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明一代,到崇禎年間已是亂局紛紛。
稍有些家資的大戶與鄉紳們,都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銀錢萬萬不能放在明面上,不然就等着那些虎狼的官兵或流寇到你家中強搶吧。
官軍對於大戶和鄉紳倒還好點,起碼有些忌憚,講究個分寸,除卻十分困窘的時候,其餘大部分時間裡他們都不會做的太過難看。
流寇則全然不同,若是讓流寇盯上了,官軍又考不上,所以往往就是個家破人亡的局面。
有能力的早就是舉家逃離這個是非之地,還留在這裡的儘管心中擔憂,但也不想散盡家財去犒軍,就將家財金銀儘可能的埋藏起來,久而久之,流寇也就發展出了各種各樣的拷掠之法。
像用鞭子抽打或是拳腳相加這種方法早已經過時,因爲稍微有點骨氣的人,你用這個是根本問不出來什麼的。
眼下河南的流寇中流行着不少十分野蠻原始的方法,燒烤活人、片片削肉這兩樣最爲常見,還別說,這麼一做大部分的鄉紳果真是如實招來。
不過還是有極少數人寧死也不願意吐露出自家幾代辛苦賺的銀錢下落,對付這類人,流寇們更加心狠手辣,往往是將其活活烤死,若有個別比較肥胖,死去的地方佈滿油脂,極其噁心悽慘。
官兵別的沒改,流寇之中這種殘暴的拷掠手段倒是一學就會,而且各地軍將還添油加醋的發展出不少新方式,足見荒唐。
朝廷軍將們的兵馬不管駐紮在何處,最難管住的就是下半身,所以最常發生的就是擄掠、淫辱婦女這類勾當,一般又要伴隨着死難不少無辜百姓而結束。
地方上的文官雖說是親眼見到,內心極度痛恨,但更多的感想委實還是恐懼,這些兵痞子無法無天,就連督臣楊嗣昌的話都不聽,軍將都是縱容屬下,衙門有時還要靠他們穩定地方,根本沒辦法管。
山東軍五月份進入開封府城駐守,每日除了休養生息與操練陣法之外,從來都不會出軍營,即便有個別的兵士與城內小商小販採買物件,也都是點到即止,一個字都不會多說。
幾天下來,開封城內的軍民們都是逐漸放鬆戒心,況且王爭已經將欺擾民衆的許州兵盡數誅殺,現在還掛在城頭,不少人乾脆是重新出門走動。
......
幾日後,就在開封城以南不遠的新城,一支打着大明官軍旗號的兵馬來到這裡。
起初新城的衙門還以爲是山東軍來接管,也就直接開門放了進來,等到發現真實情況後,再關門已然是來不及了。
最開始進城的這部分官兵還裝模作樣一番,率領他們的朝廷軍將是個遊擊,自稱姓劉。
這位劉姓遊擊進城後沒有去管屬下到哪,也沒急着接管城防,反倒是帶着親丁第一時間跑到當地的知縣衙門裡,說要請知縣老爺發文書給他請功。
知縣當時就懵了,照例問他有什麼軍功。
大明各地兵馬的軍功,一向需要先驗點首級,覈實無誤後再由地方文官給予文書證明,最後才能報到兵部去邀功請賞。
當初設定這番規矩意圖是好的,想要用文官監督武將,不讓地方軍將的軍功水分太多,手裡的權勢過大而威脅朝廷。
這縣令年歲大約在三十五上下,看見這場面已經是心慌,他身邊的師爺、縣丞與捕頭等人都是不敢吭出半句話。
沉默了半晌,這纔是開口:
“原來將軍是要驗軍功,賊人首級拿出來,本縣就能替將軍報上去了。”
聞言,那劉遊擊咧嘴一笑,反問道:
“若無賊人首級,軍功可就是驗不成了?”
“是也,無賊人首級,小縣不敢妄報軍功啊...”新城縣令說這話的時候就見到那遊擊臉色不對,說到最後,聲音已經是低不可聞。
“這個容易!縣令大人稍待片刻!”
那劉姓遊擊哈哈一笑,“噌”的一下直接抽出刀,帶着一衆家丁轉頭跳出了縣衙。
不多時,城外漸漸的出現哭喊嚎叫聲,新城知縣這個時候已經是癱軟在地上,聽到外面的聲音,顫聲問:
“外面出了何事,可是流寇打進城了?”
聞言,捕頭立即提着刀跑出門查看,沒多久卻是屁滾尿流的回來,瞪大了眼睛道:
“知縣老爺,劉遊擊的兵馬正在城內殺人放火,縣衙外已經有不少人被當街砍死,說是要當軍功首級給老爺驗定......”
城內的局勢現在已經完全失控,大約是半個時辰的功夫,那劉姓遊擊就帶着軍兵又來到新城縣衙。
縣令望着眼前血腥的場景,已然是目瞪口呆的說不出話來,首級堆成一座小山,可縣衙裡的文吏們看着這些腦袋的斷口卻也明白,分明就是前不久在外面砍下來的。
那捕頭至少算是見過血,表現沒有知縣和縣丞等幾個文官那樣不堪,仔細的端詳一番,這些由於恐懼而極度扭曲的面孔中,居然有不少人他都是認識。
其中,至少有十幾名是縣內的生員,還有昨天在街邊見到的乞丐,砍柴種地爲生的農戶,甚至有今日不當差在家中休息的衙門吏員與巡街捕快。
這個時候,就連新城的捕頭都是覺得眼前一陣發黑,腳上一個踉蹌,差點沒直接摔倒在地上。
他回頭一看,縣令老爺和縣丞已經被嚇得夠嗆,眼下正哆哆嗦嗦的蜷縮在地上連話都說不出來。
“知縣大人,你不是要首級嗎,這都給你找來了,不吭聲是嫌數目太少了?”劉遊擊顯得有些不耐煩,心道這些文人怎都是這個尿性。
“不不不...夠了夠了...”
新城知縣只能連連點頭,這些人可真是殺人不眨眼,在同樣哆哆嗦嗦的師爺攙扶下勉強站起身,到文案前拿起筆墨顫顫巍巍的寫好文書,最後抖着手蓋上新城縣衙大印。
下一刻,劉姓遊擊急不可耐的將文書從文案上抽出來,儘管看不懂上面的字,字跡也顯得有些慌亂,不過這縣令嚇成這模樣,估摸着也不敢作假。
他仔細的將文書收好,直接就是回頭離開,新城縣令剛在心中鬆了口氣,誰成想這遊擊居然又轉了回來,趕緊是小心翼翼的詢問:
“將,將軍,可是遺落了什麼物件...?”
劉遊擊大大咧咧一擺手,滿不在乎的說道:
“這城裡還算舒坦,將士們不願意走,那就再住幾日,正好也等着軍功的消息。”
聽到這話,縣衙裡的人幾乎都在一瞬間癱軟在地,可這遊擊的話才說了一半。
“本將可把醜話說在前頭,到時候若是軍功批覆不下來,這縣衙裡的人可一個都跑不了。”
劉遊擊這才哈哈大笑幾聲,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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