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8 祝總救她還是不救
我迫不及待想要趴到窗口看一眼樓下,但蔣昇平在我靠近時伸出手臂攔住了我,他對我笑說,“沈小姐何必着急,許多謎底要一點點揭開纔有趣。”
我警惕盯着他臉,祝臣舟沒有趕到時,我不覺得這樣壓迫和窒息,可當他距離我近在咫尺,我卻慌不擇路。
我一邊怕他棄我不顧,一邊怕他真的爲我割捨掉他看重的利益,我不想死心,又不想成爲罪人,蔣昇平這一招玩兒得太精妙,他折磨了我們兩個人,在極度緊張的氣氛中最好可以達到目的,最壞也能看一場絕情無義的戲。
蔣昇平在我矛盾掙扎中,忽然出其不意用指尖撥弄開我垂在睫毛上的碎髮,他這個動作令我全身一僵,本能的退後一步,他笑着說,“用這樣目光看男人,會激發對方的征服欲,我深愛我夫人,我便需要用另外的方式滿足自己的欲.望,比如看一場非常有趣的男女羣戰,沈小姐以一敵十,巾幗不讓鬚眉,倘若我拍攝下來,就算擊不垮祝臣舟,至少可以讓他顏面掃地。我記得他妻子在婚禮上就給了他一個極大的難堪,不過那還好,至少現在恩斷義絕,但如果是他孩子母親,恐怕會鬧得滿城風雨。一個驕傲如鷹的男人,還有什麼打擊比這個更難以承受嗎。”
我咬着嘴脣惡狠狠注視蔣昇平,“你想怎樣?你不要獅子大開口,逼急了他,你就算拿走我性命也沒用。你們都是商人,你比我更瞭解商人貪婪的本性,索取永遠比給予多得多,再看重的女人和金錢地位相比,男人都會毫不猶豫捨棄前者,天底下女人那麼多,只要他掌控優勢便不會缺少風月。蔣總想要的不過是他妥協放棄與宏揚的廝殺和競爭,何必弄巧成拙。”
蔣昇平指尖在下巴輕輕戳點撫摸着,“可我改變了主意,我想要的並不是他退出這麼簡單。”
他說完便朝一樓走去,他沒有阻攔我,我跟在他身後,在我即將到達一樓時,保姆正好踩上第一級臺階要上樓,她看到蔣昇平說,“先生,祝總在庭院外,是否請他進來。”
蔣昇平說,“當然,貴客到,我要親自去迎接。”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這一眼耐人尋味,他步伐矯健下樓,我正想跟過去,站在我右側的保鏢忽然對我說,“沈小姐,請跟我到房間。”
我盯着他不可思議問,“誰要我去房間?”
“先生吩咐,不過沈小姐放心,您在房間內依然可以看到外面發生的一切,房間中安裝了電視,有攝像頭通連客廳,正對沙發位置,一覽無餘。”
我沒有理他,繼續往樓下走,他不碰觸我身體,可也不給我機會移動半步,我們在樓梯上僵持了片刻,我不耐煩吼他讓開,他卻無動於衷,我心煩意亂,相比之下他的平靜讓我格外惱火,但我又無計可施,我只好妥協跟着他進入客廳對面的小書房,我們進去剛將門關上,客廳大門便被推開。
蔣昇平與祝臣舟一前一後進入,玄關處的壁燈正好投射在祝臣舟臉上,他目光在整棟房子所有角落掃過,最終停留在茶几兩隻儲存了半杯水的玻璃杯上。
蔣昇平邀請他坐下,祝臣舟走到茶几旁邊,並沒有立刻落座,而是捏起那隻杯子放在鼻下嗅了嗅,他笑了一聲說,“蔣總告訴我沈箏不在,是嗎。”
蔣昇平不置可否挑了挑眉梢,“上午還在,但我夫人吃過午餐忽然有興致去逛街,她在海城沒什麼朋友,便特意過來接沈小姐同往,我也沒有預料到祝總會這麼快趕到,於是無法將沈小姐接來和祝總見面。”
蔣昇平說得天衣無縫,祝臣舟大約也認爲他不至於把我留在身邊,總會藏匿在一個他很難找到的地方看守起來,他沒有質疑,而是將杯子放下,坐在蔣昇平左手邊的單人沙發上。
蔣昇平接過保姆遞上來的一壺新茶,斟入杯中,祝臣舟拿起一杯後,他也執杯都鼻下聞了聞,“聽聞祝總喜歡這樣嫩芯浸泡的清茶,我平時喜歡口味苦濃些的,所以也是傭人第一次泡,如果味道有差錯,祝總不要嫌棄。”
祝臣舟喝掉一杯後,他回味了一下,意猶未盡說,“剛剛好。”
蔣昇平也笑,“祝總喜歡就好。”
祝臣舟指了指身後的往生堂,“蔣總信佛嗎。”
