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 我很期待
我幾乎是嘶吼着喊出這句話,我無法想象他到底有多麼狠毒的心腸,才能無視一個女人性命,而且黃卿還曾陪在他身邊多年。
祝臣舟一把扯住我不停顫抖的手,他死死握在掌心,眉目間盡是凜然,“我生平最恨被人威脅。我沒有要趕盡殺絕,是黃卿一而再挑戰我底線,作爲這個位置的人,如果我的原則被人觸碰,我還考慮情分,那我早被殘酷的踢下來。”
“如果她是你妻子呢,你也可以爲了你的底線去迫害她嗎。”
祝臣舟的臉色微微一變,“她不會成爲我妻子。”
“我指的其他任何女人,不是黃小姐。”
祝臣舟緩慢將我的手腕鬆開,“這世上每個人的身份都可以變化,我能夠給一個女人妻子身份,也能夠沒收回,法律允許並承認離婚的存在,就證明這不觸犯道德底線。任何人也不能成爲我的阻礙。一旦擋了我的路讓我無法自控,她依然會重蹈黃卿的下場,選擇我是她自由,可任何愛情都要擔負風險,一個人需要漫長的光陰才能瞭解,並且有的人一生都不被看透,既然她願意選擇,就要承受二者之一的後果,或者善終,或者惡終。”
他的每個字像毒蜂像毒蟻,沿着我身體曲線爬進骨骼和血液,密密麻麻的攻城略地,我狠狠將他推開,他沒有防備我的動作,狠狠晃了一下,不過他反應非常迅速敏捷,僅僅霎那間便握住了桌角邊緣,穩住了自己身體。
我看他的目光完全是驚恐,“你太可怕了,你比魔鬼還不如。”
我踉蹌着從椅子上站起來,目光掃向牆根處一團雜亂的紅色長髮,那是黃卿在和醫生掙扎時留下的痕跡,由於藏匿的地點太偏,沒有被打掃衛生的保姆發現,我注視着那團頭發良久,腦海中閃現出黃卿在祝臣舟抱我進臥室對我嘶吼的話,脊背忽然一涼,我對祝臣舟說,“我要去一趟精神病院。”
他聽後盯着我確認辨別了話內真假,蹙了一下眉,“那種地方你去了會嚇到,她並不是一個值得你施捨憐憫的女人。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兇殘,你可以選擇偉大瀟灑一次,直接放虎歸山,但前提是你要有足夠資本去壓制這頭猛獸,冒然逞強做善事,只會給人可趁之際。”
“這和你無關,女人之間再大仇怨,有我們自己解決,你沒有權利。”
祝臣舟冷冷一笑,“看來你還沒有清楚形勢,如果不是我從中阻攔,將她囚禁,目前是死是活,還都是未知。”
“沒有人可以罔顧法律,她對我下手也要償命。”
祝臣舟一邊搖頭一邊非常好笑的嘆氣,“沈小姐難道不曾聽說過這世上每分鐘就有大約十幾起意外在發生嗎。你前一秒還在喝水,可你無法預料後一秒會不會被水噎死。”
“我只知道陳靖深說過,任何蓄意謀殺都以意外爲說辭,可不管真相掩埋多少年,最終都要浮出水面,真真假假是是非非無法偷樑換柱。”
祝臣舟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着,他聽我說完後,似笑非笑的拍了拍手掌,“沈小姐天真爛漫,真是不可多得的國寶。每年逃脫法律制裁的人不計其數,每年沉冤昭雪的冤案也不計其數,曝出來的僅僅是少數,被掩埋進歷史檔案的纔是大部分。這世上從來都沒有絕對的公平,醜陋可以用美好來僞裝,只要世界一日不滅亡,就會有黑暗和骯髒,真相永沉大海的,你只是沒有見到而已。”
他一邊說一邊笑出聲,我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轉身朝二樓走去。走到二樓樓梯口時,我餘光看到祝臣舟仍舊端坐在那裡,他手上拿着一杯香茶,正徐徐冒着白霧。霧氣之中他的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停下腳步,緊靠着扶手站穩,我喊了他名字一聲,他極快的擡起臉看我,我深深吸了口氣說,“祝臣舟,我們想法不同,男人更喜歡把一件事物複雜化,女人更願意抱有美好期待,做個夢自欺欺人,只要自己高興就好了。但我唯一確定的是,人作下的孽,犯過的罪,早晚會遭到報應,也許報應在自己身上,也許報應在子孫後輩身上。曾經越是風光無畏,最終越是悽慘悲涼。”
祝臣舟面無表情凝視我的脣,他看了半響,然後緩慢的滲出一個令我發寒的笑容,“我等着那一天。我很期待給我報應的女人,會是沈小姐。”
第二天一早我將一份清單給了傭人,由她去超市採購帶給我,她臨近中午從外面回來,一樣沒落下完整採集好,我將補品和食物分開裝進兩個大的塑料袋,祝臣舟一直站在我旁邊一邊喝奶一邊看着,我做好這些後,起身望了他一眼,他的脣上有一層淺淺的白色奶漬,將他還沒有刮淨的胡茬襯托得格外堅硬青黑。
