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哥。”
陸潛正打遊戲，肩膀上突然放了一隻手，他擡頭一看，就是Robot那張老父親的臉。
這位老將即將結婚，所在隊伍是常規賽第三名，穩進季後賽，事業愛情雙豐收，向來波瀾不驚的面龐藏了幾分喜悅和慈愛。
Robot探着脖子看了看：“在玩什麼呢？”
“地獄花。”
美豔的女人以花爲武器，眼尾綴了胭脂，一襲緋色漢服，在擺渡人中來去自如。
“剛出的英雄，看起來還不錯。”Robot評價，“而且位移多，上手難度高，還挺適合你的。”
陸潛：“還在練呢，確實有點難度。”
Robot從旁邊拖了把電競椅，挨着陸潛坐下，鏡頭裡只能看到他小半張臉。
“之前有傳聞說我倆不合，今天就讓那些造謠的人看看，我倆是正經的傳承交接，以後DS的刺客就是潛崽。”
雖然陸潛不在意那些評價，說他空降代替老將，是俱樂部太子爺，但Robot把這件事記在心裡，還專門來闢謠證明維護他，他還是很感激的。
他輕輕說了聲：“謝謝。”
Robot揉了一把他柔軟的黑髮：“你特哥都叫了，我還能讓你受委屈嗎？你可是Light指名道姓要的人，也是我承認的DS刺客。”
頭髮被弄亂了些，翹起了些，陸潛身上那種疏遠感少了些，多了點軟萌無辜。
這次的直播沒有持續到十二點，因爲很快密集的訓練賽還有覆盤開會，他要做好充足的休息。
下直播之前，他看了眼彈幕，密密麻麻的字裡，他立馬找到一個叫瞳瞳子的用戶。
她發了條彈幕：崽崽沖沖衝！
她好像永遠都是這樣的，對他抱有盲目的自信和樂觀，總說他會成功的。
甚至比他自己還要相信他。
所以陸潛不敢失敗。
即將到來的季後賽裡都是強隊，UNIQUE和FD更是強中之強，他其實沒那麼多信心能贏。
Light帶領戰隊的大家覆盤的時候，也說過，這兩支隊伍幾乎找不到破綻。
DS上個賽季曾與他們交手過，都以失敗告終。
不，不是失敗，是慘敗。
如果不能打敗這兩支隊伍，他們最多是季軍。
陸潛邊想着這些事邊快速衝了個澡，然後躺在牀上，試探性地給佟瞳發了信息：睡了嗎？
十一點四十多，比以前十二點下播早些，但對要第二天早起學習的人來說，應該算晚的。
沒想到佟瞳秒回：還沒呢。
陸潛：我可以給你打個電話嗎？
佟瞳：可以啊。
電話接通，雙方都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陸潛沒有說話，反倒是佟瞳噗嗤一下笑出聲，她的聲音輕快甜美，像是有無窮的活力。
“有什麼事嗎？潛潛。”
她一般都是連名帶姓地叫他，除了一些特殊情況，比如調侃寬慰的時候，會叫他潛潛，潛崽，崽崽，特別親暱。
DS戰隊的其他隊友都知道這件事，所以他們想揶揄他，就會不停地叫他潛崽。
“沒什麼事，”陸潛手指動了動，如果她不在電話那端而在他面前，他一定毫不猶豫地擁抱她，“我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想我了嗎？”她笑。
陸潛輕輕“嗯”了聲。
自從上次分別，兩個人已經好幾個月沒見過面了。陸潛參加的常規賽到了尾聲，佟瞳也即將面臨高二下學期期末考試。
“那你想見見我嗎？”佟瞳問。
陸潛呼吸停滯了一瞬，巨大的驚喜被理智拼命壓住：“你要來嗎？……不了，沒事，你還要考試呢，學習重要。”
佟瞳無奈地嘆了口氣：“笨蛋，我說開視頻啊！”
陸潛：“……”
他不好意思地撓撓臉頰。
然後迅速從牀上爬起來，對着浴室的鏡子整理自己的髮型，確定沒有任何紕漏，這才小心翼翼地接通視頻。
佟瞳滿滿膠原蛋白的臉貼在屏幕，她穿着陸潛曾見過的熊貓睡裙，笑靨如花。
及肩發散下來，整個人可可愛愛，軟軟乎乎。
“現在見到我了！”她說。
陸潛莫名有點拘謹，他的目光片刻也不挪動地落在佟瞳的臉上。
雖然她什麼都不說，但陸潛能感受到她的壓力，她的下巴尖了，眼底有淡淡的青黑。
這些壓力可能來自於學習，也可能來自於……他。
“以後好好休息，可以不用陪我直播結束，要保持充足的睡眠，不要熬夜。”隔着異地距離，陸潛沒法親自照顧她，沒法給她做她愛吃的菜，他只能嘮嘮叨叨地無力叮囑，“多喝熱水，多運動，學習累了多出去走走，遇到什麼事也可以跟我說。”