蔣昇平看了一眼,“不信,那是我父親擺設的靈堂,我只是爲他延續供奉香火。對於神靈,我不信也不排擠,畢竟各有信仰,信則有不信則無,信的人佛在心中,不信的人佛像也只是一樽銅器而已。”
祝臣舟說,“蔣總很理智,可這樣理智的人,爲何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
蔣昇平故作不懂哦了一聲,“這話怎講。”
“商人十有九奸,彼此非敵即友,再深入的合作關係,也會隨實事發展而淪爲陌路甚至仇敵,這條路荊棘叢生,誰也無法保證會一路平穩不被割傷,人人都想要擴大自己的交際圈,唯獨蔣總是把原本的盟友往仇敵上逼。”
蔣昇平聽完祝臣舟的話,他沉默含笑的臉上露出一絲精明,“既然祝總開門見山,我也不拐彎抹角,沈小姐現在平安,但我不保證她會一直平安,我將她請來也有我的目的,作爲商人,冒險要索取回報,這個險我冒得極大。”
祝臣舟指尖搭在沙發扶手上,微微跳躍彈奏着,“蔣總繼續。”
蔣昇平說,“巨文和宏揚廝殺愈演愈烈,很明顯,你我都是野心勃勃的人,自然無法再做盟友,而黃街是我們唯一的牽連,我要的很簡單,我要巨文退出宏揚所在的所有城市市場,不再參與商業競爭,而宏揚也可以保證,不去分割巨文所在城市的份額。黃街祝總所持股份,不妨全部交出來,我會給予祝總補償。”
祝臣舟擡起眼看他,“多少。”
“三個億。”
祝臣舟聽完後立刻悶笑出來,“三個億,到底是什麼改變了蔣總,讓你變得如此天真。”
他似乎聽到了一個特別可笑的笑話,他笑了許久才止住,“黃街你我各擁有百分之四十股份,換算下來大約爲十四億,蔣總連三分之一都沒有給我,憑什麼認定我會答應這樣交換?而巨文開拓的最大疆域便是房產,這塊肥肉有多麼鮮美,凡是有些資產的商人都很清楚,羣雄逐鹿爭先恐後,按照目前形勢,至少再有幾十年它的熱度不會減,這一筆隱形財富,如果做好,無法估量。宏揚房產涉足整個南省,要我退出便是讓我絕了這條路,這兩者相加我損失無數,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爲了蔣總手中的人質便糊里糊塗損害這麼大利益,顯然不是我祝臣舟的作風。”
蔣昇平點點頭,他沒有過多和祝臣舟談判交涉,而是笑得非常溫和,“祝總是絕不會妥協了。”
祝臣舟抿脣默認。
蔣昇平拍了一下手,“那麼將沈小姐請出來,和祝總見個面。”
祝臣舟聽到這句話後,原本還非常放鬆的身體猛地僵住,他立刻回頭看向關住我的這扇門,兩名保鏢其中一人對我說,“沈小姐得罪了。”他說完便將我一把推出去,我步伐踉蹌站在他面前,由於我剛剛暈厥過醒來,還沒有完全恢復氣力,臉色帶一絲蒼白,落在不知情人眼中便誤以爲我受盡苛待,於是祝臣舟身上從進門便隱藏的寒氣終於決堤爆發,像洪水般傾瀉散開,他目光冰冷之下還存在一絲前所未有的殺氣。
他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拳,僅僅兩三秒鐘便將臉上情緒收斂,他冷靜轉身對坐在沙發上無比閒適欣賞這一幕的蔣昇平說,“這就是蔣總鉗制我的謀略?我所聽聞的蔣華東可遠不是這樣卑鄙,難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是一個貶義詞嗎。”
蔣昇平並沒有惱怒,他英俊臉上仍舊掛着笑容,“我父親也曾在無可奈何之下利用過女人,還不止一個,可成功路上本就不分君子與小人,成功了便是君子,失敗了就是小人。我父親的家訓便是,一生深愛一個女子,對她無愧於心,就夠了,至於別人,能夠成爲我的籌碼是她的榮幸與價值。”
“看來蔣總還是不瞭解我祝臣舟是怎樣的人。不過也難免,我一向善於做戲,很喜歡將矛盾與目標轉移到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身上,稍微懈怠便會着了我的道。”
