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煙看到驗孕棒上的兩條槓時,她心底驀地一沉,隨即便把驗孕棒往馬桶一扔,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沖水按鈕。
然而路鴻焱還是找上了她。
“有了?”路鴻焱的臉一如既往的冷峻,雖然經過這麼多年與他的相處,林煙早已習以爲常,但看到他這幅模樣,她的心底還是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
“嗯。”她點了點頭。
“收拾收拾,週末去我爸媽家。”
“什麼?”她滿臉愕然。
“難不成你想做單親媽媽?”路鴻焱始終面無表情。
她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卻絲毫沒有歡喜之意,像是自言自語般喃喃說道:“其實以我們兩個的感情,哪怕結了婚,我跟單親媽媽也並不會有什麼區別,不是嗎?”
此刻路鴻焱的臉上反倒出現了一絲譏誚的笑意:“放心吧,至少經濟上不會是這樣。”
說完他便走了,頭也不回。
林煙的身子瞬間軟了下來,癱坐在沙發上,她兩眼空洞,靜靜發着怔,往事也一一在眼前浮現起來。
大學畢業後她便乖乖地聽從他的安排進了他們公司上班,作爲最不起眼的文員,她總是一個人默默地敲着自己的鍵盤,連公司裡的同事都鮮少有人知道她和路鴻焱之間的關係。
有一次公司新進了一個有點關係的女孩,她上班第一天看到坐在公司最角落裡的林煙便趾高氣揚地吩咐她去給自己端茶送水,對她呼來喝去的,知情的人好心提醒她還滿不在乎。
“路總的女朋友?我還是顧總的女兒呢!”她說的顧總倒也不是子虛烏有,她確實是人力資源總監動用私權“選拔”進公司的。
所以當路鴻焱出現時她不可一世的臉瞬間就垮了,耀武揚威一上午的代價是她和她那“顧總”父親都被辭退了。
從此以後,公司裡的人便再也不敢輕視這個在角落裡默默敲鍵盤的小職員了。
大家看到的都是林煙身上的榮耀和富貴,但這背後的酸楚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她和路鴻焱都心知肚明,雖然倆人名義上是男女朋友,事實上並沒有什麼感情,他們之間更多的是一種經濟上的“交往”。
而且林煙一直都知道,他們是“一對多”的模式。
林煙只有路鴻焱一個男朋友,而路鴻焱呢,他的女朋友遠不止她一個人。
她似乎從來都只是路鴻焱生活中極小的一個小分支,偶爾興致來了他纔會找上她,要求她放下手中的一切工作來陪他,但更多的時候卻像個玩具般把她丟在一邊置之不理。
想來她只是他衆多的女朋友中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吧?
對於路鴻焱,林煙從來都捉摸不透,他來找她了她便安然地滿足他的一切要求,他不找她她也只是淡淡地過着自己的小日子。
她卻從來不曾過問他的另外的情感和生活私事,因爲她並不在乎。
所以這次懷孕,完全是意料之外。
可讓自己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路鴻焱竟然會往結婚的方向想。
這反倒讓她驚慌失措了。
可是,自己也的確沒有選擇的餘地。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真正進入路家的別墅裡面時林煙還是不由得有些吃驚。偌大的空間,豪華的裝飾。這些離自己的生活那麼遙遠的事物就擺在眼前,她有些侷促不安起來。
“林煙是吧?”不遠處路鴻焱的母親江美玉笑望着她,輕聲問道。
“嗯。”她壓抑着心中略爲驚慌的情緒,點了點頭。
“過來坐吧,鴻焱的爸爸應該也快回來了。”江美玉反倒主動來牽起了她的手,將她往飯桌前引去。
林煙的心神突然就安定了許多,她擡頭望向路鴻焱的方向,他早已自顧自地在飯桌前坐了下來。
“你家是哪裡的?還有兄弟姐妹嗎?”剛在飯桌上坐定江美玉便問了起來。
“我還有一個弟弟,剛上大學,現在父母在廣東定居。”這位傳說中的董事長夫人倒並不像那些狗血電視劇裡演的那樣冷漠無情,她的熱情讓林煙徹底放鬆了下來。
正在江美玉還絮絮叨叨地問着話時,門口突然一陣動靜,看到董事長路兆輝的身影林煙條件反射般刷的一下站了起來,隨即她又意識到這並不是在公司,窘迫得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路兆輝臉上的神情一如在公司時般冷峻。看到林煙他只是微微頷首:“林煙?”
“嗯。”林煙點了點頭,又侷促不安起來。
想來這位董事長並不認識她。不過也正常,他們公司的員工成百上千,作爲董事長的他又經常各地奔走,怎麼會對她一個普通文員有印象呢?
三人在飯桌上剛剛坐定,保姆正要上菜時江美玉突然問道:“他怎麼還沒到?”
