住,繁勻青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也有些不敢相信地睜大眼。
朦朦朧朧中,一時間心悸不已。
下一刻,度華年卻向後退了退,臉色鎮定得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伸出去的手繼續幫繁勻青整理好衣領,遮擋住那道猙獰的傷痕,嘴角依然掛着笑容,拿起紅色的喜服。
他站起身,背對着繁勻青脫下自己的外衣,扔在地上。
“有一些事情……需要我去處理。”他的臉上笑意逐漸淡去,遲疑片刻,轉身看着繁勻青,說。
度華年拎起紅色的喜服,披在自己身上,繼續說:“……你本來不應該捲進來,是我大意了。”
“你想把這件衣服穿上去?!”繁勻青沒有在意他說的話,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他的動作。這件喜服是按照純英公主的身形裁製,她穿得上很正常,可是度華年一個大男人……要想穿上這件衣服,有點不太可能吧!
她越來越看不懂這男人想做什麼了。
“這事與你無關。”度華年用手虛虛攏住衣服,聲音冷淡,“我會代替你,去出嫁。”
什……什麼?
“出嫁……?還要嫁給誰?什麼叫做你代替我出嫁?!”
不是已經嫁了麼?繁勻青有些暈了,呆愣愣地擡頭望着度華年:“你是男的……!你怎麼會去嫁人?”
度華年低頭看着她,眼神那樣的平靜,彷彿這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繁勻青的震驚與疑問不值一談。
“睡一覺,這些事情你不必再管,也不用找我。”他俯身下來,一手手掌按在繁勻青眼睛上,另一隻手點了她的一個穴位。
繁勻青眼前一片黑暗,突然襲來的睏意讓她支撐不住,身體一歪倒了下去,正正好靠在度華年肩上。
他抱着昏睡過去的繁勻青,手指在顫抖。
很想此刻的時光久一些,不至於每次都是見過一面後便要匆匆分別。
但是已經沒有時間了。終於等到這一刻,心願雖已達成,但溫情脈脈不過轉瞬即逝,叫人還未來得及去細細體味,便如同流沙一般從指縫中滑落,再去看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了。
度華年將熟睡的繁勻青打橫抱起,回到之前爲她安排的房間,小心翼翼地放在牀上,然後將被子拉上。
繁勻青剛被放下,在牀上打了一個滾,被子就壓到了身下。度華年坐在牀邊,低頭看着很沒睡相的姑娘,摸着自己的嘴角。
他想起那個十分掙扎的觸碰,甚至算不上是親吻,卻讓他在這黑夜中長久地沉默坐着,看着她的睡顏,久久不願離開。
“如果回來的時候……你還在這裡……”
話未說完,門口處清風一陣,吹散了他的聲音。
這時候屋子裡只剩下了抱着被子呼呼大睡的繁勻青,門被緊緊關上,似乎不曾有人進來過,或者是離去。
臨近夜幕時,天色逐漸暗沉了下去。
胡溪林披上外衣起身,正好這時候房間門被輕敲了兩聲。他低頭看了一眼還在熟睡中的蘇瓊,從一地的凌亂衣物中拿起了被捲起來的紙條。
他拿着紙條,動作極輕地走到門口,打開門來,老管家抱着一隻低聲咕咕的鴿子站在外面。
“老爺,這是您要的……”
不等管家說完,胡溪林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從管家手中接過鴿子,點了點頭讓他退下。
等到老管家離開後,胡溪林重新關上門,拿着鴿子走到了書桌前,將它放在硯臺旁邊。
他在晨光熹微中垂眸研墨,空出的一隻手慢慢展開了那張紙條。看着上面的內容沉思片刻,他拿毛筆沾了墨,提筆在上面添了兩筆。
然後又仔細地將紙條捲起來,綁在鴿子的腳邊。胡溪林推開窗戶,將鴿子放了出去,任由它飛入昏暗的半空。
做完這些後,胡溪林重新回到牀上,將睡在裡面的女子抱進懷裡,輕撫着她垂落的長髮。
蘇瓊大概是被他的動作弄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打了個哈欠,自然而然地伸手纏上他的脖子:“夫君,你去哪裡了?”
胡溪林在窗邊站了一會兒,身上就染上了些夜裡的冷意,她有些不喜歡,往他懷裡鑽。
“我幫你把信送出去了。”胡溪林低頭看了一眼她的肩膀,白色的繃帶隱隱透出血跡,沉聲道,“睡吧,明天我去爲你準備,不必擔心。”
蘇瓊套着胡溪林的白色裡衣,雙手摟住他的腰,下巴放在男人寬厚的肩上,似是沒有清醒,眨了眨眼道:“真是貼心呢,夫君對我最好了。”
她含着笑看了他一眼,然後閉上眼靠在他肩上,似乎睡着了。
胡溪林心裡猛地一陣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