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長嘆,道是塵間多難。
兩處閒愁,各懷苦短人生。
他快要走了,至少不會再待下去了,如果再這樣下去,或許有的人就會被他連累,不僅僅是錢靈兒,或許孟凡塵也會出事。
只要錦衣衛一找到他,那他就避無可避!
他原來也是衙門中人,自然知道錦衣衛的手段有多麼可怕!他的武功固然不差,但是錦衣衛千戶以上的人,每一個都比他厲害!
只要來一個,所有和他有關聯的人都要被抓,在審問過程中如果有一個字,哪怕是一個語氣助詞忘了說,那也要捱上三鞭子!
他無法想象,如果錢靈兒,如果孟凡塵,如果張逸度,如果秦如柏他們當中任何一個人受到那種折磨他會怎樣?
他寧願希望他們出賣自己,也絕不希望他們受罪!
那根本就不是人能忍受的痛苦!
可是他今天竟然腦子一糊塗,把自己的真名告訴了錢靈兒,想起來就有些後悔,萬一她被判了知情不報的罪,那她會不會受到更嚴厲的處罰?
忽然,他變得驚恐起來,連面部都開始扭曲。
“不行,我要趕緊離開這裡!”朱離推開門剛剛出來,卻看到了一個人站在院子當中,形同鬼魅!
這讓朱離不得不把眼睛瞪大了看着面前的人。
而汪雨上下動了動頭,眼睛打量了一番,詫異地道:“曾兄,這大晚上,你是要去哪裡?”
“沒什麼。”朱離收斂心神,不安地笑道:“就是出來上茅房。”
“上茅房還帶刀?”汪雨盯住了朱離握在刀柄上的右手,開玩笑地道:“不會是想用刀斬鬼吧?”
“當然不是。”朱離鬆開了手,乾笑了幾聲道:“話說,軍師來此地有何貴幹?”
“我把計劃設定好了。”汪雨從袖子裡取出一張紙道:“這是計劃的詳情。”
朱離向孟凡塵的房間走去道:“那我把其他人叫來。”
“且慢!”汪雨深沉地道:“此次計劃最好不要讓更多人知道,只需竇盟主,你和我就足以。”
“那你爲什麼要相信我呢?”朱離停下了腳步,看着汪雨,感覺有些好笑道:“我連自己的身份都不肯說,這種人值得信任?”
“你叫朱離,是一個捕快,因爲殺了朝廷大員而被追殺。”汪雨的語氣很淡然,彷彿在敘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對不對?”
“你怎麼會知道!”朱離挪步,來到汪雨面前,冷冷盯着他道:“誰告訴你的!”
“抓捕你的告示都貼了出來,不需要誰告訴我。”汪雨從懷裡掏出一疊紙,輕描淡寫道:“就在剛剛,一羣官差很是囂張跋扈的闖入了黔東,四下張貼告示,幸好被我發現,否則我的一個朋友就要被抓了。”
朱離接過告示一看,發現上面畫着他的面貌,地下還有賞銀,足足有五百兩!
“我都有一些想舉報這個人了。”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這一次是讓汪雨截住了,那下一次呢?朱離搖了搖頭,索性不去想了,釋然地笑道:“五百兩確實不少。”
“所以本來你的底細我最不清楚,現在反而是最清楚的了。”汪雨道:“我比較相信你。”
“已經有人準備通緝我了,我是不是應該跑呢?”朱離忽然挑起眼皮問道:“我再待下去豈不是要完?”
“你當然可以走。”汪雨知道他的意思,不過卻也有辦法將他留住:“那麼明天全世界的人都會知道你是誰,如果你幫我,別的不敢說,至少三個月之內,你還是曾天成!”
“好好想一想吧。”汪雨擡手按住朱離的肩膀道:“我知道你對我有一些誤會,不過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好。”朱離心念電轉,或許這是查汪雨的一個辦法,於是點頭道:“你要我怎麼幫你?”
