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chapter 21 舍文利厄
敵人正向自己下跪,並且宣誓效忠?!
泰倫斯看着即使跪在地上,視線也幾乎和自己持平的金髮青年,心中率先冒出的就是這樣的想法。
雖然明知道對方目前還沒站穩陣營,但泰倫斯仍是覺得這是個陰謀。
他用力想要從蘭瑟·舍文利厄的手裡抽回手掌,這樣的動作之下,卻讓他看到了對方手腕上一道又長又深的傷口。
那應該是新傷,還帶着豔紅的痕跡,在泰倫斯的用力之下,又有鮮血從撕裂的皮肉中滲出。
泰倫斯的視線因那抹紅色停頓了一下——他知道有的生命魔法並不一定需要施法者的法力,在有魔力的礦石或者植物體/液的幫助下,藉由施法者的鮮血爲引同樣可以成功。
剛纔青年隱在山洞的陰影裡,泰倫斯並沒有看出來,現在藉着洞口的陽光,他才發現名叫蘭瑟的男人臉上慘白地幾乎透着青色。
如果胸口的法陣如男人所說確實可以藉由彼此生命力的互補爲泰倫斯療傷的話,那麼再加上體內血液的大量流失,如今的蘭瑟·舍文利厄並不比泰倫斯的狀態好到哪去。
泰倫斯的眼皮一跳,意識到這是殺死男人的最好的機會,但他隨後又神色複雜地放下了這樣的想法——法陣還刻畫在身上,如果真的是生命共享,殺了對方,就等於是殺了自己。
小公爵神色變換不停,最後仍是從蘭瑟的手裡抽出了手掌:“我不需要什麼騎士爲我效忠,你也不必向我宣誓。這個法陣——我感謝你的救命之恩——但還是希望你能將它取消掉,我不希望自己的人生和別人捆綁在一起。至於你的恩情,我會另想他法回報於你。”
泰倫斯說完這些話,緊緊地盯着蘭瑟·舍文利厄。但男人搖了搖頭,從地上站了起來:“舍文利厄身爲騎士的榮譽不用玷污,我說出去的話也絕不會再收回來。您可以無視我的存在,但我絕不背叛自己的誓言。”
蘭瑟的話,特別是最後一句,讓泰倫斯在心裡冷笑了一聲。有時候背叛需要利益的引誘,有時候卻只需要一個對的人出現。
泰倫斯對於蘭瑟來說當然不會是那個對的人。瞧瞧前兩世,男人看着安格斯那叫人噁心的溫情脈脈的眼神兒吧——這麼一想,泰倫斯頓時更加厭惡起身上那個該死的法陣來。
但蘭瑟接下來的話更是叫泰倫斯的心情糟糕:“法陣是恆久生效的,直到你和我死亡之前都解不開。”
泰倫斯爲這種說辭震驚:“難道告訴你這個法陣的人沒告訴你逆推和陣扣嗎?”
蘭瑟眨了眨眼:“那是什麼東西。”
逆推和陣扣都是法師系的專用術語。逆推即是對一個成型的法陣做逆推算,將步步緊扣的法陣逆着解開,抵消其效果。而陣扣則多用於分析複合型陣法,找出陣法運作的關鍵點將其破壞,以完成整個陣法效果的抵消。
這些都是高級法師們的研究領域,就是拉過一個八級以下的法師都沒有辦法給他講的細緻,要讓一個劍客去理解這些東西,泰倫斯真沒這個傳道授業的功夫。
他靜靜沉思了半響。其實有這個法陣在並非不是一件好事,即使到時候蘭瑟·舍文利厄和安格斯一路,他們不一定敢下死手對付自己。但泰倫斯從不敢小看安格斯的狠辣,只要對方往蘭瑟的身上捅一刀,就足以讓泰倫斯輕鬆送死。泰倫斯就是討厭這種受制的不安定感。
但現在無論如何都是木已成舟,接下來只能回到帝都,看看能不能自己把這個陣法逆推出來——想到自己即將有機會見識和破解一個生命共享魔法,泰倫斯不由不合時宜地升起了一股興奮。
而另一方面,看男人打定主意要跟着自己,在如今的形式下倒值得好好利用,首先穿越森林有了幫手,其次回到帝都後也能把他監控起來,等到泰倫斯搞定法陣,就能第一時間殺掉他。至於這次的救命之恩……說實話,如果沒有男人出手相幫,泰倫斯恐怕真的不能吸收掉本源果,在實力上獲得提升。蘭瑟·舍文利厄確實對他恩情很大,小公爵默默地想,難不成在殺了他之前先找個機會救他一命?
