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北之地素稱民風彪悍,海州和運河、沭河一帶除了近期鬧起來的倭寇、海盜之外,馬賊和土匪也是鹽商們頭疼的一個原因。
從前他們多次出資請地方官軍出兵剿滅,以此護衛鹽運的周全,但銀子大筆大筆的花出去卻根本沒什麼效果,這次總算是下定決心要請崇禎皇帝都讚譽有加的山東軍來試一試。
本來聽到王爭親自率領陸十二營朝襄陽進軍的時候,鹽商們心底都有些納悶,難道這山東總兵收了銀子不辦事不成,那也太跋扈了。
但他們想錯了,王爭儘管現在心底已經有些傲氣,卻不至於收了錢不辦事落人話柄,既然軍令已經傳了下去,這海州無論如何山東軍也是要將其平定的。
鹽商們渠道甚多,很快就打聽到山東軍駐紮在林洪鎮的統領叫做陸井榮,聽聞此人從前也是鹽道上的角色,從底層一步步爬上來的,應當可以好生的拉攏一番,想必山東軍內部也不是所有人都對那王爭死心塌地。
然而就在他們焦心的等待中,一晃眼七天過去了,山東軍在林洪鎮依舊是按兵不動,鹽商們自然不知道陸井榮心中的顧慮,再也坐不住,只是急切異常的派人催促。
說是到了海州城另外有大筆的銀子犒軍,能讓他們說出這番話,想必海州如今已經危及到了何種地步。
在第八天的上午,下定決心的陸井榮終於是下令拔營,山東軍三個正兵營緩緩往南行進,但目的地卻不是海州城,到了高橋後竟然又是駐紮不動。
到達高橋的時候,山東軍正好碰上馬賊襲擾百姓,這些馬賊人數大約只在兩百人,見到高揚的山東軍大旗後,沒有任何的抵抗便是一鬨而散。
陸井榮知道這種邊逃邊打是馬賊們慣用的伎倆,急着追就是着了他們的道,所以他只是下令在高橋駐紮下來,山東軍也就走了半天路又是停住不動。
這個消息傳到海州城內,鹽商們果真是坐不住,在聘請的護衛保護下蜂擁來到高橋,銀子細軟一箱箱的送過來。
起初陸井榮不知其中利害,也是頭一次在地方上受到如此的愛戴,自然笑嘿嘿的將其全數收下,鹽商們投其所好,一天夜裡甚至送來三個衣裝暴露的江南素女。
還別說,陸井榮這種平日在底層混跡的人第一次見到江南女子,直接就是嚥了幾下口水,眼睛都離不開。
當時他正要大智若愚的將女子也收入囊中,來個春宵一夜,隨行的軍議司參謀聽到消息,卻是找過來將其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
文人們在有些時候在大義的驅使下總能幹出一些常人所不能的事情來,陸井榮被當着幾個江南素女的面被隨軍下屬罵了一頓,臉色自然拉下來,什麼心思都沒了。
“張統領,你可要仔細想想!你拿了人家的金銀女子,甚至今夜這種種所爲,和大戰時期逛窯子有何等分別!?”
那參謀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拱手朝歷城方向說道:
“下官受了李佈政的命令來隨軍,雖說除了參謀之權無暇管統兵之事,但是王統領,你糊塗啊!!”
“如今你拿人家手短,到了海州咱們山東軍說話能硬起來嗎?就算你臉皮厚不管這些,但你今日的所作所爲,你仔細想想,到底觸犯了王大帥一十二金牌鐵律的哪一條!”
“況且,王大帥豈非常人,這你也知道,下官想得到的難道大帥就想不到嗎?”
陸井榮聽得身上有些發寒,伸手擦了把汗,這個時候那參謀的臉色更加嚴厲,說道:
“一旦讓大帥知道了,莫說是你,我這個隨軍參謀怕也是觸犯軍律的大罪,你仔細想想,大帥對那些觸犯軍律的人到底是如何處置?”
陸井榮本來對這參謀的所作所爲還是有些生氣,咱現在怎麼說也是一方大將,怎麼能說罵就罵一點面子都不給。
不過等他聽了這劈頭蓋臉的一番話後卻逐漸冷靜下來,沉吟着伸手揮退幾個女子。
這參謀見到陸井榮這個樣子也是稍稍的有些放心,山東軍的將軍們就這點好,儘管有時候犯糊塗,但一到了大義上都有個確切方向。
要是一般的朝廷軍將受到這般的辱罵,自己不死也要脫層皮,參謀坐下來喝了口茶水,又是說道:
“昨日我聽軍議司的朋友說,大帥除了調動你青州府的正兵南下之外,翁州府的刑一刀、萊州府的劉雄也有動作,都更換了駐紮的州縣。”
到這裡,參謀神情變得有些誇張,道:
“陸統領,你仔細想一想,自打大帥任了山東總兵,那些地方一向太平,爲什麼這個時候要調動大軍移換駐地?依我看,就是爲了防備你,明面上給你個警告!”
這話剛說完,陸井榮再也坐不住,“啊”的一聲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驚慌失措的四處查看,顯然是害怕到了極點。
論說他這等軍將帶兵打仗是把好手,這麼多年也是軍中的佼佼者才能得到晉升,誰成想這般的升遷卻也不完全是喜事,竟然蘊含有這般的殺機。
那參謀似乎也覺得自己話說重了,這纔是換了個語氣,悠悠的開口道:
“陸統領,方纔是咱們明面上看到的險處,但你別忘了,這都是建立在你違反軍律和不聽大帥軍令上的,咱們若是規規矩矩的平亂,豈能有性命之危,那防範你我的兵馬沒準就成了幫助平亂的友軍,都在一念之間啊!”
“況且,咱們山東軍上下除了黃統領、鄧統領、董統領與高統領四個大帥的親信之外,有多少坐到你如今地位的?”
陸井榮這纔是逐漸的安下心來,仔細一想倒也是那麼回事,自己向來唯令是從,大帥怎麼會爲難自己。
又聽參謀說道:
“不說戰兵,咱們山東軍駐紮在六府的分守大將除了你也就還有五個,這等的地位和榮勳,若是咱們小心謹慎的聽令,是不是就保住了?”
看陸井榮在沉吟着點頭,參謀心道孺子可教也,遂繼續說道:
“下官就把把話說明白了吧!做這領兵出征的大將,功過是非就在一念之間,李佈政派在下來此協助,正是考慮了陸統領被那些奸滑的鹽商利用這一層。”
“你我在這淮北凡事都聽大帥的,逐一奏報,只要離那些鹽商遠點,就算盡力了沒有成功平亂也不是什麼大事。”
“大帥雖說嚴格,但卻並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到時候只會派刑一刀與劉雄帶兵協助將軍,斷沒有懲治的道理。”
說了這麼多,那參謀嗓子都有些發乾,自顧自的倒杯茶喝起來,陸井榮則是在冰火兩重天趟了一遍,衣襟全溼之餘也總算是放下心來。
第二天一早,山東軍大將陸井榮將鹽商們送的銀子和細軟物歸原主,說那三個女子在軍營受到了驚嚇,送回來的時候甚至還多給了十兩銀子,有道是照顧不周特此賠罪。
這等的前後反差,讓鹽商們驚訝納悶的時候,卻也發覺無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