他眼神略帶了一絲深意說,“女人果真是一個非常奇怪的物種。在面對愛情危機時,大打出手聲嘶力竭,可跳出愛情這個狹隘的範疇,又無時無刻不在上演大愛無垠,沒有任何關係的也能施與援手,倘若這個世上全部是女人,拋開地球滅種這個因素不談,的確要比現在男女比例分割的情況更和善一些。”
他說完用溼巾擦拭了一下脣角,“不過婦人之仁不可取,女人做過的事,十有**都會後悔。”
“我不會。”
我留下這三個字,提着大包小包走出別墅,門口停泊着一輛香檳色的轎車,後車廂門旁站着一名比孟奇光要年長許多的司機,慈眉善目,非常的和藹,他見我出來爲我來開了車門,掌心貼住門框,護住了我額頭,等我坐進去後,他拿着我的東西塞進了後備箱,然後進入駕駛位,一邊發動汽車一邊對我說,“先生安排我送沈小姐到醫院。”
祝臣舟近來幾天對我的防備鬆懈了很多,大約考慮到這邊天高皇帝遠,陳靖深又始終按兵不動,不需要那麼密不透風的囚禁我,我一個女人根本無能爲力從這高牆之內逃走,所以他連保鏢都沒有配備,只讓一名年長司機送我。我通過後視鏡悄悄凝視司機眼角和額頭的深邃皺紋,他應該在五十歲左右,開車技術非常高超,在崎嶇陡峭石路上仍然四平八穩運行,絲毫感覺不到顛簸。
我咬着嘴脣,不動聲色將隱藏在大衣之下的兩隻手死死交握在一起,我腦子在那一刻是空白的,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做,但我清楚這應該是我唯一的機會。
我在劇烈的思想鬥爭中熬過了漫長的車程,車緩慢減速最終停靠在路旁一顆古榕樹下。
我看了窗外一眼,精神病院和我想象的恢宏完全不同,樓有六層,不高不矮,沒有植入任何花卉與假山石,光禿禿很陳舊,看上去非常滄桑。
整體顏色不是亮白的,也不是粉紅,而是青灰,在風中格外灰暗蒼涼。
我從車上下來,司機拉下車窗對我說,“沈小姐您快去快回,裡面不是很安全。如果您出了任何問題,先生怪罪下來我無法交代。我很需要這份工作,我家裡也有妻兒需要贍養。”
我雖然厭惡祝臣舟的張狂和腹黑,但對於這名看上去慈眉善目並且從沒和我有過交集的司機並無惡感,他也不容易,都是拿人錢財爲人辦事,我很平和對他說了一句你放心,然後繞過車尾從後備箱將我買的食物和補品提住,從正門進入院裡,兩名保安正坐在沙發上打撲克,腳下是散亂歪倒的啤酒罐,嘴裡興致高昂的罵着髒話,我敲了一下門,他們齊刷刷朝我看過來,我說,“我想問一下這邊是否新進來一名年紀和我差不多的年輕女人,在二十多歲左右。五官底子非常漂亮,長頭髮,手腕受傷了。”
保安聽我陳述後懶洋洋的抻了抻腰,“年輕的多了去了,這裡十五六就送進來的也不是沒有,再說她穿着衣服男人能看出來歲數嗎,得了精神病的有幾個長得像人的啊。”
保安說完另外一名也在哈哈大笑,他們兩個人的笑聲格外放肆與嘲諷,我忍了又忍才壓住心底的氣憤,“精神病只是一種醫學方面的病症,他們更應該受到保護和關愛,而不是你們的歧視,沒有人一生下來就是精神病,是這個社會還有那些無情無義道貌岸然的人逼迫的。”
保安微微一怔,接着笑得更加大聲,“你腦子有病吧?一羣廢物有什麼好關愛的,喂他們屎他們都吃,這種人活着都沒意義,誰他媽有功夫關愛他們啊!我們還要養家餬口呢,當我們閒的沒事幹啊。”
“你本來就閒着沒事幹,精神病院連家人都不來探望,你們打牌的功夫幫他們洗件衣服喂他們吃個水果有什麼不能。拿着工資不辦人事,張口閉口貶低挖苦,卻沒有照鏡子看自己嘴臉,社會因爲你們才變得狼藉不堪。”
“哎我/操,你他媽找不痛快啊?”
被我辱罵的保安站起來伸手指着我,剛要朝我過來,被他旁邊那個男人攔住,男人目光在我身上打量了一番,大約也挺識貨,他朝保安使了個眼色,然後略帶點溫和說,“姑娘歲數不大吧,頂多二十出頭,一定是千金,不瞭解民間疾苦。你還太年輕,你既然也提到了社會,那社會多現實啊,大學畢業還有掃大街當服務員的呢,這種屁用都沒有的廢物,家裡人都嫌棄,我們給他們餵飯給他們棲身之地就不錯了,還指望像伺候媳婦兒一樣對他們善始善終啊?現在醫院也好高檔餐廳也好,都得講究實際的,有紅包好辦事,沒紅包你爹也得排隊去,像這種屁油水刮不下來的,我們夠仁至義盡了。”
我將禮品袋子全部放在地上,以我的小腿作爲支撐點,使它們短暫時間內不會倒下散落,我飛快從錢夾內掏出一沓紅色票子,舉在手上晃了晃,“實際點的,是這個嗎?”
最開始和我對罵的保安眼睛一亮,貪婪的目光無所遁形,一看就是真的很久沒撈到油水,非常的飢/渴,他舔着嘴脣搓了搓手,我冷笑着用下頷指了指醫院小樓,“帶我進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