……這可太令人胃疼了。
泰倫斯決定先把這件事放一邊。
他想好了今後的打算,擡起頭重新看向蘭瑟:“我明白了,我想我會試着接受你,也希望我們彼此之間能夠好好相處。”
他伸出手,等待着青年握上來。
但蘭瑟·舍文利厄只是觀察了一下泰倫斯的表情,以一種寬慰的語氣說道:“我說過你不必有什麼憂慮。你雖然看上去年幼弱小,但我不會就此視你爲負擔。雖然侍奉一個孩子爲主我一開始也有所猶豫,但法陣既然已經刻在你的身上,我就會依約行動,你就放心吧。”
“……”
泰倫斯覺得自己和眼前這傢伙的思維大概沒在一條線上,而且——剛纔對方話裡的意思是在嫌棄自己……?
泰倫斯過度驚愕氣憤之下,居然一時想不出來該說什麼。而蘭瑟則繼續說道:“我們今天恐怕還得再休息一天,明天等我狀態好一點,就把你送出森林。我先去周圍找點食物,你在這裡等,不要隨便出去。”
他說完,便乾脆利落地走了出去。
泰倫斯這時候還沒從蘭瑟的話裡反應過來呢!
其實,這件事總的來說還得怪小公爵想得太多,他把蘭瑟·舍文利厄當做了日後的敵人來防備,而對什麼也不知道的蘭瑟來說泰倫斯實實在在就是一個爲了救命不小心搭上的小主人。
泰倫斯因爲兩世記憶陷入了誤區,等到人都走得不見影子了,才徹底反應過來。
他在空闊的山洞裡,忽然笑了一下。
自從重生回來,他就一直在爲了今後而小心打算,凡事都恨不得深想三分,就怕哪一步走錯,就又是一個慘淡的結局。
這種緊張感不會因爲有過兩次生命而消失,相反的,正是因爲不斷的重生,泰倫斯纔會覺得壓力越來越大。他怕目標太遠半途夭折,也怕偶爾粗心自斷後路。因爲第二世遠比第一世走的更遠,這給了泰倫斯勇於重來的自信,但在自信下,藏着的也同樣是一份沉重的緊張。
正因爲這種緊張,泰倫斯纔會在宴會上面對帕西諾公爵的挑釁而亂了心神,會孤注一擲地冒險來到白骨塔森林。
他曾經下意識地忽略了自己這樣不夠妥帖的狀態,但眼下還是徹徹底底地暴露了出來。泰倫斯爲此呼出了一口氣。
他覺得自己確實是該反思一下,至少不該讓自己這麼緊繃。
趁着蘭瑟·舍文利厄還沒有回來的時候,泰倫斯找了個地方坐下,開始練習自己的魔法。
山洞裡長着一些喜陰的藤蔓植物,泰倫斯索性拿它們來練手。
細長的藤蔓在泰倫斯的控制下變換成各種形狀,這是木系法師的一級法術【神控】。【神控】雖然是最低級的法術,但對於木系法師來說卻是需要認真對待的基礎,想要驅使魔植爲自己所用,沒有【神控】的輔助根本辦不到。隨着法師魔力的提升,【神控】的範圍和精度也會不斷升級。有些高級的木系法師甚至能通過【神控】達到催眠的目的。
泰倫斯的精神力本來就很高,只是元素親和度低,【神控】的用法簡直是爛熟於心。之前,深黑麪具的六級盜賊之所以想都沒想就去碰他的戒指,未嘗沒有泰倫斯的引導在。
其實他當然還沒有辦法越級催眠六級盜賊,但是盧姆本來心中就有貪念,對泰倫斯又不夠防備,那件事與其說是泰倫斯催眠了盧姆,倒不如說是盧姆聽泰倫斯的話遵從了本心。
看着藤蔓一會兒變成兔子一會兒變成蜿蜒扭動的長蛇,泰倫斯控制着魔力的外放,一邊分神想起事情來。
雖然當時被法陣和誓約牽制住了大部分心神,蘭瑟·舍文利厄對他所說的誓詞,泰倫斯卻始終有些介意。對方開口的第一句就是“諸神爲我見證”,在諸天神明湮滅的當下,除了教會那些傢伙們還說什麼“光明神在上”以外,可沒人會再拿神祗起誓了。
泰倫斯可以確定這個男人的家族一定有着悠久的歷史傳承,就拿這個陌生的法陣來看對方的家底也一定豐厚。但放眼整個大6,他從沒聽說過舍文利厄這個姓氏。
上一世,泰倫斯也不是沒有派人查過蘭瑟·舍文利厄的來歷,但他就像是憑空出現在安格斯的身邊一樣,根本對他的過去無從下手。
現在人就在自己旁邊,泰倫斯當然不願意放過這個機會,在蘭瑟帶着兩隻青雀回來的時候,旁敲側擊地問了幾回。
不過,蘭瑟雖然對於泰倫斯的問題——哪怕是生日年紀這種無聊的問題——都一一回答,一旦牽扯到自己的家族卻總是含糊帶過。
這讓泰倫斯心中更加多慮好奇,但他並沒有繼續鍥而不捨的追問。放慢腳步、不焦不躁,這正是泰倫斯剛剛對自己的告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