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順昌說:“現在只是猜測,不好妄加斷然,等觀察一陣再說吧。”
杏花搖搖頭,說:“我咋覺得你也神神道道的了,一定是累了,神經兮兮的,別想那事了,都還沒吃飯呢,回家吃飯了,多塊餓死了。”
黃順昌說:“是啊,我也餓了,就去我家吧,讓老孃們兒做點好吃的。吃完休息一會兒,然後下午去坡下麥田轉轉,看看麥子到底咋樣了。”
杏花說:“我去你家吃飯,你老婆不會吃醋吧?”
黃順昌說:“咱這是工作,她吃個屁醋啊?走吧!”說完站起來,抻一下懶腰,擡腳朝外走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剛剛邁出門檻,棗妮風風火火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喊着:“方慶餘……方慶餘他……他回來了……回來了……”
黃順昌站定了,朝着滿臉流光溢彩的棗妮喊一嗓子:“回來就回來唄,你嚷嚷個啥呀?”嘴上這樣說着,心裡卻欣然一動,看來昨天夜裡自己導演的那曲戲見效了。
棗妮收斂了笑容,支支吾吾地說:“這不是高興嘛,他前腳進門,我後腳就到這裡來了,過來跟你們說一聲。”
黃順昌低聲說:“熊娘們兒,看上去眼睛溜溜轉,不傻不慫的,腦袋瓜子咋就不打彎兒呢?”
杏花聽不下去了,拉長了臉說道:“你就知道呵斥人,人家棗妮這不是高興嘛,怕你擔心,跑過來說一聲,你倒好,沒臉沒皮地就來這麼一通。”
黃順昌低聲說:“我還不是爲她好,本來她家男人出了那檔子事兒,村裡就沒幾個人知道,她這麼大呼小叫的,唯恐別人不知道是不?還有,很多家都被他們裝神弄鬼地嚇得裝了防盜窗,萬一知道了實情,再要他退款咋辦?”
杏花一聽,覺得也在理兒,就對着棗妮說:“村長說得對,以後就別提這檔子事了,傳出去怪丟人的,再說了,都兒大女大的了,以後咋找人家?”
棗妮臉上不自然起來,說:“你看看,我這隻顧得高興了,把那茬兒給忘了,糊塗……糊塗啊。”
杏花說:“那你趕緊回去吧,好好開導開導方慶餘,讓他以後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遠一點兒。”
棗妮是啊是啊地答應着,問杏花:“你們這是去哪兒?”
杏花說:“去村長吃飯呢,自打昨天夜裡頭,湯水沒進呢,實在餓得不行了。”
棗妮說:“走,去我家裡吃吧,我給炒幾個小菜,你們跟方慶餘喝幾盅,順便教訓教訓他。”
杏花轉向黃順昌,沒說話,那眼神分明是在徵求他的意見。
黃順昌想了想,問:“你做啥好吃的?”
棗妮說:“出門的時候,我已經讓方慶餘在家殺雞了,這時候怕已經燉在鍋裡了。回去之後,你們喝酒,我包餃子,村長您說中不中?”
黃順昌聽後嚥了一口唾沫,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到了棗妮家後,果然屋裡就飄出來煮雞的香氣。
趁着雞肉還沒煮爛,黃順昌就跟棗妮男人方慶
餘邊喝茶水邊說起了被抓的事情。
既然進了家門,方慶餘就把黃順昌當成了親人,毫不避諱地把幫着支書吳培全親戚裝神弄鬼誘導人家按防盜窗,以及被抓的前後經過說了一遍。
但當他說道被釋放出來時,卻顯得有些驚疑,說:“我們一塊兒被抓的四個人,卻只放出了我自己,警察對我還一臉和氣,竟然開着警車,一直把我送到了汽車站。”
這下黃順昌心裡越發有了底兒,一定是老王頭跟他當縣長的弟弟道出了“實情”,曉明瞭事情的嚴重性,這才釋放了他。但他心裡有道防線,無論如何不能跟方慶餘泄露出用他老婆身子“演戲”的事情,就裝聾作瞎,權作啥都不知道,更不指望他知恩圖報了。
方慶餘接着說:“一路上我很好奇,卻又不敢隨便問,等到了車站,臨下車時,我偷偷問了他一句,那幾個人啥時出來,你知道他咋說?”
“他咋說?”黃順昌好奇地問。
“那個警察說,你的意思是不是還想繼續陪他們?”
“你咋說?”