祝臣舟邊說話邊坐在身後的紅木椅上,從口袋內摸出一根菸叼在嘴裡,蔣昇平見狀朝他身後保鏢擡了一下頭,那名保鏢立刻掏出打火機走上前,用手圈住火苗,爲祝臣舟點菸,點着後他吸了一大口,眯着眼將煙霧吐出,“不知蔣總是否喜歡下棋,每一盤棋局上都有非常重要的子,和所謂障眼法迷惑對方的棄子,前者是無論怎樣也要保住,而後者嗎,被吃掉也不可惜,保帥廢車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蔣總是想要挑戰真理挖出棄子的餘用嗎。”
蔣昇平終於聽明白祝臣舟在說什麼,他故作恍然大悟看了我一眼,“祝總言下之意,沈小姐只是你虛晃一槍的棄子,除了爲你孕育骨肉並無任何用處,所以不打算在她身上投注籌碼,對嗎。”
祝臣舟叼着菸捲笑而不語,可他的沉默已經代表了答案。
我站在那裡,置身冰冷又陌生的地方,胸口內那顆心一寸寸沉下去。
女人在這樣時候,根本無暇分析男人到底出於什麼緣故忽然變得如此冷酷,她所有的惶恐都被徹底點燃,深情款款溫柔蜜意,都像是笑話嘲諷我的無知與愚笨,蔣昇平和他父親一樣,都有殺人不見血的魔性,祝臣舟若不救我,我一定會淪爲一抔黃沙。
可我還不想死,我出來得匆忙,甚至忘記到嬰兒房親吻祝謹,我不曾看他最後一面,我也沒有聽過他喊我一聲媽媽,我想要陪伴他成長,想要與我深愛的男人白頭偕老,想看盡這世上美好與醜陋的事物,想擁有屬於我獨特風景,我只想用我漫長餘生一一實現。
蔣昇平意味深長的點點頭,“看來祝總是不準備救沈小姐離開,這樣急忙趕來也只是爲了刺探情況,如果代價不高,也許會看在一點情面上和我交換,可明顯我要的籌碼在祝總接受範圍之外,沈小姐也只能淪爲我們談判失敗的犧牲品。我將她請來,毫髮無損的放掉,這傳出去我蔣昇平怎樣統領手下。”
蔣昇平說完後,便朝隨侍的保鏢使了下眼色,保鏢回身朝一扇門拍了拍手,從那扇門內迅速涌出幾名高大魁梧的男人,他們臉部都很野蠻,似乎不是東方男人,健碩又彪悍,朝我大踏步走來,將我包圍住,從我的角度仰面,能夠看到他們肉絲橫疊的下巴和胸口被背心遮掩住的一叢黑色毛髮,毛孔粗大皮膚棕黑,他們看着我面無表情,胸肌因爲呼吸而一顫一顫。
蔣昇平笑說,“祝總也在江湖道上混得頗有名堂,雖然你將大部分精力都投注在正經商業上,但據我所知,祝總也在黑道上佔據了半壁江山,和我手中把持的資源不相上下,道上規矩是什麼,你也很清楚,保人要拿出東西。”
祝臣舟眯眼不語,他含住菸蒂,手指靈巧剝開自己袖綰的鈕釦,他將襯衣向手肘位置擼起,露出小半截手臂,他聲音平靜說,“所以蔣總要按照道上規矩辦掉沈箏嗎。”
“這怎麼好,我到底要給祝總三分薄面。”蔣昇平一邊說一邊看了眼自己腕錶,“就用賭場最常見,道上人比較不恥的方法來解決我們恩怨。兩個小時後,祝總進入房間,將沈小姐帶走,這筆帳我們一筆勾銷。”
他說完後揚起手臂,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我兩隻手臂便被兩個精壯男人持住,他們很大力氣幾乎將我從地面擡起,架住我往房間內拖,我這才明白過來蔣昇平口中的規矩是什麼,我是怕死,但如果給我痛快至少我不會太崩潰,我最怕這樣生不如死,我的嘶吼我的哀嚎我的掙扎被赤.裸裸暴露,我最慘烈的一面昭告天下,成爲永遠不能抹去的污穢。
我回頭看着祝臣舟,那是我有生以來最絕望的眼神,我寧可他不來,那一刻我真的寧可他不在。
我被拖到房間門口,我漸漸哭出聲音,蔣昇平面含微笑飲一杯清茶,而祝臣舟則端坐在旁邊垂眸看地面,卻不發出一個字,他在我視線內側臉越來越模糊,被我不斷洶涌出的絕望淚水遮蓋,直到那扇門合上,他們一邊解着皮帶一邊朝我圍攏過來,我喉嚨梗了一塊巨石,堵得密不透風,我想哭喊想求救,但到舌尖的話都被腦海定格的祝臣舟漠視神情撞擊得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