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了。
佟瞳把書包放在合併的膝蓋上抱着，手緊張地捏着垂下來的染着腮紅的白熊掛飾。
她把熊握在手上，右手大拇指反覆摩擦着熊的硬硬的塑料材質的兩隻眼睛。
然後悄悄地偷眼看了下陸潛。
班上的同學幾乎都走光了，陸潛還在寫作業。
“你要寫完作業再走嗎？”佟瞳壓低聲音，怕驚擾到他。
陸潛應了聲：“嗯。”
“爲什麼不帶回家寫？”
陸潛看了她一眼：“我不回家。”
“那你去哪？”
“網吧。你要去嗎？”
摸着良心發誓，陸潛這句話的意思跟“留下來吃個飯吧”一樣客套，只是隨口一說。
但是佟瞳似乎就等他這句話，話一出口，她就點頭如小雞啄米。
陸潛：“……我可能還要等一會兒再去，還有一科作業。你急的話可以先走。”
“沒關係，我跟你一起做。”佟瞳笑了下，拉開書包拉鍊，也跟着掏出作業。
陸潛：“……”
牆上掛着的圓鍾一刻也不停歇地往前走，轉到六點，陸潛終於停筆。
“我寫完了，你怎麼樣？”
佟瞳把書趕緊收拾好，站起身：“那我們走吧，我還沒去過網吧。你是要去打渡嗎？”
陸潛點頭：“你也玩渡嗎？”
“沒玩過。”佟瞳把書包背上，乖巧地彎着眼睛笑，“但我挺想玩的，你是高手，我有什麼不懂的還能問你對吧。”
“什麼高手呀？”陸潛撇過頭，盯着門外的殘陽，“我玩得菜。”
佟瞳懂，陸潛這句話跟學霸說自己考得差沒什麼區別。
清風網吧說是清風，但一進去就是撲鼻的煙味、油脂味和悶着空氣發酵出來的味道。
吧檯開在門口，背後有櫥窗，擺着酒和方便麪等等。網吧老闆就站在吧檯後，是個光頭哥，穿着白色背心，粗大的胳膊上紋着奇特的異獸，猙獰可怖。
網吧老闆見陸潛來了，熟稔地打個招呼：“小陸，老規矩？”
“開個單獨的包廂吧，帶了個朋友。”
網吧老闆伸了脖子，這纔看到被陸潛擋在身後的佟瞳，嘖了聲：“女生？”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陸潛：“你這小子可以的啊。”
“是普通同學！”陸潛急促反駁，等老闆從抽屜裡取鑰匙的時候，又補充道，“再拿瓶酸奶和一袋開心果。”
包廂在二樓，是一個個小房間，除了兩臺挨着牆壁的電腦，還設有茶几和單人沙發，比樓下整潔乾淨一些。
“幾個小時？”老闆倚在門框。
“先開一個小時。”
鎖了門，陸潛把書包扔在沙發，對佟瞳說：“你玩一會兒就回家吧，要不然天黑了不安全。”
佟瞳點頭：“好！”
她坐在一臺電腦前，開機，點開渡的圖標，等待遊戲加載。
陸潛把酸奶和開心果推到她面前：“你先吃點，墊墊肚子。”
佟瞳：“那你呢？”
“我又不愛吃。”
“你一般玩到幾點啊。”佟瞳把吸管插進牛奶盒裡，吸了口問。
“看心情吧。”陸潛說，“也沒固定時間。”
“哦。”
佟瞳開始申請遊戲賬號，把其他信息填好，在暱稱輸入那欄停頓。
陸潛成名的ID是Qian，她要不要仿照一個弄個Tong？
她試着輸入，結果顯示暱稱已經被註冊。
可惡啊，誰偷了她的名？
她名字的兩個字的發音都是Tong，也沒法換，想了想，在後面填了幾個字母。
——TongQ。
提交的時候，突然覺得羞恥。
彷彿是Alpha給Omega打上了專屬標記。
然而沒等她反悔，就已經顯示提交成功。
佟瞳：“……”好害羞，反正這個名字不能讓陸潛知道！
她打定主意要自己一個人摸索這款遊戲，沒想到陸潛拍了下她：“你遊戲名叫什麼？”
“嗯……呃……”
陸潛疑惑地皺皺眉頭，傾身看向她的屏幕。
佟瞳反應慢半拍地伸手遮住。
陸潛這個鋼鐵大直男一開始沒想到那些彎彎繞繞的小心思上面，試着拼了下，疑惑出聲：“銅錢？”
“啊？”
過了會兒，他好像才反應過來，耳根突然紅了。
佟瞳莫名其妙地跟着也臉紅。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和崽崽在一個封閉的空間裡，雖然有窗戶，但窗簾是擋着的。
孤男寡女，乾柴烈……呸呸呸！自己怎麼能肖想崽崽呢！崽崽是屬於所有喜歡他的人！
但崽崽耳朵紅了，好可愛好軟鴨。
佟瞳剝了幾顆開心果，往白嫩的手心一放，癱在陸潛面前：“你吃。”
崽崽啊，接受媽媽愛的投喂吧！
陸潛撇過頭：“我不吃。”
佟瞳固執地把手伸過去。
他這才滿臉不情不願地捏了顆塞進嘴裡，指尖在掌心輕輕撓了下，癢酥酥的。
