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霜月對於自己懷孕的事情一點都不感到驚訝是騙人的。不過要說懷孕這件事給了霜月非常大的衝擊、以至於霜月的思維與思緒都混亂了,那倒也說不上。明白自己懷孕了的那個瞬間霜月很冷靜。冷靜到甚至有種“該來的始終要來”的感慨。
學校方面用身體欠佳的理由休了學,霜月住進了東京某私立醫院。雖說ptsd患者和孕婦在一般的正常情況下都可以選擇回家療養。但是遠在京都的赤司在得知霜月懷孕的同時還伴有劇烈的ptsd症狀之後,赤司便替霜月做了決定,讓霜月暫時留在這家醫院裡。
赤司這麼做算是把霜月軟禁在醫院裡。不過對於赤司這份善意的軟禁霜月並不感到厭惡,反而她還相當感謝赤司替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的自己作出了自己想做、但卻一直沒能真的做出的決定。
本來霜月要兼顧學業、兼職工作、家族事業還有自己的生活幾方面就已經相當辛苦了無限之任意門。再加上最近霜月接手的家族事業轉型在即,霜月要做的工作也就加倍的多了起來。先不說精神上並不穩定的霜月會不會因爲外在的刺激做出過激的反應。光是懷孕之身這一件事就已經註定霜月無法像以往那樣拼命地熬夜、日夜不分的工作還要去上學兼職了。
因爲霜月是在假期裡向學校遞交的休學申請,再加上霜月確實處於住院的狀態,學校方面沒有怎麼探尋霜月忽然休學的理由。又因爲霜月住的是硬件設施完備且豪華私立醫院,所以霜月即使在醫院裡也可以繼續自己的工作。
每天的生活都是單調的循環着起牀、休息、起牀……霜月對於這種枯燥的生活沒有什麼不滿。
日子在死水一般的平靜之中流逝。興許是避免刺激霜月,沒有人向霜月提起過黃瀨的事,也沒有人和霜月談論即將開始的wc。霜月對於這種善意的迴避有所察覺,她本人雖不在意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黃瀨。但是既然周圍的人都認爲應該在她的面前迴避黃瀨的話題,那霜月也沒什麼理由去反對他們的這種出於好意的行爲。
“……”
輕呼一口氣,處理完一打文書的霜月回到牀上,放下了自己病牀的隔離簾。一點都不困的霜月側身躺在牀上,爲自己蓋上被子的她看着那微微搖曳的白色棉布製成的隔離簾,默默地想着明天就是wc開始的日子了。
(今天,會來嗎?)
室內很靜,靜到只能聽見霜月自己的呼吸聲。像是睡着了那樣一動不動,霜月很快看到了隔離簾上浮現出了一個淺淺的影子。
不曾掀開隔離簾的影子沒有說話,也沒有靠得更近。如果不是霜月醒着,她可能連那個什麼都不做、只是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的影子都察覺不到。
(果然來了啊。)
霜月當然知道那個高大的影子的真面目,可是她並不打算讓那個影子察覺到她知道他存在的事情。
(這是他的選擇。)
霜月不想揭開“神秘影子”的身份之謎,也不想和這個影子面對面、坦誠的想見。現在這種霧裡看花的狀態對霜月來說是最美好的。
影子、只在霜月睡着的時候出現的黃瀨完全沒有想到自己作爲影子出現在霜月的病房裡,隔着隔離簾看着霜月的事情早就已經被霜月發現了。愣愣地望着隔離簾那邊透出的霜月的朦朧影子,認爲自己永遠都得不到原諒的他不知道自己臉上是泫然欲泣的表情。
——wc臨近,馬上就要換上隊服站上賽場的黃瀨不能再在球服遮不住的地方弄出傷口。身體上任何會影響到黃瀨在球場上發揮的部分,黃瀨統統都不能讓其受傷。也因此黃瀨耳朵上和指根上一、兩天就能痊癒的細碎傷口逐漸多了起來。
黃瀨每天都到醫院裡探望霜月,但他每天都只會在霜月放下隔離簾、應該是睡着了的時候走進霜月所在的病房之中。如果霜月一直不睡,黃瀨就只會在病房外面待上一個小時左右,然後像從未來過那樣離開。
事實上沒有人要求黃瀨做這種事情。哪怕是認爲黃瀨應該和霜月保持距離的黑子還有對黃瀨的所作所爲不太愉快的赤司都沒要這麼苛刻的要求黃瀨與霜月保持距離到這種程度。
