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走得很急。
等我把車從醫院地下停車場找到並開出來,花花早已不見人影了。我傻眼了,一個渾身是傷的人,怎麼可以這麼固執地從醫院裡逃跑出來呢?她會去哪裡呢?
一萬個問號盤旋在腦海,但有一點是明白的,花花清醒了,她認識我了。
不過,花花首先想起來的是唐印,她記得唐印應該還是一歲的時候,那天晚上,她剛把唐印哄睡着,醉醺醺的唐軍就和一個女人回來了……
還有婆婆,那癱瘓在牀上十餘年的婆婆,幾乎都是靠花花在照顧,端屎倒尿,毫無怨言。花花把婆婆真心地當母親了,因爲婆婆也把她當女兒一般。
花花甦醒的首先是責任,我連忙追到了她家裡,她不知道的是這幾年發生的家庭巨大變故。婆婆和唐印則被我安置在我一處空置的房裡。
而且,家已經被唐衛燒燬,花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想問問怎麼回事,但是旁觀的人很多,卻沒有人敢給她說什麼,認爲她還沒有清醒。
我趕到時,看見花花一個人在廢墟里發呆,甚至連天上開始下雨也不知道躲一躲。
我打開車窗叫道:花花,快到車上來。
花花搖搖頭,仰天長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走的時候還好好的?
我下車強行將花花拉上車。
花花開始哭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唐印和婆婆呢?
我簡潔地把情況告訴了花花,但這對才甦醒的花花似乎像聽天方夜譚一般。
花花甚至能記起了她的《全域旅遊規劃研究》,但是中間這五年,她就像是斷片了一樣,什麼都記不起來。
不僅是唐軍,連唐衛都死了,這讓花花目瞪口呆,她認爲自己不過就是睡了一覺,居然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
見到婆婆和唐印,花花的情緒這才漸漸地平息下來。但是婆婆跟她說了幾句話,花花的臉頓時陰了下來。
這一切都是你乾的!花花吼道。
不是的!我急火攻心,差點氣暈過去。
花花斬釘截鐵地說:我知道是你,絕對是你,波兒,你現在已經不是原來的波兒了,我也不是原來的花花了,一切都發生了變化,我萬萬想不到,你的城府之深,手段之毒。我保留起訴的權利,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這時,有很多人來了,四大班子的領導幾乎都出動了,這是一個傳奇。在古錦,花花就是傳奇的代名詞,從考上大學到博士畢業,再到引智計劃當上副縣長、副**,那是步步生花的人啊。如今,更是從癡呆中甦醒過來,還不是轟動全縣的大新聞,何況,她甦醒之前,唐衛在古錦鬧出了那麼大的動靜。
醒了就好!縣委郎書記激動地握住花花的手。郎書記原來在賢平市旅遊局當局長,和花花在工作上有很多交道,也非常佩服花花,並認真研讀了《全域旅遊規劃研究》,古錦的旅遊和生態經濟發展真正地用到了書中的的理論。郎書記曾經在全縣幹部大會上說:古錦的發展,花花居功至偉,這是一個博士報銷桑梓的最大的功勞。如果花花能醒來,我寧願將書記一職讓給她。
郎書記的話猶在耳邊,花花真的醒來了。
賢平市委組織部前來徵求花花的意見,她有可能升任賢平市委政研室主任。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也是對花花的補償。
可是花花婉拒了組織上的好意,她似乎對當官失去了興趣。她說她癡呆了這麼多年,已經不適合做官了,請求組織上同意她辭職。
花花的決定讓衆人大吃一驚,許多人私下說:花花的腦子還沒有清醒,如果真的升職了,怕是要成爲官場的笑話。
不論別人怎麼說,郎書記怎麼挽留,花花還是決意辭職。
花花在辭職信中寫道,謝謝組織的關心和重用,對於一個不吝死過一次的人,活着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我從沒有覺得生命如此短暫和脆弱,剩下的時間,讓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組織不是無情物,花花是需要呵護的,對於一個從死亡的邊緣回來的人,只是需要時間調整和休息,辭職沒有得到批准,但也沒有安排什麼實質性的工作任務。
沒有人知道花花想做什麼,她將我請的保姆辭掉了,自己每天在家裡照顧婆婆和唐印,完全是一個全職的家庭婦女了。
這應該不是花花的理想,她對我的成見來自她的婆婆。我知道她婆婆一直對我沒有過好臉色,因爲我的原因,導致她的兩個兒子凶死。不論我曾經付出了多少,都抵不上她兩個兒子的生命。
我真的有那麼惡毒嗎?我不停地反思,唐軍和唐衛的死,雖然不是出自我之手,卻與我息息相關,從潛意識中,我是希望他們的消失。當我的潛意識得以實現,我不得不面對來自靈魂深處道德的審判。
我可以承受來自別人無端的猜忌和異樣的眼光,卻受不了花花的的目光,那是一針見血的,那是寒冷如冰的。
我低估了花花對唐家的感情,難不成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徵?我不敢如此斷言,只是猜測而已。
我不是沒有想過辦法,我叫陸醫生去向花花解釋過,可是,花花連陸醫生都不認識,陸醫生所說的,對她簡直就是莫名其妙。她承認自己病過,但絕對不是癡呆,只是睡了一覺而已。
讓周瑾媛去幫花花料理家務,也被攆了出來。
周瑾媛不無委屈對我抱怨道:我其實寧願花花姐還是一個癡呆,我們說什麼,她從來沒有說一個不字。陳哥,其實你好划不來的,枉自你對花花一片癡情,結果連毛都沒摸到一根。
我說:這不是划得來划不來的事情,這一切雖然讓我失望、頭疼。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花花,雖然結果出乎我的意外,但我內心深處還是爲花花感到高興。一個健康美麗的花花,哪怕她視我爲仇敵。我完全可以退出花花的生活,默默地爲她祝福,默默地守護着她。
周瑾媛歪着頭聽着我的話,眼睛裡充滿了柔情:我好佩服你,受得了委屈,扛得住事情。
我說:哪有那麼好,我就是站在我的立場上,憑良心做事。
周瑾媛嘆口氣說:現在沒我什麼事情了,我還是回經典川廚打工吧。
我淡淡地說:好吧。
周瑾媛差點哭起來:我說走你就讓我走啊?
我說:女人就是這麼口是心非的,我不勉強你,但崗尚花重新裝修好了,缺一個大堂經理,不知道你願意不?
周瑾媛連連點頭,興奮地說:願意願意!陳哥其實也捨不得我離開崗尚花的,是吧?
我揮揮手:不要自我感覺太好,不是看到你漂亮,會說話,你那初中沒畢業的文化,放出去,屁大爺用你。
周瑾媛嬌嗔地嘟起了嘴,一副委屈可愛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