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
寧風的心臟砰然跳動,之前曾有過的那種莫名慌亂感覺,再次涌現。
伴着那一聲直上九天,又蕩氣迴腸滿是迂迴不捨得鳳鳴,漫天雪落。
晴空萬里之下,忽有鵝毛大雪,憑空浮現,又片片飄飄落下,恍若一層層的紗帳,執着地要遮掩寧風的眼睛。
再是目光如炬,終是穿不透漫天風雪。
這雪,竟然真的是在太陽神宮護山大陣中直接生成,落下……
“不!”
寧風心中在嘶吼,他顧不得去想,堂堂天下七宗的護山大陣爲何擋不住區區風雪,他心裡好像猛地出現了一個空洞,有什麼珍貴的東西,被人一下子給挖走了一般。
“嗤嗤嗤~~~”
無數道神光在迸發,在散射,光明之山好像能感覺到寧風的憤怒,每一個截面都在放着一道道纖細的光,激散漫天風雪。
鵝毛大雪在神光下蒸騰,化作靡靡之雨而下,打溼了寧風的頭髮、衣服。
一縷縷頭髮貼在額上,連眼睫毛上都掛着露水般的水珠,寧風卻決然不顧,極目遠眺,向着鳳鳴聲傳來的方向。
那裡,一團火光乍現,舒展開來,有兩翼橫田,有絢爛的尾翼長長地拖出,如火焰之焰尾,美麗萬方。
鳳凰!
典籍有言,夫鳳,鴻前,鱗後,蛇頸而魚尾,龍紋而龜身。燕頜而雞喙。戴德、負仁、抱忠、挾義,小音金,大音鼓。延頸、奮翼、五彩備舉,鳴動八風,氣應時雨。
其鳳鳴之聲,一如簫笙,音則如鐘鼓。
無論是簫笙之音,還是鐘鼓之響,落在寧風耳中,聲聲階階,無不是一曲——鳳來儀!
“昔微!”
寧風終於明白,那莫名的慌亂何來,那莫名的空蕩何所導致?
“跟昔微有關。”
“她出什麼事情了?”
寧風心中大急,哪裡顧得上天月峰是別脈地盤,非本脈弟子不得飛行的慣例,什麼表示尊重,什麼以示謙卑,在此刻的寧風眼中都是狗屁。
熒惑旗飛天而起,寧風御器而行,直衝破漫天飛雪,向着天邊鳳凰處飛去。
“那不是真的鳳凰!”
“何其澎湃威能,竟然在虛空中顯化而出百鳥之王的擬像!”
“這種干涉現世的威能,怕不是尋常大法所能導致,爲何我會未曾聽聞過世上有這等法門?”
寧風越是惶急,在心中的某個地方,反而越是冷靜,腦子裡諸般念頭,電轉而過。
“還有,我的心,爲什麼會這麼痛?!”
寧風覺得天上的罡風從未如此凜冽過,從口鼻處,撕裂到肺部,由內而外,痛徹心扉。
這痛得沒有來由。
也正因爲如此,寧風愈發地肯定,陳昔微出事了。
“神宮當中,掌教庇護之下,又有何人,能讓她出事?!”
“十餘個元嬰大能聯手,怕也不可能做到吧?”
寧風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千里距離,不是一瞬能至。
從頭到尾,無論如何的呼嘯長空,怎樣的洞穿風雪,寧風的目光始終如遇到了磁石一般,牢牢地盯視着天上異象鳳凰處。
突然——
寧風身形一滯,熒惑旗凝於虛空,明明隔着千里之遙,他什麼都看不真切,偏偏能感覺到有一道目光投來。
那是何等熟悉的目光啊?
驕傲似初見陳昔微時候,那個十二三歲,鶴立雞羣的女孩兒;
倔強似日日夜夜,竹林苦練,誓不落人後的雛鳳;
溫柔似一曲鳳來儀後,靜靜地凝望過來;
調皮似對他吹毛求疵後,銀鈴般笑聲的相伴離去……
……
寧風心中大痛,他分明在這目光當中,感受到了兩個字:
訣別!
“爲什麼?!”
寧風想要大喊,卻喊不出口,眼前景象忽然大變。
拋於身後的天月峰,飛掠而過的天擇峰,眼前將至的天雲峰,裹挾在狂風當中席捲而來的漫天風雪……
一切的一切,盡數消散。
寧風周身暖洋洋的,耳中有清脆的聲音,那是風過竹林,又是天籟般琴聲的餘韻散於天地。
他竭力地向前望去,看到在竹影婆娑之間,一個嬌俏地女子,回眸一笑。
一笑之間,漫山遍野的竹林開花。
花團錦簇當中,陳昔微她在叢中笑。
笑得悽美!
雙方明明只是間隔着一叢叢竹林,一步之遙,寧風卻知道,已是天涯海角,這一步是千里之地。
他渾身都在顫抖,又不知爲何而顫抖,只是死死地看着叢中的陳昔微,想要一個答案。
陳昔微還是在笑,好像她現在只會這個表情,又有豆大的淚水,沿着圓潤的臉盤,滾落。
她張開口,做了一個口型;她舉起手,做了一個動作。
無論是口型,還是動作,對應的都只有兩個字,兩個讓寧風心中大慟的字眼:
“別了!”
“不!”
