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來信

回到蓉城, 已經又是一年的夏季,空氣潮溼而炎熱。我坐在車中,不住地往外望去, 高樓林立, 車水馬龍, 陽光從高聳的建築背後灑在道路上, 來來往往的人羣穿流不惜。這座城市, 好像一直都沒有改變過。

湮明帶我回到了闊別幾年的別墅,一進門,發現大家都在。

湮迪淚眼汪汪地跑到我面前, 一下子撲在了我的懷裡:“媽媽,這麼久都不回來, 我好想你。”說着, 還不住地親我, 讓我沾了滿臉的口水。

我輕輕地撫摸着湮迪的臉,說:“迪迪, 我也很想你。”

“媽媽騙人,都沒有怎麼跟我聯繫。”說完,一直在我的肩膀上蹭,弄得我癢癢的。

我笑出了聲:“怪媽媽沒有聯繫你。這一次,我一直在蓉城陪着你, 好不好?”

湮迪聽了, 看着我, 眼睛亮閃閃地, 充滿了驚喜。

湮婷婷來到我的身邊, 像一個女皇一樣的在笑:“天嫵,我就知道我這個弟弟等不到一個月就會把你找出來。”一句話, 惹得站在我身邊的湮明一陣咳嗽。

湮琪兒則緩慢地走到我身邊,巫子西小心地扶住了她。這時候我才發現,她已經身懷六甲。

湮琪兒看到我的眼神,笑了笑,說:“天嫵,你再不回來,就看不到這個孩子剛出生了。”

我看着她微胖的身體和她幸福的笑臉,心裡一暖,說:“琪兒,子西,恭喜你們了。”

這時候湮迪從我身上下來,搖着我的手臂,撒嬌說:“媽媽,你快過來坐着,跟我說說你這麼久都去幹了什麼。”說着,他拖着我的手,把我帶到了客廳的沙發上。

家裡的裝飾依然沒有變,和我離去的時候一模一樣。

我終於體會到了那種深刻地回家的感覺。

晚上一起吃飯,大家都在聽我訴說着非洲的經歷。我沒有說得太具體,也沒有提到穆塔,只是描繪了很多非洲的景色和風土人情。湮迪聽得津津有味,還在一邊不住地祈求我再帶他去一次非洲,可是,我卻沒有同意。

湮迪問我原因,我回答不上來。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理由,只是覺得,之後的人生,和那片大地,也許再無聯繫。

接風洗塵過後,我又回到了原來的生活。我作回了董事長秘書的職位,每天開始忙碌起來,整理文件,開會,出差,行程排得滿滿的。有時間,我還是會去孤兒院做義工,彈彈鋼琴,給小朋友們說說故事。

湮婷婷依然做她的女強人,只是身邊有了江天琪的陪伴,兩個人經過幾年的試煉,戀情也逐漸明朗化併爲大家所祝福。湮琪兒在我回來的四個月後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她和巫子西開始變得十分忙碌,而我則毫不猶豫地申請做了乾孃。湮迪也上初中了,這個小孩子聰明機靈,在學校很受歡迎,老師學生都把他寵得像一個寶。鍾家亦依然是個笑眯眯的花花公子,時不時地,會來到我身邊,跟我開着這樣那樣的玩笑,同時,也蟬聯了貴公子榜的第二名。

貴公子榜的第一名仍然是路楓,可是,上面卻再也沒有湮明的名字。

湮明遭到了幾乎所有重要媒體的封殺,因爲,我回來後不久,他做了一件可以轟動全國的事情:和路娜解除了婚約。當時消息在小範圍內傳開,有無數的媒體想捕風捉影,可是路家的傳媒帝國一下子把所有的不利消息都封鎖了。後來,這件事情就被大家慢慢地淡忘了,可是,在路家的傳媒帝國所涉及的範圍內,不會再看到和湮明有關的任何新聞。工作方面,湮明依然十分出色,而那座位於上海的七星級酒店業也即將竣工,並被大家一致看好。

可是,有一件事情,依然讓我有些無措。

“天嫵,你什麼時候才能答應湮明啊?他都等了你那麼久了。”鍾家亦說這句話的頻率由一週一次變爲一週三次。

我心裡微微一嘆。是啊,湮明還是在追求我。我們一直住在同一屋檐下,雖然他再沒有逾越,可是,細水流長中,我越來越可以可以感受這個男人的真心。只是,我自己還不能確定是否真的已經可以接受另外一份感情。

