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望無際的雪!榮玘一身輕裘騎在烏蹄棗紅馬上,不停地向天邊飛馳。突然棗紅馬一聲嘶鳴,凌空飛起,奮起的前蹄濺起漫天的雪泥。榮玘從馬上掉落下來,軲轆出老遠。忽聽得呼啦啦聲響,四面八方的雪崩落着向地底陷去,滾落的雪塊裹着榮玘沉入雪淵深處……
“啊!不,榮玘--”駱嫣猛地坐起來,驚得一頭冷汗。
“怎麼啦?三奶奶,您做惡夢了?”錦鴛來不及披衣,趿着鞋跑到駱嫣牀邊,揉着腥鬆的眼睛。
駱嫣失神地眼眸定在錦鴛肥嘟嘟的臉上,沒有作聲。錦鴛趕緊倒了一杯熱茶遞到駱嫣手上。“三奶奶喝點水壓壓驚!”
駱嫣推了推茶杯搖搖頭,錦鴛只好把茶杯擱到牀頭的小桌上。
“你快上來別凍着。”駱嫣拉錦鴛上牀,把被子圍在她身上。望了一眼窗外,天空隱着一絲淺白,天快要亮了。
經此惡夢,駱嫣哪裡還睡得着。索性拉着錦鴛,讓她講講榮玘以前的舊事。
“可是奴婢只服侍三爺不到三年,要說的事也沒幾樣,每天不過是追着三爺到處跑……要說三爺小時候的事,還是祝嬤嬤和棲鳳姐姐知道的多……”
“不要緊,你能說幾件就說幾件,就是到處玩,也說說他都玩什麼,往哪跑……”
“好吧!”錦鴛嘟了嘟嘴,開始講起來……
錦鴛講得跟流水帳似的,並沒多少趣味,駱嫣卻聽得癡癡的樣子。只要有人能說到榮玘,駱嫣就感到心裡不再那麼空落。曾經共有的時光,一幕幕閃現在眼前。榮玘仿似就在眼前一般……
駱嫣不知錦鴛什麼時候睡着的,錦鴛呼呼的微鼾聲打斷了駱嫣的回憶。“到底還是年紀小,坐着也能睡着!”
駱嫣幫錦鴛掩好了被子,披衣下牀,取了火鉗攏了攏將要燃盡的銀炭。前兩天榮玘握着這把火鉗的樣子還歷歷在目,火鉗上也似存有榮玘的餘溫。一塊銀炭跳躍着燃盡最後一點星火,駱嫣的手一抖回過神。往暖爐裡又添了幾塊炭。望着銀炭慢慢通體火紅。駱嫣的心思才安定下來。
榮玘不會有事的,他不過是和趙伯琮去邊境上假扮一回完顏宗達,把完顏宗達的屍身藏到金國邊境就好……一定不會有事的!駱嫣自言自語道……
翠苑的暖爐燒得格外熱。駱嫣才坐下一會便覺滿身燥熱。側身看江夫人也不時抹着額上的細汗。榮永禧更是脫了外罩的棉袍,只穿了一件夾衣還是熱得滿面通紅。
“你們昨兒都幹什麼去了?一個個的都眼圈發青的。”榮老太太掃視了一圈,腥鬆的眼皮上眼神卻利。
“……榮玘出門,我們都惦着他。所以睡得晚了些。”江夫人看了看駱嫣,才發現駱嫣雖熱得臉色炙紅。眼睛的確顯得疲憊,不免有些心疼。
“倒也是,嬌娘不在,榮玘也出去。身邊突然少了人,讓人覺不得勁!”榮老太太攏了攏袖子,屋裡已經夠熱了。她還是覺得冷。昨晚上幾房鬧得不痛快,她的心思也重了起來。夜裡睡不好,早上起來一個勁地身子發冷。
“……會很快回來的,嬌娘也過得好。我們是瞎操心罷了。”榮永禧鬆了鬆衣領。
榮老太太笑了,“百福園和永祿樓今兒上午都有事,就只有你們陪陪我,不然我就更要悶得難受。平時吧倒也不覺得,一到過年就怕孤單……今年拜年的人怎麼一個都沒來,我這個老婆子還活得好好的,難不成他們都以爲我沒了?”榮老太太嘮叨不休。
正說着,金釵在屋外稟,銀簪來找寶箱過去永祿樓。
“寶箱去永祿樓?是什麼事呢?”
銀簪隔着門簾子說,是程夫人讓寶箱過去說說寶箱的親事……
“噢,也是,今年立春早,程氏倒是忙中不忘祖訓,府裡的大丫頭就只剩寶箱和香枝了。”榮老太太喊在裡間屋裡收拾的寶箱出來。
寶箱在門邊猶豫着,望了一眼駱嫣。駱嫣朝她微笑着點點頭,寶箱放下手裡的雞毛撣子,斂了眼神垂首和老太太告退。
江夫人一直瞧着寶箱,見她出門去,又望了一眼駱嫣。駱嫣答應過幫忙寶箱退了這門親事。這會子不知來不來得及……
“老太太把寶箱說給哪一戶了?”江夫人溫和地笑道。她是明知故問。
“寶箱爲人實在,模樣也忠厚,說得遠了我還不放心呢!就是咱們帳房上的榮安,都是本家本姓的,隔得遠也是一門親戚。也算給寶箱一個好歸處。”
“老太太是爲寶箱好,嫁給本家比嫁去做侍妾、做通房丫頭更好,也更適合寶箱。”燕嬤嬤笑盈盈地道。寶箱一直爲這事煩心,這兩日臉上也少了笑容,燕嬤嬤怕寶箱再這麼寡着臉下去,會惹老太太不高興,能早點嫁出去最好!
“寶箱是老太太身邊得力的丫頭,真要嫁了,老太太能捨得嗎?”駱嫣不慌不忙地呡了口茶。
“不捨得也得捨得,府裡的丫頭一薦一薦的,到了年紀就該出府。”
“老太太說得是呢!”江夫人也抹着茶杯蓋子,偷眼看向駱嫣,心道,你答應寶箱了,這會該怎麼辦呢?程夫人安排寶箱出府,也就是這兩日了。
駱嫣依然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老太太捨得,我卻是捨不得呢!京城的鋪子和染坊都缺人手,若是能讓寶箱來幫手,那是最好不過了。”
“那也不難,只要問問寶箱願不願意就成,出府了也要生計,能多一份月奉榮安怕是也高興呢!”
駱嫣笑着起身,“這可是老太太說的啊,只要寶箱願意,就讓她過去幫我!”
“那是自然,榮安幫她贖了身,她想去哪做活計就不歸我這個老太婆管嘍!”
“老太太什麼時候都是榮家的老祖宗,怎麼能不管呢!”燕嬤嬤說笑道。
榮老太太聽得開心,呵呵地笑了起來。無意間瞥見榮永禧掛在椅背上的袍子,驚詫地問他怎麼把衣服燒了個洞呢?
榮永禧連忙把衣服攏在懷裡,不好意思地笑道,“是鞭炮崩的,等回去染坊那邊讓國香給我補綴上,還能穿。”昨夜子時燒銀符紙,怎料符紙的火苗躥上了榮永禧的衣袍。
“大過年的,哪有穿破衣裳的!”榮老太太讓燕嬤嬤去永祿樓,找榮永祿拿一件衣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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