方慶餘說:“我一聽就嚇壞了,真擔心他再把我送回拘留所去,就緊閉了嘴巴。那個警察等我下了車後,調轉過車頭,纔對我說,回去不要再做違法的事情了,然後就開車回去了。”
坐在一旁跟杏花一起包餃子的棗妮,只是偶然插一句話,也無外乎要方慶餘以後好好聽村長的話,做個安分守己的人等等,那些幕後“捨身救夫”的事情也是隻字未提。只是偶爾跟黃順昌不易察覺地對視一下,那目光意味深長。
等雞燉好,餃子煮好,一塊兒熱氣騰騰地端上桌來,屋子裡瞬間溢滿了撲鼻的香氣。
四個人圍坐在一起,吃吃喝喝,談笑風生,倒也其樂融融,好不熱鬧。
即便是有人心懷鬼胎,也都不敢隨意流露,就那麼收斂着,說歸說,鬧歸鬧,擺在面上的都是一些不關痛癢的閒話。
這樣的融洽和諧的氣氛一直保持到了飯局結束,酒足飯飽後,黃順昌就趕緊喊着杏花出來棗妮家。
等走出一段路程後,黃順昌長吁了一口氣,感嘆一句:“飯吃得不錯,可他孃的差點讓話把我給憋死了。”
“又沒人擋着你的嘴,你說啊,憋死活該!”杏花不鹹不淡地說。
黃順昌冷笑一聲,說:“要是他知道了自家老婆的所作所爲,不氣死纔怪呢,那滋味肯定比着蹲大牢更難受。”
杏花說:“倒也是,咱們可得把嘴封緊了,就當那事沒發生過,要不然非出亂子不行。”
黃順昌淡然一笑,說:“可憐那個老王頭,白白喝了他的酒,吃了他的肉,還讓人家當了一回強x犯,逼得人家厚着臉皮求了他弟弟,也太狠了些。”
杏花說:“可不是,那麼老實的一個人,愣是把人當猴耍了,心黑得都沒譜了。”
黃順昌說:“還不是爲了你好姊妹啊!不管咋說,人回來就行了。老王頭那兒,咱隔三差五的多去幾次,多幫着照應一下生活就行
了,也算是將功贖罪了,你說是不是?”
杏花突然有了一個主意,緊趕一步,盯着黃順昌說:“咱從村裡給他找個老伴咋樣?”
“嗯,是個好辦法,老來老去的也該有個伴了。”黃順昌嘴上這樣說着,心裡卻打開了自己的如意小算盤,自己一旦張羅着爲老王頭找一個伴兒,他自己感恩戴德不說,他那個縣長弟弟肯定也會對自己感激不盡,高看一眼的。於是就問她,“那你覺得誰合適?”
杏花說:“村裡的寡婦倒是有幾個,但這事可不是去市場買菜,隨手就能抓,必須要慎重一些,畢竟那個老王頭是個老實人,找個不對付的還等於不害了人家啊。”
黃順昌沉着臉想了想,然後說:“那這事就交給你了,等物色好了,告訴我一聲,我給把握以下。”
杏花答應下來。
黃順昌說:“要不今天夜裡咱再去一趟水庫吧,買上點吃喝,一來爲老王頭壓壓驚,二來也順便把給他找老伴的事兒提一提,聽一聽他自己的意思。”
杏花說:“過幾天不行呀,我都好幾天沒見兒子了,也不知道他這一陣子功課咋樣了,想着夜裡頭陪陪他。”
黃順昌說:“現在是防汛的非常時期,可不敢有絲毫馬虎,鎮上不也是這麼要求的嘛。”
杏花說:“我看這天也沒多少雨下了,用不着搞得那麼緊張。”
黃順昌說:“天有不測風雲,這可不好說,在防汛這事上,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緊繃着點纔對。”
杏花埋怨道:“這樣搞得也太累了,吃不好,睡不好的,生活全都亂套了。”
黃順昌說:“特殊時期嘛,就得衝上去。你以爲村幹部就那麼好當呀,掛個名字就能拿工資,那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杏花說:“不是還有其他人嘛,又不只是咱兩個。”
“操,那你不去吧,我讓田麗陪我。”黃順昌冷着臉說道。
杏花知道黃順昌是故意拿田麗氣自己,就故意把臉拉得比驢都長,撅着嘴,較勁道:“那好,讓她去吧,誰稀罕跟你啊!”說完,加快腳步朝前走去。
黃順昌慘淡一笑,緊跟在後頭,罵道:“就是一頭拗驢!”
杏花也不理睬,徑直朝着坡下走去。
到了路邊的一塊麥田,杏花走進了田埂,臉上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平靜,她低下頭,仔仔細細查看着麥穗兒,只見已經熟透的麥粒子被雨水浸泡後,飽脹得都已經撐破了外層殼兒,白白嫩嫩的幾乎都要爆裂,有些麥秸乾枯的已經有了黴變的跡象,連麥芒上都長出了密匝匝的黑毛。
“看看,這天要是再繼續陰下去,怕是就黴爛了。”杏花心疼地念叨着。
黃順昌說:“老天不會這麼不長眼吧,到嘴的糧食能白白糟蹋了?我長這麼大,可從來沒遇到過。”
杏花擡頭望望天,見厚厚的積雲仍在翻卷涌動,長嘆一口氣,憂心忡忡地說:“我看有些玄,這天黑着一張臉,怕是鐵了心的要毀這茬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