寧風明知道徒勞,還是一步跨出,還是一手探出,想要追上什麼,想要抓住什麼。
一瞬間,幻象奔潰,寧風站在熒惑旗上,一步之遙,就是萬丈高空。
“昔微,真的是她!”
寧風渾身還在顫抖,他知道,能以如此純粹的精神力量感染到他的,除了心中所愛,全無防備的陳昔微外,誰也做不到!
這是陳昔微,在向他,告別!
“爲什麼?!”
寧風對着虛空發問,虛空亦是無言。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嘴脣已經咬破,鮮血一滴滴地沁出,掛在脣上不願意墜下,恰似寧風如何都不願意放着心愛的女子離開。
熒惑旗尖嘯着,熒惑星力從無盡虛空中灌注下來,旗幡招展,就要不顧一切的爆發出最快的速度。
恰在此時,一個身影在前方的側面。
——沈兆軒!
寧風的引路師兄,就這麼大袖飄飄,凝立虛空之上。
他開了開口,似要說什麼,然而到口的話,卻又重新嚥了回去。
到頭來,沈兆軒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目露憐惜之色,向着側面,於虛空中橫踏了一步,就此不動,目光則不曾移開半點。
他用這一步告訴陷入瘋狂當中的寧風,無論寧風做什麼,他這個做師兄的都不會阻攔,只是在擔憂。
寧風衝着沈兆軒點了點頭,旋即,將目光投前方。
不知道是在沈兆軒之前,亦或是在他之後,兩師兄弟的師尊,天雲峰一脈之主的天雲子負手而立於前。
“寧風,不用去了,沒用的。”
天雲子淡淡地說着,但他眼中流露出來的,對得意弟子的擔憂,卻在告訴所有人,他並不是那麼平靜。
“師尊!”
寧風深吸一口氣,躬身行禮,“我要去,還有,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天雲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稍稍閉眼,轉瞬間,嘆息着再睜開,伸出一隻手來,遙遙地點向寧風。
霎時間,漫天雲氣匯聚,無盡靈氣激盪,孤峰傾斜般的靈力向着寧風碾壓過來。
對此,寧風眼睛眨都不曾眨上一下,只是以懇求,以哀求,以乞求的目光,望向天雲子。
他沒有閃躲,天雲子如果真的要阻止他,閃躲又有何用?
寧風只是在懇求,懇求自家師尊,體諒他此刻的心情。
“罷了!”
天雲子嘆息一聲:“癡兒啊!”
靈力如潮,直接在虛空中凝成了一隻雲氣的手掌,屈指,點在寧風的眉心。
時間,彷彿都在這一刻凝固。
寧風一如天雲子之前,稍稍閉眼,再睜開,神色大變,有恍然,亦有不敢置信,最終一躬身,熒惑旗帶出漫天的星光,沖天而起,直接離開了神宮山門,向着東方天邊去。
整個過程中,沈兆軒不動,天雲子不動,兩人只是憐惜,只是嘆息,目送着那一道星光。
“癡兒~”
天雲子再嘆,搖頭。
他的身邊,幾個人影從無到有,在虛空中浮現出來。
對此,天雲子全不驚奇,似乎早就知道他們在那裡。沈兆軒則慌忙行禮,那一位位,皆是神宮九脈之主。
神宮掌教申不疑,天月峰天月童姥……
加上天雲子,九脈之主,一個不少,齊聚於此。
“天雲師兄,你何不攔下他?”
第一個開口說話的就是天月童姥。
她滿臉的不忍之色,言語中帶出不滿,帶出怨懟,似乎對天雲子的處理方式很是不以爲然。
在她身側,神宮掌教申不疑搖頭嘆息,面露黯然。
“攔?”
天雲子擡頭望天,聲音落寞,“怎麼攔?”
“要是能攔,掌教師兄何不攔下陳昔微?”
“要是能攔,師妹你又何必對我那徒兒避而不見?”
天月童姥無言,剛剛她隱在一旁,不想見寧風,還不是因爲不想將某些話,由她的口中道來嗎?
申不疑更是無言。
天雲子哂然一笑,道:“掌教真人憐惜愛徒,我天雲子何嘗不憐惜?”
“我一攔容易,他過此關卻難,隨他去吧。”
“可是……”天月童姥想到在煉製光明之山時候,在領悟上天台真言時候,寧風的驚豔表現,不甘地道:“寧風這一切該受多大的打擊,這樣一個好娃兒,你倒捨得?”
她說完,又遷怒沈兆軒,喝道:“你還不跟上看着你家師弟,想讓他死在外面嗎?”
沈兆軒還不及反應,天雲子已經伸手一攔:“不用去了。”
天月童姥見狀又要發怒,天雲子滿是滄桑地道:“我輩身爲師尊,代表宗門,既不能爲其消弭此事,虛僞的擔憂又有何用?”
“寧風是我的徒兒,我自了解他。”
“他不需要憐憫,也不會想要在虛弱時候落入人眼。”
“且隨他去,當回來時候,他自會回來。”
“鳳凰……,哼,鳳凰!”
天雲子長笑出聲,笑聲之中帶着幾分悲憤,“我的徒兒,經此一劫,涅槃而出,未必就不如他們天外……”
話到此處,戛然而止,天雲子一拂衣袖,帶着沈兆軒,徑直投往天雲峰去。
神宮上空,申不疑、天月童姥等人相顧無言,最後化作一聲嘆息,各自散去。
此時,寧風駕馭着熒惑旗,爲一陣烈風,生生從九天之上吹落下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