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起,林煙的噩夢便開始了。
她不是在食堂裡被人莫名地推搡了一把導致她差點兒摔倒;就是從開水壺倒出一堆碎玻璃渣;再不然,就是從收下的衣服中抖出一隻巨大的蜘蛛……
看到這些柳雲芳十分氣憤,好像被欺負的人是她一樣,她義憤填膺地拉着林煙要去校長辦公室告狀,但被林煙攔下來了,她本生性就比較怯懦,更何況她並沒有抓到什麼線索可以指向這些事的幕後主使,所以,每次遇到這種事她都強行忍了下來。
做這些事的人倒也確實會計劃,每次都能做得不露聲色,即使追查也拿不到什麼證據。
而且,柳雲芳還發現了一點,每次事發都完美地避開了江遠森的視線,不知是偶然還是這些人刻意而爲之?
直到有一天——
在食堂吃完飯林煙便和柳雲芳分道揚鑣,柳雲芳要趕回宿舍洗頭髮,而林煙選擇回教室多刷幾道題。
在林煙剛跨上教學樓一樓的臺階時,突然,一盆水傾盆而下,不偏不倚地全潑在她的身上。
她一時懵了神,緩緩擡頭向上面望去,卻見2樓到4樓的走廊都站了學生,他們倚靠在欄杆上嘻嘻哈哈地說着話,像是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林煙的鼻腔裡混合着被潑的水和自身分泌出來的鼻涕,嗆得她十分難受,她再也忍不住,不顧旁人詫異的目光,衝到樓上的教室裡,伏在桌子上哭了起來。
旁邊正在看書的江遠森被嚇了一跳,他本以爲她是剛洗過頭髮,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她的衣服和褲子也都溼了,頓時他的心裡便明白了幾分。
他沒有安慰她,而是滿臉怒火地衝出了教室。
從這以後,林煙再也沒有受到過這些莫名的欺負。
林煙並沒有去猜測這些事情背後的原因,她並不想理會這些紛紛擾擾。但是,柳雲芳的心中卻是有幾分猜想的,所以,她對江遠森這個“女婿”越來越滿意了。
沒錯,那天看到林煙身上溼漉漉的一片江遠森便心知肚明這背後的操手。
他直奔9班的教室而去,卻在走廊拐角處的廁所外面看見了那個要找的人。
這時教學樓的人並不多,所以劉薇纔敢帶着一幫人堂而皇之地在這陰暗的角落裡吸菸。
“薇姐,你是沒有看到她那樣子,真是笑死我,哈哈哈……”
“就是,敢惹我們薇姐,還真是不要命了!”
正當劉薇也哈哈大笑時突然聽到背後一個聲音在叫她:“劉薇。”
她一時慌了神,手忙腳亂地把煙掐滅,慌里慌張地回過頭去才發現是江遠森正陰沉着臉看着她。
她這才放鬆警惕,復又笑起來:“哎呦我以爲是誰呢!原來是江少爺。”
她嘻嘻哈哈地主動湊到江遠森的邊上,想把手裡的煙遞一支給他。
江遠森並沒有接,而是湊近了她的耳朵,旁邊一衆小跟班們都驚叫起來,畢竟這動作實在是太曖昧了。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江遠森在她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什麼,然後把一張紙塞到她的手上,便頭也不回地走了,而看到紙的劉薇也是呆愣了半天沒有回過神。
江遠森還沒走出5米遠一衆小跟班們便連忙湊上前來想一睹究竟那張紙上的內容,可她們還沒湊近便聽到劉薇的一聲怒吼:“滾!”嚇得她們乖乖閉了嘴。
那張紙,是劉薇與上一任男朋友在賓館的牀上拿手機自拍的一張照片,照片畫面極盡曖昧,然而,這張照片一直都存在劉薇自己的手機裡,她從未將它發給任何人,所以江遠森能拿到,讓她不禁直冒冷汗。
然而更讓她不寒而慄的,是江遠森在她耳邊說的那句話:“你若再敢動她,你怎麼對她我就會用什麼樣的方式回在你身上,而且,是加倍奉還。”
雖然林煙這是第一次上準公婆家,但既然大家都知道她懷孕了便沒什麼好忌諱的了,所以這天晚上在路家別墅中她和路鴻焱是睡的一張牀。
林煙洗過澡便先上牀了,坐在牀頭的她腦袋有些發懵,不禁閉上了雙眼。
這對眼睛已經好幾年沒有淚水流過的痕跡了,在那幾個夜晚,她已經哭幹了這一輩子的眼淚。
正當各種各樣的思緒在她的腦中運轉時路鴻焱走了進來,他輕聲問道:“還不睡?”
林煙這才睜開雙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卻是答非所問:“怎麼從來沒有聽你說過你有一個弟弟?”