黃瀨知道“對不起”這三個字什麼作用都沒有。乞求霜月的原諒也不能治癒霜月心中的傷口。即使有一天霜月能夠原諒自己,兩個人大概也無法作爲情侶生活在一起。
“……”
眉心用力擰緊,英俊的臉龐因痛苦而無聲的扭曲。黃瀨想哭,可他不能。因爲他是把霜月人生推入谷底的“加害人”,在真正有資格哭泣的“受害者”霜月的面前,他沒有那種立場哭,也沒有那種資格用眼淚來減輕自己的罪惡感無限之武俠輪迴世界。
憋紅了眼圈,煎熬感讓黃瀨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憔悴。伸手輕撫上自己耳垂上新開的傷口,差點把用來掩蓋那傷口的耳釘從耳朵上拽下來的黃瀨在感覺到手上溼黏的同時也感覺到了能令他鎮定下來的疼痛。
這個時候的黃瀨不會想到被他用來在耳朵上打孔的醫用針頭此時正被自己的二姐從自己房間的書桌上拾起來。這個時候的黃瀨也不會想到他的二姐在書桌旁的垃圾桶裡看到了那一堆帶血的紙團。
前些日子因爲黃瀨的二姐在他照顧生病的霜月時給了他很多的建議,黃瀨回家時又忘了二姐點名說要的杏仁豆腐。後來爲了補償姐姐,黃瀨特地買了他可以買到的所有品牌的杏仁豆腐給他的二姐。他的二姐總覺得從弟弟那裡拿到了這麼多好處,不再爲弟弟做些什麼實在是說不過去,於是趁今天黃瀨不在家,黃瀨的二姐擅自到了弟弟的房間裡,準備爲弟弟打掃。
說實話,要是弟弟房間的垃圾桶裡的那些紙團沾着的是別的帶着腥臊氣味的東西,黃瀨的二姐一點都不意外。畢竟弟弟正值容易衝動的年紀,有那方面的需求是很正常的。雖然她不認爲自己那皮相好到一塌糊塗的弟弟會需要一個人在房間裡對着小黃書打|手槍。但誰又能斷言他人的癖好呢?或許只是她低估了身爲運動員的弟弟潔身自好的程度罷了。
總之,看到這麼多血紙團的黃瀨的二姐一開始以爲弟弟是留了鼻血。然而,黃瀨書桌上的別針、醫用針頭、訂書機、剪刀、裁紙刀這類的鋒利物品實在是太多了。而且大概是黃瀨忘了扔的醫用針頭的中空管道里還殘留着已經半乾了的血跡。
抱着一定是自己想太多的心態、或者說是不希望自己的預感成真的心態,黃瀨的二姐又下樓去翻了洗衣籃。在洗衣籃裡翻找到了被弟弟藏起的帶血的衣服,想到弟弟用那些銳利的東西在自己身上不斷開洞或是弄出傷痕,黃瀨的二姐打了個寒顫。
(爲什麼涼太會……?)
天之驕子的弟弟在上初中以前從未遇到挫折。即使後來遇到了怎麼都無法戰勝的對手,作爲挑戰者的弟弟也仍然勇往直前,從不輕易地消極。
顫抖着拿着弟弟那帶血的衣物去找家中的大姐,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失去弟弟的黃瀨二姐幾乎快要哭了出來——沒錯,她是這個家裡最喜歡欺負弟弟涼太的人,可她也是這個家裡最疼愛涼太這個弟弟的人。一想到某一天弟弟或許會做出割腕或是跳樓這種事情,而身爲弟弟最親近的家人的自己卻一點都不知道他的煩惱,她就倍感痛苦。
等鬱鬱寡歡的黃瀨回到家中,他的兩個姐姐早就少見的帶着鄭重其事到令人感覺不安的表情坐在客廳裡等着他的歸來了。
“涼太,過來這邊坐下
黃瀨的大姐啜了口茶,以優雅的動作放下茶杯的她擡起和弟弟有七成相似的美眸,凝視着這個她曾經以爲永遠不會受到挫折的萬人迷弟弟。
“姐姐……?”
黃瀨猜不到自己的兩個姐姐爲什麼要正襟危坐,但他有預感姐姐們這是想和自己開一次家庭會議。至於這次家庭會議要討論的事物……黃瀨希望那和自己竭力隱藏的事物無關。
只不過——
“涼太,”
事與願違。還沒等弟弟坐下,黃瀨的二姐已然迫不及待地從沙發旁放着的紙袋裡拿出了她從洗衣籃裡找到的帶血的衣物。
“這些東西是怎麼回事?”
竭力控制着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黃瀨的二姐把那些黃瀨用來傷害自己的東西擺在了臉色逐漸變得青白的黃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