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子本來已經道聽途說了很多,並且越傳越神乎,杏花就敷衍着給她一一解釋了。
兒子小龍對媽媽很冷淡,只是呆着臉看電視,話也懶得說。
杏花坐了一會兒,覺得挺無聊,又怕二嬸刨根問底地繼續問起劉愛菊那些事兒,自己又懶得費脣舌去解釋,就藉口說村裡還有事,急着要去辦,便起身想離去。
剛走到門口,又想起了啥,翻身回來,從褲兜裡掏出了二百元錢,放到了二嬸面前,說:“這點錢你拿着,買點吃的。”
二嬸推讓着,說啥也不接。
杏花就說:“你們兩個老人本來就不寬裕,再添一張嘴吃飯,還不拖累了你們。再說了,我這做晚輩的,也很少盡點孝心,您就別再客氣了。”說完把錢扔在了炕上,扭頭就快步走出了屋子。
杏花先去了東坡,看了一下自己家的那塊麥田,見雖然麥穗子外面有些發黑,也有斑斑點點的綠毛,但裡面的粒子還算新鮮,只是被雨水浸泡得有些脹滿,顏色看上去也蒼白了許多。
擡頭望望,天依然陰沉着,看上去一時半會兒還晴不起來,心裡就越發急躁起來。
就想,自己再回去跟黃順昌好好商量一下,讓他主動彎下腰來,去求求王仙姑,讓她施展一下法力,幫着驅散烏雲,也好把滿坡的麥子收回家。
可黃順昌這人比驢都犟,他是不會輕易低頭的,常言說不撞南牆不回頭,他這人怕是撞了南牆也不回去。
這該咋辦呢……杏花一時沒了主意。
回到家後,杏花滿心滿腑想的都是求王仙姑的事兒,一整天都神不守舍。就連夜裡做夢,也全是那事,夢見王仙姑大發慈悲,幫着撥雲見日,全村老少齊上陣,喜滋滋收穫的麥子喜人場面。
有了這樣的夢,杏花就接收到了某種令人欣慰的暗示,信心足了起來。天一露明,她就起了牀,收拾一番,直奔着王仙姑家去了。
可當她到了王仙姑家,見裡裡外外的門全都虛掩着,輕輕推開來,就隱隱覺得有絲絲縷縷的寒氣從裡面冒了出來,心裡就開始發虛,就預感到或許是發生啥意外了。
可又覺得不可能,她咋會出事呢?她又不是個普普通通的人,是神!是仙!誰敢動她一根毫毛呢?就算是動,怕是也動不了的。
她躡手躡腳進了屋,邊走邊老姑老姑地喊着,卻硬是沒有回聲。
等她探頭往裡屋的炕上看過去時,頓時愣住了,眼前的一切令她毛骨悚然,驚恐不已——
王仙姑赤果果平躺在炕上,皺巴巴的身子四仰八叉,奇怪的是兩腿間還插着一個毛茸茸的怪物……
“老姑……老姑……你醒醒……醒醒啊,你咋的了這是?”杏花驚慌失措地喊了起來。
王仙姑噗地吐出一口濁氣,然後翻着眼白,直直地瞅着房頂。
杏花邁過門檻,驚悸地望着王仙姑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問道:“老姑,你這是咋的了?怎麼成這個樣子了?”
王仙姑眨巴眨巴眼睛,然後側過臉,問杏花:“俺這不是在睡覺嗎?咋的了,你一驚一乍的,啥意思?”
“老姑
,你睡覺咋還光溜溜的呢?連門都沒關。”杏花滿臉不可思議。
“門沒關嗎?不對啊,臨上炕前,我記得關了的。”王仙姑仍然四仰八叉躺在那兒,滿不在乎地說。
杏花挪步到了炕前,細細打量起了王仙姑身子裡夾着的那個怪物,這一看,才豁然明白過來,那個毛茸茸的怪物其實並不怪,幾乎是天天都能看到的一樣東西——
一條狗腿,一條小個頭的巴狗腿,塞進去的部位看不到,翹在外頭只是長滿了細毛的小腿部位,以及挓挲在頂端的五隻鉤狀腳趾,看上去很鋒利。
王仙姑擡手搓一把臉,問杏花:“你咋這麼早就過來了?找老姑有啥要緊事嗎?”
杏花沒心回答她,只是表情怪異地盯着王仙姑,吶吶道:“老姑……老姑你腿旮旯裡咋還夾着一條狗腿呢?”