還有一個人?林煙突然充滿了疑惑。
“我再去打電話催催。”說完江美玉便起身前往客廳去拿手機了。客廳與餐廳距離有些遙遠,所以她並未聽清她在講些什麼。
“這孩子竟然還在公司!都跟他說了今天哥哥會帶嫂子回來,他也真是不長記性!”江美玉掛了電話,一邊唸叨着一邊朝餐桌走了過來。
“先把酒取過來。”路兆輝朝保姆吩咐道。
酒一上,路兆輝便和路鴻焱小酌起來。
林煙更侷促了,卻不好表現出來,只好主動找點什麼事做。
“廚房裡要不要幫忙啊?”她笑着問道。
聽了她的話江美玉的眼神更多了一分讚賞:“我們家有專門的廚師,你坐着就好了。”
林煙點了點頭,但其實她巴不得有點什麼事做纔好。
江美玉拉着她又絮絮叨叨地聊了許多家常,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口又是一陣動靜。
想必是那個人到了吧。
林煙的座位背對着門,還不待她轉身看清門口的人江美玉已經笑盈盈地迎了過去:“你個大忙人還真難請啊!電話一再地催還是晚了這麼久。”
“現在正是堵的時候。”聽到這個聲音,林煙的心臟突然就漏跳了一拍。
不待她回過神江美玉已經拉起座位上的她轉過了身:“來,你們倆還沒見過面的,介紹一下,這位就是鴻焱的女朋友,林煙,而這位呢,是鴻焱的弟弟,路遠森。”
一時間,彷彿有一道看不見的巨雷打在空中,連空氣都隨之凝固了。
遲鈍了大概三秒對面的路遠森才把手伸向了林煙:“你好”,林煙也遲疑了好一會兒才伸出有些發抖的手,用微微顫抖的聲音低沉地回了一句:“你好”。
說完倆人便坐了下來,江美玉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什麼異常,回過頭去招呼保姆:“可以上菜了。”
林煙坐下後低下了頭,像是要把自己的腦袋埋起來一樣。
“小林,吃菜啊!”江美玉熱情地招呼着,一面把菜往她碗裡夾。她拿起筷子,手還是不自覺地在發抖。
一旁的路鴻焱察覺了,淡淡問道:“怎麼了?不舒服嗎?”“沒…沒有…”可她不自然的語氣卻嚴重出賣了她,路鴻焱正想說什麼江美玉卻搶先說道:“第一次來我們家難免會有些緊張,小林,不要客氣,就當是自家一樣啊!”
“嗯。”林煙點點頭,卻只是一聲不吭地扒着碗裡的飯。
五月的晴天閃了電,這句歌詞說的大概就是她彼時的心境吧。
“晚風一中就是從這個路口走進去,大概300米就到了。”說完這句話,售票員“啪”的一聲將門關上,車子揚長而去。
看着腳底下堆放的編織袋、塑料桶、開水壺等一系列東西,林煙長吁一口氣,她艱難地把東西一一提起來,再加上本就在背上的揹包,一時她覺得身體彷彿有千斤重。
但是她也只能咬咬牙繼續前行,畢竟這些是她的全部家當。
終於來到校門口了,看着眼前空曠的大門,林煙這才知道原來自己來的是學校的後門。進了校園,看到的同齡人也越多起來,不同的是,他們身邊都有大人的陪同。
看到這一幕,林煙低下頭,神色變得黯淡起來。
自己的父母很早便去廣東打工了,留下幼小的她和弟弟在農村老家和奶奶同住。與同齡人相比,林煙的心智總是更爲成熟一些,親戚們都誇讚她乖巧懂事,可是,這乖巧表面背後那些不爲人知的心酸,只有自己才知道。
正當林煙的腦海想起這些往事時,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喂!”她順着聲音回過頭去,只見一個穿着白色T恤的少年拖着兩個巨大的行李箱朝自己的方向走來。
一時之間她有些亂了方寸,也只能怔怔地等着。
男孩終於走到面前了,他在林煙面前站定,陽光斑駁地照耀在他臉上,這時正好一陣微風吹過,吹得旁邊一棵棵玉蘭樹的葉子沙沙作響,也吹起了男孩額前略爲凌亂的碎髮。
那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乾淨與舒適,不同於她常見的農村男孩們因常年的田園生活而變得黝黑的臉,這張臉雖然白皙卻不失堅毅。
“請問男生宿舍怎麼走?”男孩問道。
聽着他一口標準的普通話,林煙的神情有一些尷尬,她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用一種夾雜着晚風方言晦澀的普通話回答道:“我不知道。”
“噢……”男孩有些失落,正當他要拖着行李箱往前走去時,旁邊突然傳來兩個人的交談聲。
“天哪,都什麼年代了還用蛇皮袋裝東西?”
“哈哈哈,那個水桶也太舊了吧!得用了多少年啊!嘖嘖嘖……”
聽到這些林煙窘迫地低下了頭,不用猜也知道她們議論的就是自己,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喂!”男孩突然叫住了邊走路邊竊竊私語的兩個女生,“你腳上的耐克標誌,印反了。”
林煙這才擡起頭來順着男孩看着的方向望了過去,果然,其中一個女生腳上的兩個勾特別奇怪。雖然她不曾進過耐克的**店,但這麼有名的標誌她還是知道的。
一時,那個女生瞪大了雙眼,想要還擊卻結巴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走吧走吧,趁着校門還開着得趕緊出去了。”另一個女生識趣地拉了拉她,女生只好憤憤地作罷。於是兩個人又走遠了。
林煙一時間不免覺得有些好笑,她感激地回過頭來想要對男孩表示感謝,卻發現面前已經空無一人。
她有些失落,卻也只好提着行囊,再次往前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