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8 天涯陌路
保姆對於祝臣舟趕在我生日回來也非常欣喜,這段時間相處,我和別墅內上上下下的傭人還算和諧,他們對於我的觀點和認知也從最開始有一個巨大反轉,其中一個對我說,曾經以爲我極其難相處,孤傲又不易接近,久而久之發現也不過是一個錯誤的想法。
每個人都會戴一扇面具,將自己真實的喜怒哀樂隔絕掩藏在陌路過客面前,可這扇面具不會一直佩戴,正如誰也無法演一輩子。
也許現在,在她們眼中,我只是一個無比可憐的女人。
保姆吩咐廚房做了肉粥和清涼小菜,她端出來時,祝臣舟剛好點了一支菸,保姆將那些食物繞過我眼前,她朝我眨了眨眼,似乎在鼓勵我主動開口,我緊緊攥着衣襬,“你先不要抽菸,吃一點宵夜。”
我聲音是顫抖的,帶着輕微哽咽,我想大約沒人可以理解,這段時間遭遇冷落幻想着他和鄭妲曼如何纏綿悱惻的我是如何心酸感覺,我本已不報任何希望,我以爲他早已忘記,可他趕回來了,這種在天堂地獄一夕間往復穿梭的感受,令我難以招架,也有些渾噩。
祝臣舟一邊吸菸一邊盯着保姆放在茶几上的食物,涼菜盤內那塊顏色漂亮的西蘭花和甘藍吸引了他注意,他盯着打量半響,“你瘦了一點。”
我立刻反應過來,我摸了摸自己臉頰,顴骨果然比之前兩個月又凸顯了一些,我從最開始跟隨陳靖深的嬰兒肥,到遇見祝臣舟變成了線條流暢的尖下巴,再到現在徹底皮包骨,我知道我這樣很醜,比不上嬌豔欲滴的那麼多女人,她們虎視眈眈想要取代我,最好的反擊和保衛是讓自己更加光彩奪目,但這樣的話說來容易做來難,當一切滄海桑田物是人非,誰還能及時把握住什麼。
“胃口不是很好。”
我說完後發現祝臣舟意味深長注視我,我忐忑問他是不是很醜,他終於露出一絲笑容說,“沒有,和之前一樣。”
我雖然知道這話有假,我自己都不敢照鏡子,但他這樣說,我還是覺得非常開心,女爲悅己者容,如果他不覺得難看,我自己的感受也不那麼重要,我俯身將碗筷遞到他旁邊觸手可及的地方,我剛要說話,他忽然在我頭頂先我一步說,“我有話對你講。”
我手上動作本能一頓,不知道因爲什麼,只覺得後背發涼,胸口沉甸甸的積壓住,讓我呼吸不暢,我直起身體看了一眼保姆示意她,後者心領神會離開客廳。
客廳內只剩下我們兩人時,祝臣舟將指尖燃燒的香菸掐滅,他沒有放入菸灰缸,而是在指尖用甲蓋一點點捏碎,菸絲溢出,絲絲縷縷散落在地面,我盯着昏黃燈光後他那張沉默的臉,忽然意識到什麼,我無比慌張想要跑掉,但祝臣舟早就想到我會這樣,他猛地站起身越過茶几扯住我手臂,我側對他,我竟不敢去看他的臉。
“沈箏。”
“我不要聽!”
他只喊了我名字,我卻瘋狂掙扎起來,我不受自己控制,就像大腦被什麼病毒入侵了一樣,將我所有動作和思緒打亂,我拼了命的搖晃扭打,甚至張開嘴巴在他身上脖子上所有我能碰到的地方撕咬,他始終紋絲不動,好像我的攻擊並不能帶來絲毫傷害,我啼哭嚎叫着,可我心裡清醒,我明白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不算措手不及,他給了我許多先兆,只是我心甘情願在糊塗中等到現在而已。
祝臣舟等我在他懷中逐漸安靜下來,他輕輕拍打我脊背,他聲音雖然還是溫柔的,可我已找不到一點關於愛情的東西。
“既然你知道我要說什麼,我就不再講了。”
“我不知道。”
我扭頭看他,我是怎樣不甘心怎樣不寧願,這個男人,我從最開始的疏遠憎惡到現在又愛又恨,我不知道該怎樣挽留他,怎樣喚醒他,他荼毒太深,執念太重,那份欲.望將他骨頭都染黑。
我雙手緊緊抓住他衣領,我目光無比哀慼而絕望的看着他,“你就這麼絕情嗎。”
祝臣舟眼神只剩下涼薄,“這不是絕情,而是儘早放了你,我可以繼續留你在我身邊,就像對待曾經我身邊那些女人一樣,給予她們金錢物質和光明的演藝事業,但我知道你要什麼。你要的我給不了,正因爲我對你不絕情,我纔會提早放掉你,趁你還年輕。”
“你早就知道自己要放掉我,爲什麼還來招惹我。本來就不應該開始,你何必開始!”