平淡的生活過了太久,會讓人忘記一些曾經的激情。很多時候,我都會覺得,過去的愛恨糾纏都是一場夢境。

直到,三十三歲生日那天,我收到了一封突尼斯的來信。

當時,我坐在沙發上,湮迪靠在我身邊,不停地換着電視屏道,湮明則在廚房忙着做我的生日餐。今天休假,湮明好不容易不去上班,我和湮迪纔有幸享受他親手做的美食。

門鈴響了,過了一會,湮明拿給我一封信,卻什麼也沒有問。我有些驚訝,看到信封上的名字,才隱約覺得這封信也許和穆塔有關。

記得,在最後一次離開非洲的時候,我曾經跟穆塔的鄰居,那個叫艾瑪麗的小女孩說,如果有什麼要幫忙的地方希望她能寫信告訴我。可是,這幾年來,我一直都沒有她的消息,直到今天。

打開信封,裡面有另外一個信封和一張寫滿字的信紙。

我把身體壓在沙發裡,先閱讀起那張信紙上的內容:

艾瑪麗阿姨,你好。

很久沒有見了,希望你一切都好。這裡我有一樣東西給你,或者說,應該是穆塔叔叔留給你的。幾年前,我們清理你的屋子的時候並沒有發現這個。直到最近,我在你的臥室玩捉迷藏的時候才發現。現在寄給你。

保重。

艾瑪麗

讀完信,我心裡充滿期待。這麼多年,除了那顆藍鑽石,穆塔再沒有任何紀念品留在我的身邊。現在,我終於又得到了另外一件曾經屬於穆塔的物品。

我小心地打開信封,把有些發黃的信紙展開,上面卻是一幅畫。畫中有用鉛筆仔細勾勒出的一個穿着阿拉伯服飾的女孩,雖然有些年月了,可是依然可以分辨下筆十分細緻。

我靜靜地看着那幅畫,不知不覺眼淚已經深入眼眶。

“媽媽,怎麼了?”湮迪擡頭,看着那幅畫,忽然驚訝地說:“這個人是不是你啊?”

我點點頭。

湮迪又湊近了看看,這次他應該看得十分仔細:“這幅畫是五年前畫的呃,你看這下面。”

順着湮迪的手指,我這纔看清了畫面下的簽名和日期,這的確是五年前穆塔畫的。

五年前,穆塔已經雙眼失明,而且那時,我們分開已經三年。要怎樣的信念,他才能夠在如此病重的情況下,畫出這樣精雕細琢的作品;要多深的感情,他才能把我描繪得如此清晰。

我小心地把畫舉起,透着陽光,忽然發現了畫的左下角,還有一行淡淡地字跡,是阿拉伯語。

我的心猛然一顫,一瞬間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好久,旁邊的湮迪搖了搖我,又問:“媽媽,怎麼了?這個是誰畫的?”

我甩了甩頭,終於笑了:“迪迪,這是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畫的。”

收起了畫,我從沙發上站起來,來到廚房,走到湮明面前,安靜地看着他。

認真和美食作鬥爭的湮明終於覺得了我的目光,擡起眼睛看我,問:“怎麼了?”

“湮明,那封信是突尼斯寄來的。”

湮明拿刀的手停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動作,貌似漫不經心地問:“寫了什麼?”

“他說,讓我謝謝你的幫忙。”

這是騙湮明的。穆塔給我的畫上,只有一句話,是阿拉伯最美好的祝福。

他說:“艾瑪麗,請幸福地活着。”

湮明顯然沒有想到穆塔會提到自己,他搖搖頭:“都過去那麼久了。”

接着,他又問道:“天嫵,過去那麼久了,你還很難過嗎?”

難過?這麼一瞬間,有許多的記憶涌入了我的腦海中,可是,最後留下來的,卻是那一句“幸福地活着。”

一個人的記憶,也只能裝得下這些東西。

我搖搖頭:“以前,總以爲自己還很難過,可是,現在,已經不會了。我現在想的,只是怎樣讓自己開心地充滿愛地生活。”

湮明聽了,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轉過身來,忽然抱住了我,暖暖的。

好一會,他鬆開了手。

我擡頭看他,他正深深地看着我,深邃的雙眸流光閃動。

他輕輕地撥了撥我的頭髮,張開口,想說什麼,卻又停住了。

好久,他笑了,溫柔地說:“天嫵,去餐廳吧,你最愛吃的蝦餃已經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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