最終，等羞恥感過去，陸潛還是加了她好友，頂着曖昧的名字，帶着她體驗了下玩法。
遊戲時光飛逝，眨眼功夫一個小時就過去了。
老闆沒提醒，陸潛卻一直注意時間，七點二十一到，他就讓佟瞳回家去：“再不回家天就黑了。”
其實佟瞳只想跟他在一起，她要親眼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輝煌。
但是陸潛催了，她只好假意背上書包，走出網吧，在附近逛了圈，買了兩份超大份的小混沌，灑了紫菜蝦沫，又買了兩個梅菜扣肉餅和兩份鹹味豆腐腦，滿載而歸。
她回到網吧，老闆叫住她：“你怎麼又回來了？”
“我找陸潛的。”她站得筆直，像回答老師問題的學生。
“陸潛退了包廂，重新開了機。”
“那我也開一個，在他旁邊的。”
陸潛開了一個比較偏僻的位置，周圍幾乎沒有人，窗戶開着，伴隨嗖嗖涼風灌入新鮮空氣。
佟瞳提着東西，輕手輕腳地走到陸潛身後。
他戴着耳機，注意力專注在屏幕上，操縱着一個塗着紫色眼影的古怪小蘿莉。
經過剛剛一個小時的知識灌輸，佟瞳知道這個角色叫孟娘子，刺客位置。
小蘿莉在陸潛的手下，不是撒嬌賣萌的可愛生物，而是到哪裡就殺哪裡的死神。
怕影響到陸潛，佟瞳沒坐下，就站在他後面看，一直到遊戲結束。
在他點開下一局的瞬間，佟瞳拍了拍他，掛起一個無懈可擊的乖巧的笑：“吃點東西吧。”
“你還沒走？”陸潛轉頭問。
視線跟隨着她移動，一直到她坐下。
佟瞳把熱乎乎的小吃推到他面前：“趁熱吃。”
熱氣氤氳在兩人之間。
陸潛接過勺子開始和調料，豆腐腦全都浸沒在湯裡，他舀了一勺，往嘴裡放，滿臉滿足。
“陳記豆腐腦，熟悉的味道。”
“他家的生意太好了。”
佟瞳嘟着嘴，吹勺子盛的豆腐腦，末了才小心翼翼地把食物放進去。
鹹辣味在嘴裡炸開，還有大頭菜的酸澀和炒豆的香。
“好好吃~”
“以後我書讀不下去了，我就去賣豆腐腦。”陸潛說。
“你打職業唄？”
陸潛愣了一下，隨後假裝無所謂地笑笑：“就我這樣水平的？全世界一大堆。”
佟瞳把嘴裡的東西嚥下去，認真地說：“可是全世界就只有一個陸潛，把孟娘子打得那麼激進暴力的，也只有陸潛。”
她轉身，搜了個戰隊名字，進入官網。
一個招聘啓事赫然在上面。
拋去官方話和場面話，主要核心思想是深海要招個擅長刺客的選手，並留下了聯繫方式。
這是原書中，陸潛無意瀏覽到的。
他當時就隨便報了名，沒想到經過選拔，被錄取了。
眼瞅着今天快過去了，崽崽還沒“無意瀏覽”這條信息，佟瞳只好強行扳回劇情。
她指着電腦屏幕，半是慫恿半是鼓勵：“報一個？深海的，你愛的Light也在這個俱樂部，現在應該是教練？”
陸潛盯着屏幕，許久沒發言。
比起多數人走的路，這條路顯然更難以讓大衆接受，有更多些艱難險阻。
“大不了打不好，回來賣豆腐腦。”佟瞳開個玩笑，緩和氣氛，“更何況，你的天賦就是註定吃這碗飯的。”
“什麼天賦呀？說不定簡歷直接就被刷了。”陸潛笑着自嘲，心裡卻忍不住生出一絲期待，“那我就隨便試試。”
佟瞳心裡炸開了煙花，拼命控制上翹的嘴角。
她的崽崽，終於要開始綻放光芒了！
陸潛編輯好郵件，給深海俱樂部的人力資源部發了消息，用詞誠懇，貼上自己段位和英雄勝率，還有戰績表和各項數據等等。
他把他能想到的都展示出來。
然後點擊提交。
兩個人悶頭吃了會兒東西，最後陸潛收拾殘局，又打了會兒遊戲，期間查看了郵件，除了自動回覆暫時還沒有新的消息。
十點多，兩個人出了網吧。
九月份的夜晚微涼，校服勉強禦寒。佟瞳手插進兜裡，整個人縮成了鵪鶉。
陸潛走在她旁邊，像是發熱體，靠近他那側的身體都更暖一些。
佟瞳感覺離他更近了些。
“我想每天都跟你一起來。”她說。
“你認真的嗎？學習怎麼辦？120分別忘了。”
“我把書帶到網吧來學。你打遊戲，我學，我就想跟你一塊兒。”
“我又不是每天都來。”
“那你來的時候就帶上我吧。”
“想peach？我不想每次都送你。”
佟瞳在路燈下站定，轉頭面對陸潛，暖色的燈光襯着她：“我可以自己回去，你不用送我。”
陸潛插着兜，笑着：“之前遇到小混混還沒長記性啊。快走，別站着，時間不早了。”
“你不是不想送我嗎？”
陸潛長腿一邁超過她：“快走啦！”
佟瞳趕緊跟在他後面。
像唯唯諾諾的小雞崽跟着囂張的老母雞。
“那你的意思就是要送我嘍？”
“……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