“其實我許久之前就發現神劍門門主有問題,不過他一直以來隱藏的都特別好,沒有露出馬腳,我也不好說什麼。”汪雨沉聲道:“但是這一次那個人大鬧我的房舍,讓我更確定了他的問題,所以我想引他出來。”
“怎麼引?”
“我畫了一副假的佈防圖,然後散佈出去謠言,這就是真的,然後藏在神劍門。”汪雨眼神一凜,收回了放在朱離肩上的手,背在身後,向前踱步道:“如果他真的是奸細,一定會監守自盜!而你就負責看守佈防圖,我和盟主則看住他。”
“很不錯的計謀。”朱離細細問道:“那我該躲到什麼地方,佈防圖又在哪裡?萬一神劍門門主不來呢?”
“他會去的。”汪雨眯着眼睛道:“我太清楚他了。”
“神劍門南面臨街,西面靠山,還有一條溪流穿過,北面就是住房,這些地方都不是藏東西的好去處,唯有東面有一間密室,隱藏在兩間倉庫中間。這密室並不大,但足以容納一張佈防圖了。而你就要守在離庫房不遠的客房裡。”
聽完汪雨的敘述,朱離仔仔細細看了那張紙,也就是神劍門的地圖。
“拜託你了。”汪雨誠懇的一拱手道:“是否能夠成功,在此一舉!”
“我知道。”朱離見他如此真誠,有一瞬間還真的相信他了:“我會好好幫你的。”
“我知道你的擔憂,看來你喜歡錢靈兒,卻又不敢和她在一起。”
朱離又在苦笑了:“不止是她而已。”
“想擺脫追殺很簡單。”汪雨低聲道:“只要隨便找個死人,在臉上砍上幾刀,然後在他身上留下你的文牒,也就是了。”
汪雨已經走了,朱離還在庭院當中思索,他提出的條件太具有誘惑了!
這種整天提心吊膽,四處奔走而又茫然無措的痛苦,恐怕只有真正經歷過的人才能明白。
況且這個汪雨也不像表面上那麼壞。
天亮了,人也都醒了,剛剛從夢中醒來的孟凡塵忽然發現一個問題,朱離好像有點怪怪的,對所有人都愛答不理的,彷彿在故意疏遠。
他去找錢靈兒:“靈兒姑娘,你昨天和他說什麼了,他怎麼變成這樣了?”
“他的事我不想管。”錢靈兒合上了雙眼,索性連看都不看朱離了。
“你也怪!”孟凡塵搖着頭離開了。
這時,汪雨走來了道:“列位英雄,盟主有請。”
衆人隨即前往懾義殿,見到高青湛和米三苗早已到來。
竇震見到朱離等人點了點頭,一揮手道:“列位請坐,今日請衆位前來,就是爲了商量引誘姦細之事。”
秦如柏道:“請問盟主可有什麼安排?”
汪雨捧着一口箱子自一旁走來,竇震一指箱子道:“這裡面就是假的佈防圖,我們就放出風去,就說藏在米門主那裡,然後靜待奸細出手。”
範麟勝自告奮勇地道:“我願意前往擒拿奸細!”
“範英雄不用着急,到時候大家都會去的,不過……”竇震從袖子裡取出一張紙道:“這真的佈防圖,我怕無人看守了啊!”
朱離打起了精神,計劃從現在,纔剛剛開始!
衆人相互議論,張逸度起身道:“盟主若放心,就讓在下看守如何?”
“不妥。”汪雨道:“張大俠是鼎鼎有名的人物,是江湖上俠義的典範,如果此次擒拿奸細不在,勢必會引起翟義門的懷疑。”
錢靈兒沉思道:“那這個人必須武功高,而且無名,我看我比較合適。”
汪雨正想開口說讓朱離去,鄧陵子通卻首先道:“靈兒姑娘你太過於顯眼了,這整個大廳之內只有靈兒你一個女子,很容易讓人多注意一下。”
秦如柏問道:“那你說誰比較合適?”
