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你很有意思
祝臣舟將棋盤上的黑白子一枚枚取下來放進棋盅裡,這漫長的時間讓我覺得很不自在,我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到底要做什麼,但我清楚的是,他有非常可怕的強大城府。
祝臣舟直到棋盤上被撿得一子不剩,才慢條斯理開口說,“沈小姐還沒有回答我,會不會下圍棋。”
我聲音冷漠得能凍結成冰凌,“不會。也不想下。”
他嗯了一聲,“不會我可以教你,不想的話,我也有辦法讓你想。”
他有條不紊將棋盅分開,白色的放在自己手邊,黑色的放到對面,他朝我伸出一隻手示意我坐下,我沒有理他,仍舊站在原地不動,他語氣平靜說,“你擋住了路。”
他話音落下,身後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他的助理從外面進來,手上拿着一沓相片,他經過我時朝我頷首,然後走到祝臣舟身邊,將東西遞給他,“祝總看看這些可以嗎。”
祝臣舟接過來仔仔細細從頭翻閱到最後,他臉上有些不滿,“十萬請來的狗仔,就這樣技術,還想拿到翻倍的獎金嗎,我不是有錢沒地方扔。”
助理很爲難說,“但實在沒辦法,對方跟蹤了整整三天,可閔總的防備能力很強,他幾乎是滴水不漏,我拿到照片也詢問過他能不能拍得再清晰些,可他說恐怕很難,除非您不在乎被曝光是您所爲。”
祝臣舟拿着照片在另外一隻掌心輕輕敲打着,“再加三十萬,我要閔總和這個女人的清晰正面照。”
助理悠長的吐了口氣,“我先問一下對方。”
他退到一邊,摸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祝臣舟偏頭掃了他一眼,助理立刻心領神會按下了免提,響了三四聲後對方接通,是一個男人,聲音很低沉,“祝總滿意嗎。”
助理說,“你覺得呢。拍個屁股和背影,我也可以去做,沒有必要冒着被泄露秘密的風險,高價聘請你來多此一舉。”
對方沉默了片刻,“閔總是什麼人,祝總清楚,我也是很爲難,靠近的話他身邊保鏢不會毫無察覺,如果祝總想要接觸,可以走其他途徑,這樣真的很難。”
助理看了一眼祝臣舟,發現他的臉色正在一寸寸冷卻下去,他立刻制止說,“和你無關的事你無權置喙,做好你本分。我們祝總承諾可以再加三十萬作爲追加資金,要清晰正面照,你做得了就再給你三天時間,做不了,我們另謀高就。這樣機會不要錯過,並非你每個僱主都可以像祝總這樣大方。”
對方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祝臣舟這邊也不着急,慢條斯理喝着茶,把玩着棋子,不知過了多久,那邊說了一聲“我盡力”便掛斷了。
助理將手機塞回公文包內,祝臣舟閉上眼睛說,“你先下去。”
助理離開後,包房內又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他半眯着眼睛指了指棋盤,“沈小姐既然來了,就不必急着走,陳局非常喜歡附庸風雅,相信如果你學會了下棋,他那邊你可以吃得更死。”
“你似乎很瞭解他,比我這個未來妻子還要更深入。”
祝臣舟的臉色沒有任何變化,他點了一下頭,“差不多是多年舊識。”
“我認爲你對他敵意很大。”
“哦,是嗎。”祝臣舟笑得非常開心,“從哪裡看出來,我自己都不覺得,沈小姐倒是非常蕙質蘭心。”
我呵呵一笑,“眼神,這個世上什麼都會騙人,唯獨眼睛不會,因爲眼睛通往內心,除非連你的心都是假的。”
祝臣舟側過身體看着那半開的朱閣木窗,外面似乎下了雨,有如絲的細霏在半空中刮下,蒼翠的樹葉被風吹得微微搖拂動,對面的摩天大樓上有一面led廣告屏,正好投射過來一抹強光,沿着祝臣舟的面龐一掃而過,襯得他輪廓格外深邃,目光犀利。
“我沒有想到沈小姐這樣半世浮萍,還如此單純。眼睛就不會騙人嗎,能站在這樣高的位置上,是真是假早就可以隨心所欲,誰會暴露自己真實的一面。”
他將茶杯重新端起來,用杯蓋在浮面上輕輕刮掃着,“我們何不坐下聊。”
我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首先,我不喜歡和不太熟悉的人聊天,我覺得祝總對我而言,就是陌生男人。不論作爲陳靖深情/婦還是未婚妻,謹守職業道德和身份是我的原則。其次,我不覺得下圍棋充滿樂趣,反而很無聊,浪費時間和青春,因爲棋盤上的輸贏無法代表人生,下棋下得再好,未必現實中每一步走得都準確,下棋下得再糟糕,也許現實中活得非常成功,所以有什麼意義。”
我說完這話後轉身要走,祝臣舟輕咳了一聲,他不動聲色從口袋內摸索出一件東西,勾在指間來回轉動着,我看到後瞳孔一縮,是我的方帕,我伸手過去要搶奪,他非常眼疾手快側身避開了我的衝擊,他懶散靠住椅背,仰起頭眉眼含笑說,“怎麼,沈小姐不走了嗎,留下和我做這樣無聊的事,不會覺得很不快?”