以前都是佟瞳追着他噓寒問暖，爲他證清白，給他塗藥，關切他的身體和心理。
但是現在，陸潛也開始關心她了。
“我心裡都有數的。”
佟瞳看着他傻愣愣的樣子，抿了下嘴，笑罵道：“笨蛋！你這個天天熬夜的人哪裡來的底氣說我？”
“我是沒辦法的。”
佟瞳看着他尚帶了幾分少年柔和輪廓的臉，道：“壓力不要太大呀，你要相信你自己，是可以成功的，努力是會有好結果的。”
陸潛一直都很奇怪，佟瞳每次說類似的話，表情都很不一般，不像是普通的鼓勵，而是一種對確定事實的篤定。
誰能確定未來啊。
陸潛試探性地問了句：“如果我失敗了怎麼辦？我輸掉了比賽怎麼辦？”
“不會的！你自信一點。”
你是男主啊，劇本怎麼可能讓你輸？
陸潛看着佟瞳那張臉，突然有一瞬間覺得陌生，好像她本不屬於這裡，帶着上帝視角，冷靜地看到每個事物的發展。
他有些驚慌，蜷縮了下手指，但到底什麼都沒說。
他不敢問。
怕得到一個出乎意料匪夷所思的答案。
陸潛當晚做了個夢。
夢裡他見到了佟瞳，比起在這裡的開朗活潑，夢裡的她更加靦腆和羞澀，整日裡埋頭讀書。但她的身邊沒有一個叫陸潛的人。
他一路尾隨她回家，終於忍不住叫住了她。
佟瞳頓住腳步，向四周疑惑地看看。
陸潛出現在她面前，他拼命想拉住她，卻怎麼也碰不到。
他的手一次次穿過她的手。
於她而言，他好似來自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他開始變得焦慮，變得暴躁。
他叫着：“佟瞳！佟瞳！瞳瞳！看看我！看着我！等等我！別不理我！”
像是小雞破殼而出，他好似突破了某種屏障，類似於結界的東西柔軟地從他身上覆蓋而過，似乎還有“啵”地一聲。
——這次他成功拉住她了。
他鬆了口氣，還沒來得及綻開一個笑容，用開玩笑地口吻說剛纔發生的事。
就見佟瞳的身後長出了一對小翅膀。
陸潛：！？
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佟瞳戴着光環，背後的翅膀抖呀抖，聲音一如既往的柔和。
“潛潛，我要走啦。”
“你去哪裡？”
她沉思片刻，振翅飛了點，雙腳離地。
“我也不知道呀，可能是回家了吧。”
“回家？”他愕然。
佟瞳點頭，正準備飛得更遠，就被陸潛一把拉住手，他的聲音半帶哭腔和絕望：“別走好不好？別走，留下來。”
少年罕見地表露出強硬，但他的態度沒有絲毫打動佟瞳。
佟瞳面無表情：“可是，我的翅膀會帶我離開的。”
——那就把你的翅膀折斷。
陸潛是這樣想的，但是他又不忍心了，弄斷翅膀，一定會很疼的。
他只能衝上去抱住她，緊緊地把她摟在自己懷裡。
她背後的翅膀在他的手背上輕柔地劃過，然後咻地一下收回去。
“不要走。”他在她耳畔說，“求求你。”
她的身軀溫熱，像一團棉花，此刻正乖順地依偎在他懷裡。
陸潛忍不住去親親她，她的額頭，她的臉頰，她的鼻子，……她的脣。
少年的夢境裡，零零碎碎閃過一些片段，一會兒是面紅的她縱容地看着他，一會兒地上散落的幾片潔白的羽毛，一會兒是牀頭震顫的水杯，一會兒是隨風飄揚的窗簾上兩抹黑影。
像是電影用的蒙太奇手法，刻畫出了青澀懵懂的旖旎。
陸潛醒來後，盯着天花板，迷茫了幾瞬。
忽而感覺到身上的異常，忍不住罵了聲：“……艹。”
他趕緊起牀洗漱。
現在是早上九點。
他一面覺得自己噁心變態，一面又忍不住回味夢境的柔軟溫度。
最後，他對着鏡子，反反覆覆深呼吸幾下，這才平息了那股子躁動。
不要再想了，陸潛。
他對自己說。
不能再想了。
陸潛穿好衣服，若無其事地出門。
快十點了，俱樂部已經甦醒，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笑着跟他打招呼，陸潛一一回應，走進訓練室。
十臺機器，兩排面對面，只坐了一個人。
——還不是訓練時間，可能那羣貪睡的少年們還在賴牀。
Robot抽空從電腦屏幕上移開眼：“早啊。”
“早，特哥。”
他坐在Robot對面。
他表現得沒有破綻，但Robot不知道從哪嗅到異常，壓低聲音問他：“你怎麼了？”
陸潛別過臉，不敢看他的眼睛：“沒、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