路鴻焱笑了笑:“這有什麼好說的,就像你,你也從來沒有跟我交待過你的過去啊。”
路鴻焱笑得簡直有一些詭異,林煙不知爲什麼心中突然有一點瘮得慌。
這些年她已經見慣了他各種莫名其妙突然的情緒,所以並沒有理他,只是關了牀頭的燈自顧自地躺下了。
於是路鴻焱也跟着躺到了牀上,一張一米八的大牀倆人卻是背對背地睡着,中間隔了一道很寬的空隙。
自從林煙和他在一起後每次睡覺都是這樣一副模樣,她從來不會主動去黏他,他也從來不會主動將她摟進懷裡,那樣子簡直就像兩個同牀異夢的陌路人。
已經在牀上躺了一個多小時的林煙還是睡不着,旁邊的路鴻焱自上牀後便一直安安靜靜的,想來早就進入夢鄉了。
她看着牆壁上印着窗外路燈照射進來的光,腦袋中接連閃過許許多多的片段。
那是進入高中生活後的第一次晚會活動。
晚風一中一年只允許學生以班級爲單位搞一次活動,而且只能是作爲象徵着新徵程到來的元旦晚會。
那年的晚會上她和柳雲芳坐在教室最偏僻的角落,柳雲芳一面吃着零食一面對各個表演讚不絕口,咋咋呼呼地叫着好。
她本想拉上內斂的林煙一起爲各個節目喝彩,林煙卻一聲不吭。
看着一個又一個多才多藝的同學走到用桌子圍成一個圈的教室中央表演節目,林煙心中又是羨慕又是失落。
其實她也是一個對各類藝術充滿了興趣的人,然而,也只能停留在興趣層面而已。因爲,她的生長環境並不允許她有機會選擇某個興趣把它變作特長。
一股自卑感在她心中油然升起,正在她黯然低頭時,突然聽到旁邊的女生羣體傳來一陣熱烈的歡呼聲。
她順着歡呼聲放眼望去,竟是江遠森正坐在教室中央的椅子上抱着一把吉他彈奏着。
她一時呆住了,之前並沒有聽說他要表演節目,倒是有另一個男生準備了一個吉他獨奏,難道是他臨時從他手上借過來的?
她本想跟柳雲芳這個八卦能手問問情況,卻發現她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蹤影。
歡樂的氣氛使得教室裡暖意陣陣,江遠森只穿了一件白色毛衣,悠揚而清脆的吉他聲從他修長的手指間緩緩流淌出來,在彈了幾聲前奏後他便開始了演唱,才聽到第一句歌詞班裡的女生羣體便爆出了一陣更大的歡呼聲。
林煙的心中也不自覺地隨着他的歌聲泛起種種情緒,眼眶竟不受控制地微微溼潤了。
窗外的麻雀在電線杆上多嘴
你說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覺
手中的鉛筆在紙上來來回回
我用幾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誰
秋刀魚的滋味貓跟你都想了解
初戀的香味就這樣被我們尋回
那溫暖的陽光像剛摘的鮮豔草莓
你說你捨不得吃掉這一種感覺
雨下整夜我的愛溢出就像雨水
院子落葉跟我的思念厚厚一疊
幾句是非也無法將我的熱情冷卻
你出現在我詩的每一頁
與周杰倫略爲沙啞的嗓音不同,他的聲音乾淨而溫暖,伴隨着流水般的吉他伴奏,竟將這首歌唱出了些許民謠的味道。
當然,那時的她還不懂這些,只是覺得他唱得非常好聽。
沒有哪個女生抵擋得住會彈吉他又長得帥的男生的誘惑,她不再一味地沉湎於自卑之中,也像那些女生一樣癡癡地向他望了過去。
正好此時江遠森也看向了角落裡的她,本來沒有什麼表情的他竟露出了一絲溫暖的笑容,惹得衆人都跟隨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角落裡的林煙,孤身一人的她一時窘迫得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江遠森卻依然只是繼續着自己的演唱。
那飽滿的稻穗幸福了這個季節
而你的臉頰像田裡熟透的蕃茄
你突然對我說七里香的名字很美
我此刻卻只想親吻你倔強的嘴
雨下整夜我的愛溢出就像雨水
院子落葉跟我的思念厚厚一疊
幾句是非也無法將我的熱情冷卻
你出現在我詩的每一頁
整夜我的愛溢出就像雨水
窗臺蝴蝶像詩裡紛飛的美麗章節
我接着寫把永遠愛你寫進詩的結尾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瞭解
一曲完畢,班裡頓時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江遠森起身,向衆人鞠了一個躬,林煙的腦海裡驀地浮現出一個詞:優雅。
他把吉他遞還給別人後便徑直地向角落裡的林煙走了過去,大家的目光都隨着他的身體移動着:有期待,有嫉妒,有的甚至帶上了一絲憤恨。
每個人都懷着不同的心思猜測他接下來會做什麼,可他卻僅僅只是越過林煙,然後在她後面一排空缺的座位裡找了一把空椅子坐了下來。
於是衆人的期待變成了無趣,嫉妒的復又滿心歡喜,憤恨的嗤之以鼻,然後又回過頭去觀看下一個節目了。
林煙暗暗地鬆了一口氣,可是內心深處卻生出了一股淡淡的失落感。
如歌詞所唱,她的臉頰此時才真正像熟透的蕃茄。
慢慢的,大家歸於平靜了,沒有人再在意角落裡的二人。
可林煙卻沒有心思再看接下來的節目,正當她坐立不安時,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她還沒來得及回頭,一陣溫熱的氣息吹向了她的耳朵:“你跟我來一下。”
林煙頓時覺得全身一陣**,她回過頭去,江遠森已經帶着滿臉笑意站在教室後門了。
林煙的臉簡直就要紅到脖子了。
走出教室,江遠森率先來到欄杆邊。
教室裡的節目聲小了,隔壁教室講臺上的相聲和衆人哈哈笑的聲音卻大了起來。
林煙紅彤彤的臉被寒風一吹,舒服了很多。
看着她在棉襖的包裹下胖乎乎的樣子,江遠森不禁又笑了起來,過了半晌,他才一本正經地說道:“把手伸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