我咬着牙盯着他握在手上的方帕,“你到底要怎樣。”
“很簡單,只是坐下喝杯茶,我並不貪圖什麼,除非沈小姐自己覺得會在我身上有所圖謀,爲了防止這一步,對我百般牴觸。四海之內皆朋友,是商人在商言商的一條重要理論。我這個人也很喜歡在閒適時間有女人陪着,我覺得不無聊。”
“但我永遠不會成爲陪着祝總的女人。”
他凝笑挑了挑眉,“還是那句話,太多事無法預料。”
也許女人最厭惡的就是男人那一副胸有成竹讓你處在很被動局面的樣子,我不動聲色勾住他的手腕,狠狠掐下去,我用了十足力氣,把我全部的憤懣都發泄在指尖,但他似乎沒有感覺,仍舊面容含笑望着我,好像我的報復就是小兒科一樣。
但作爲女人,我力氣其實很大。
我第一次更深刻的感覺到,男女在很多方面的懸殊有多麼明顯和無力。
我坐在他對面,靜靜看着那盤棋局,他問我,“知道簡單的入門嗎。”
我搖頭,他也沒有強求,而是自己一人分飾兩方,這樣下給我看,我一點心思都沒有,只是爲了敷衍他,想拿到那塊方帕,我明白他在我要離開時掏出來威脅我的意思,如果我還一意孤行不理會他挽留,他就會把這件東西給陳靖深。
他顯然知道了昨天在噴泉旁邊給我和陳靖深造成了多大的隔膜與誤解,他這一招太狠了,幾乎是一招致命,我根本由不得己。
“祝總枉爲男人。”
祝臣舟正執着一枚黑子要落下,他聽到我這句話,動作僵在棋盤上方的半空,他擡起眼眸掃視着我,“這話怎麼講。”
我冷笑着看了一眼局勢,“和這盤棋局下到最後的結局一樣,我這話也是無解,看祝總自己怎麼參透。”
祝臣舟眯着眼睛帶了幾分探究,他盯着我臉好半響,才重新移回棋局,他不再說話,而是很專注的走着每一個子,然而被我說對了,果然到最後,白子逼得黑子無路可走,可自己也沒有贏半子。兩方陷入相殺的局面,都沒有討到半點便宜。
祝臣舟臉色冷淡凝視着這盤死局,似乎不相信會是這樣結果,我託着腮看着他的臉,忽然也嚐到了這操控一切的喜悅感。
“我不懂圍棋,我從前只想着保證自己溫飽,根本沒有多餘風雅去接觸這種高檔人士喜歡的東西,但我同樣深得陳靖深真傳,清楚看人識物。我聽人說祝總經商鐵血手腕心機老成,做事喜歡不留餘地,要不就是贏,要不就是拉上對方同歸於盡,祝總和任何對手下棋,都會是贏的一方,但如果和自己下,那麼會逼得兩個你都死路一條,所以自然是和棋,這不難猜到。”
我分析完帶着幾分得意詢問他,“我說對了嗎。”
祝臣舟的食指觸摸着棋盅的邊緣,來回摩挲着,沉默良久後,他忽然爆發出一陣很狂肆的笑聲,笑到最後他的喘息聲有些微微粗重,“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