“曾天成!”汪雨心想不能再讓他們互相說下去了,不然計劃要出問題,於是立即開口:“只有他最平凡,武功也不錯。”
“話雖如此,但他一個人實力畢竟有限,難免出現問題。”竇震看向高青湛道:“這樣吧,就放在高門主的密室當中,如何?”
高青湛拱手道:“屬下聽從盟主吩咐!”
竇震起身,走到朱離面前,把箱子遞給他道:“那就麻煩曾小兄弟了。”
朱離接了過來道:“除奸滅賊是我應該做得,何談麻煩二字?”
“說得好!”竇震大笑道:“此次若能成功,大破翟義門指日可待!也能爲古門主和勝門主報仇了!還有我女兒的仇,那個周迉該死啊!”
朱離忽然一愣,竇震先前不是說竇乘鸞不是周迉殺的嗎?怎麼這一會又改了說法,難不成他老糊塗了?
總之事情十分順利的在進行,偶然出現一些小問題並不影響大局。
朱離在高青湛那裡正坐着,忽然看到有人走了過來。
“靈兒姑娘,找在下有什麼事?”
“這個。”錢靈兒氣呼呼地把字據扔在他身上道:“還你!”然後又氣呼呼的走了。
朱離心想也好,這樣就兩不相欠了,他反正要走,不如了無掛礙,連一張紙的掛礙也不要有!
可就在朱離準備把字據撕了的時候,錢靈兒又折了回來道:“不行,這樣一來你就沒有把柄落在我手上了!”說着,又一把將字據奪了回去。
朱離實在是哭笑不得,她這是犯什麼病了,怎麼那麼喜歡無理取鬧!
楚雲看着錢靈兒跑到神劍門兩趟,心知肚明她的心思道:“靈兒,你不會是真的喜歡上了他吧?”
“怎麼可能!?”錢靈兒氣鼓鼓地道:“像他那種既自私又無趣的人,鬼才會喜歡他!”
林小蛾眨了眨眼,明知故問道:“那你還想見他?”
“誰說我想見他了?”錢靈兒目光有些躲閃道:“我只是找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不然我才懶得和他說話!”
“哦?”楚雲好奇地問道:“難道一張紙很重要?”
錢靈兒臉憋得通紅,最終放棄了抵抗道:“不錯,我就是想看看他,但是他那個死腦筋就是看不出來!”
林小蛾道:“那你爲什麼不明說呢?”
“我已經表達的很明白了!”錢靈兒一跺腳道:“就連他的好朋友孟凡塵都來幫忙了,但他就是不開竅!”
“我剛剛好像聽見有人在叫我。”孟凡塵走了過來道:“是哪位美女啊?”
“沒有!”錢靈兒一甩手,離開了,楚雲和林小蛾隨之跟上。
“這一天真是莫名其妙的!”孟凡塵聳了聳肩道:“算了,去幫米門主設計陷阱吧。”
入夜,無星,月色悽迷,若隱若現。
看來明天不是一個好天氣。
朱離站在屋裡向窗外望去,假意看天,實際上卻是在看着倉庫。
現在已是二更,巡夜的人正好要換一波,此時正是守衛最薄弱的時候,也是朱離最緊張的時候!
“千萬不能出現什麼差錯!”朱離心中暗暗祈禱,但隨即就放棄了,因爲他的內心實在太矛盾了,既希望有人來,也不希望有人來。
可就在此時,朱離耳邊響起了兵器交接的聲音,他順着聲音扭頭,聲音正是從米三苗那裡傳出來的。
“看來真的有奸細。”朱離點了點頭道:“但不是高青湛,不過還不能掉以輕心,繼續守候,不能隨意出去,以免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正想到這裡,忽然跑過來一個人,渾身是血,一進門就大喊道:“不好了!米門主快死了!”
朱離猛然一驚,他忽然想起了竇震跟他說的話,汪雨真正的目標其實是米三苗!至於其他的都只不過是幌子而已!
而汪雨就是真正的奸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