“啥?”王仙姑一愣神,隨探下手去摸一把,禁不住“嗷喲“叫了一聲,一骨碌爬了起來,驚詫地打量着那條狗腿。
杏花再看過去時,忍俊不禁差點笑出聲來,她現在的姿勢,從側面看過去,活像長了一根怪異的男人器具。
王仙姑身上鬆弛的肉肉開始微微哆嗦,特別是胸前那一雙已經乾癟了的飯囊,深垂着,皺巴得佈滿了細密的褶子,同樣乾癟了的兩點,就像被凍蔫了的、卻仍挑在枝頭的酸棗,隨着寒風不停抖動着。
她臉也跟着變了型,扭曲着,有些恐怖,臉色由黃變白,再由白變紅,然後又由紅變紫,直到完全成了個紫茄子後,她才夾着嗓子哭了起來。
那聲音極壓抑,極痛苦,極憤怒,混濁的淚水很粘稠,在那張皺巴巴蒼老的臉上慢悠悠滑落着,垂在腮邊,停滯一陣,然後才吧嗒一下落在了她皺皺巴巴的肚皮上。
杏花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她了,傻愣愣站在炕前,聽着王仙姑嗚嗚咽咽的哭聲,直聽得心裡堵得慌,抓得慌,憋得慌,刺得慌……簡直……簡直都沒法形容了。
王仙姑哭過一會兒後,竟然一陣風吹過一般,雨過天晴了。
她雙手掩面,用勁擦拭幾把,臉上的的淚水也沒了,只是眼睛還紅紅的,像是充滿了血。她擡頭望着杏花,鎮靜地說:“今天這事,是老姑一輩子的奇恥大辱,你一定給老姑保密,一旦說出去,那老姑就死定了。”
杏花點點頭,應道“老姑你就放心吧,俺絕對不給你漏出去半個字。不過……不過……”
“不過啥?”
杏花說:“也沒您說得那麼嚴重,爲這點事兒,值當的去死嗎?”
王仙姑臉色又是一陣烏紫,說道:“他這樣侮辱我,簡直比拿刀子直接捅我都殘忍,曰他八輩子祖宗的,我讓他斷子絕孫!讓他下到十八層地獄!讓他下輩子做烏龜!永世不得翻身!”
見王仙姑咬牙切齒的罵着,越罵越是火氣沖天、怒不可遏,渾身又開始哆哆嗦嗦起來,就趕忙勸慰道:“老姑啊老姑,你先別罵了,趕緊想辦法把那狗腿拿出來吧。”
王仙姑戛然止住了罵聲,怪怪地打量着杏花,疑問道:“不對呀,杏花,你咋知道這是狗腿呢?”
杏花朝着王
仙姑身下指了指,滿臉無辜地說:“天天看狗跑,誰還不認識狗腿啊,你看看那小腿,那爪子,還有那爪掌,不是狗腿是啥呀?”
王仙姑這才耷拉下頭,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嘰咕道:“差不離……還真是一條狗腿。”
杏花問她:“老姑,那狗腿是咋弄進去的呢?”
王仙姑思忖了片刻,搖了搖頭,喃喃地說:“這事說來也怪了,它是咋進去的,我還真不知道了。”
杏花說:“那你睡得咋就那麼沉呢?這麼大一個東西塞進去,竟然一點都感覺不到,也太說不過去了。”
“說也是啊,本來我是關緊了門後,才上炕睡下的,咋就……”王仙姑呆着臉,凝神回味了一番,接着說,“杏花,跟你說實話,老姑當着真人不說假話,這事還真是怪了,簡直就怪得離譜了。”
“咋了老姑?”
王仙姑神秘兮兮地說:“杏花呀,老姑只對你一個人說,你可千萬別說出去啊。”
“老姑你要是信得過杏花就說,信不過就別罷了,免得以後再後悔。”杏花嘴上這樣說着,心裡還是癢癢着想知道實情。
王仙姑緊蹙着一張老臉,聲音低沉地說:“上炕躺下不大一會兒,我就睡了過去,可不大一會兒,就聞到了一股特別香特別香的味道,簡直好聞死了。我用力往鼻子裡面吸着,越吸越興奮,越吸越激動,竟然睜開了眼睛,你知道我看到啥了?杏花。”
“你看到啥了老姑?”杏花故作鎮靜地問她。
王仙姑竟然眉飛色舞起來,說道:“眼前竟然有一張年輕俊秀的臉龐,是個小夥子,既年輕又帥氣,人長得有模有樣,白白淨淨,很文質,活像電視裡的演員,反正我都頭一回見到長得那麼有型的男人。你伏在我身旁,竟然喊起了我的小名。”說到這兒,她又停了下來,好像不捨得一憋子氣全說完似的,望一眼杏花,問:“你知道他喊醒我幹啥了?”
“幹啥了?”
王仙姑臉上竟然浮出了一絲只有年輕人才有的亢奮喜色,聲音也柔和了許多,她說:“他見我醒過來,竟然輕輕抱住了我。”
“然後呢?”
王仙姑舔了舔乾澀的嘴脣,說:“他身上的香味兒一下子就把我薰醉了,我模模糊糊躺在了他的懷裡。他先是很有分寸地撫摸着我的頭,看着我的臉,那眼神既安靜又幹淨,就像兩汪山泉一般,直看得我心裡面也跟着涌起了泉眼,咕嘟咕嘟的往上泛着浪花……”
“老姑,你咋也像個城裡的文化人了?聽聽吧,這話說得簡直酸得人倒掉牙,你直接說事就是了,別雲山霧罩繞老繞去的了。”杏花急於知道後面的事情,催促道。
“我這不是想着儘量跟你說詳細些嘛,也好讓你聽明白了,再幫着我思量思量這到底是咋回事兒。”王仙姑解釋道。
“哦,那你說吧,我聽着呢。”
王仙姑說:“那個小夥子對我說,他跟我上輩子有緣,這輩子沒湊到一起,今天是特地從大老遠的城市趕過來,一續前緣,重溫舊夢的。”
“是這樣啊,就算是個夢,也很浪漫呀老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