祝臣舟高大身軀被茶几隔開,他靜默不語,凝視我的目光無比複雜而深沉,我臉上迅速佈滿淚痕,就像瓢潑大雨,在眨眼間傾盆而下。
我曾經在日曆上一筆筆勾畫記載我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三百天,四百天,五百天。
後來一晚,我撕碎了日曆,遺忘了時間。
到現在,我忽然很想知道我到底愛了這個個男人多久。
蘇玫告訴我,遇到誰都是命。
崔戒說,只有蠢笨又無能的女人,纔會把自己的苦與樂歸咎於命,聰明女人從來都是自己掌控命運。
我算計了那麼多人,算計了那麼多事。
有的贏得光彩漂亮,有的慘敗,一敗塗地那樣的慘。
對於祝臣舟,我似乎從沒贏過,我就像一個小丑,我的所有舉動所有念頭都在他眼中,只是他不講,任由我去瘋。
我想他也許是一個好男人吧。只是我無福消受他的好,他也不願漫長給予我。
我反握住祝臣舟的手,“我可以接受你的安排。”
他頗有幾分訝異,大約沒想到我會這麼痛快答應,畢竟他之前經歷過的女人,都會在被他拋棄時判若兩人,當你面前最好的路被堵死,任誰都無法坦然接受,尤其是本身就不夠理智的女性。
祝臣舟比較瞭解我,他知道和大部分女人相比,我要理智冷靜許多,但這份理智也是要在我承受範圍內,顯然我們分開並不是他理解內我可以承受的東西,而我的平靜自然令他震驚。
我盯着他眼睛一字一頓說,“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接受。”
祝臣舟眉頭蹙起,又逐漸平復,他垂下眼眸不知在感慨什麼,似乎有些難以下嚥,他走過來,用力將我攬入懷中,我沒有再像以往那樣纏住他的腰,我非常淡漠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任由他如鋼鐵般堅毅的火熱胸膛抵住我心臟。
“是我對不住你。”
“愛情沒有對錯,也無關對得住對不住。你是什麼樣的男人我早就清楚,是我犯了全天下糊塗女人都會犯的錯。”
祝臣舟更加用力攬住我,他脣貼着我耳畔說,“你和她們不一樣。”
我笑了笑,“可我和她們的結果都一樣。這個世上對於每件事,不都是注重結果而不是過程嗎。”
我將祝臣舟攬在我腰上的手用力掰開,“分開可以,但我要的東西一樣也不能少。我要美索,要它怎樣從我手上出去,再怎樣回來我手上,我把它給你的前提,是我需要你,是你沒有欺騙我。”
祝臣舟臉上的柔情在這一刻蕩然無存,他手指不再輕緩,而是變得極其堅硬,他眯眼看了我片刻,忽然冷笑一聲,“你要的是錢,對嗎。”
男人和女人的分析概念有些不同,女人更喜歡把一件簡單的事摻雜進入感情和心思,而男人則要剔除所有干擾他們的東西,只看本質,只看那一點最透徹的東西,於是女人的所有要求在男人眼中都變成了對物質的渴望。
我無法回答,因爲我確實要美索,美索就等於錢。
祝臣舟的冷笑變得更加陰森,他捏住我下巴,微微向右偏頭看我的眉眼和鼻脣,他的目光好像是刀劍,將我扎得粉身碎骨,那種感受無法形容,被自己深愛的男人以那樣眼神凝視,和凌遲有什麼區別。
“你還有資本,足夠你從任何男人身上撈東西。不要將自己說得那麼偉大,你是爲了陳靖深嗎,你是爲了你自己,沈箏,不要不正視你的內心。你已經在奢華的生活中變得如此貪婪,懼怕貧窮,爲了逃避後者,你可以做一切失去自尊的事。”
他說完轉身拿起包,從裡面抽出一份協議扔到我面前,那些紙張無比堅硬,刮在我臉上像凌厲的刀片,我捂住被割痛的皮膚,呆愣看着地面散落的協議,祝臣舟說,“這裡有三千萬,保你後半生衣食無憂,你可以去開店,可以去揮霍無度,但不要再來找我,我不會給予你第二次膨脹貪婪的機會,我們從此天涯陌路,不過你絕不能留在海城,你必須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