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幸福,觸手可及
連翹有些愕然。
什麼東西?
她將那張紙從周鴻聲手裡接過去,可看到上面的內容時,她所有神經一瞬間繃緊。腦子裡千頭萬緒,像是哪裡出了岔子,可又好像沒有什麼地方有問題。
紙上是一張產前DNA鑑定報告。
羊水樣本採集來自母體,母體顯示“餘連翹”三個字,孕16周,配檢方一欄寫着“周鴻聲”的名字。也就是說這份報告是鑑定周鴻聲與孩子是否存在祖孫關係。
按照正常邏輯,只要鑑定結果顯示他與孩子存在祖孫關係,那麼理論上即可證明孩子確實是周沉的血脈。
但本質上連翹懷的根本不是周沉的孩子啊,那麼照理鑑定結果應該是“無血緣關係”,可事實呢?
事實是20個位點只有1個對不上,出現這種情況。在醫學上可以直接證明孩子的父親和配檢人存在近親關係。呆狀莊扛。
那麼也就是說,馮厲行和眼前的這位老人存在血緣之親?
可到底是什麼關係呢?父子,叔至,還是其他關係?
還有,周沉知不知道?應該不知道吧,因爲他平日裡跟馮厲行走得並不近,而且從他們之前的交往中可以看出。兩人關係很一般。
天……這麼一層層梳理下來,連翹只覺得思維混亂,手腳發涼。幾乎快要握不住那張薄薄的紙。
“我知道你現在應該很好奇,我到底是怎麼拿到你的羊水去做這個DNA鑑定。”
周鴻聲完全不顧及連翹發白的臉色,從榻上緩緩站起來,解釋,“首先請原諒我冒昧,但周家向來人丁單薄,又因爲我當年的一己偏執導致到了周沉這一脈只剩他一個男丁。所以將來他所出的子嗣便是周氏唯一繼承人,我自然要嚴謹對待,不能有任何差錯,因此我纔買通了之前你約做羊水穿刺的那名婦產科醫生,讓她在幫你做檢查的時候偷偷抽一點羊水出來做DNA配對,結果謝天謝地,證明你腹中懷的確實是我周家血脈……”
周鴻聲自顧自講完,滿心欣喜,以爲連翹肚子裡的孩子千真萬確便是周沉的骨肉,可連翹幾乎是寒着一雙眼睛,擡頭盯着他看。
“周沉知不知道你做了這個DNA鑑定?”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不發出顫抖。
周鴻聲的答案自然是否定。
“他不知道,我也絕對不會讓他知道,不然依他的脾氣應該會對我置氣,但是我這麼做也是爲周家好。當年蘇卉懷孕的時候我也偷偷安排人做過,證明阿怔確實是周家血脈後我才同意讓他們結婚。”
“所以現在呢?現在證明我肚子裡的孩子確實是周家子孫,是不是你也就同意讓我嫁進周家大門?”連翹冷着調子問。
可週鴻聲卻揹着手,搖搖頭:“不,你跟蘇卉不一樣。
“有何不一樣?”
“你沒當年的蘇卉乾淨,雖然我從不參與圈內之事,但不代表我什麼都不知道,之前你就跟不同男人傳出桃色緋聞,甚至跟LA’MO的馮厲行正式交往過,所以就衝這一點,我也絕對不會同意讓你進周家大門。”
連翹聽完不由鄙夷一笑:“原來堂堂Z傳媒的當家人,思想上竟然這麼腐朽不堪?”
“倒不是腐朽。”周鴻聲轉過身去,略顯惋惜地看着連翹,“其實說實話,我很喜歡你,小小年紀就挑這麼大一份家業,着實不容易,但因爲出於某些暫時還無法公開的原因,我不能同意你和周沉結婚,不過孩子你可以生下來,期間所有費用都由我承擔,等孩子出生之後我會接回周家撫養……”
這是周鴻聲打的如意算盤,既要“孫子”,又要守住某個秘密。
連翹知道從他口中是挖不出真相,只能反問:“等孩子出生,交給周家撫養,那麼我呢?”
“至於你,我自然也不會虧待。”周鴻聲又揹着手往連翹面前走進幾步,“我會給你一筆絕對數目可觀的營養費,算是周家對不起你,剛好思慕最近也財政虧空,那筆錢應該可以緩解思慕壓力。”
真是……
數目可觀的營養費啊。
真正是涵養體面的周家人。
連翹捏着那張報告站起來,冷笑着擡起脖子。
“放心,周老爺,我暫時對周家兒媳的位置還不敢興趣,今天這DNA鑑定的事我也不會跟周沉說,回去之後我會跟他保持距離,但是有一點,我今天也明明白白跟你說清楚!”
她就那樣擡顎與周鴻聲平視,目中有傲氣,滿身卻是清寒怒意。
“孩子我絕對不會給周家,以後生不生,好不好,都跟周家沒有半毛錢關係!”
這個答案,絕對超出周鴻聲預料。
他本以爲像連翹這種輕浮女孩子,用錢就可以擺平,畢竟周沉大了她整整20歲,誰會喜歡一個大自己這麼多的男人,可事實證明不對啊,她竟然一口拒絕。
但是周鴻聲不甘心,他是要定了這個孫子。
對,是孫子!
因爲當時做羊水穿刺鑑定DNA的時候,那名婦產科醫生也跟他報了喜。
是男孩,周家終於有後了。
除卻一個跟着蘇卉姓的不懂事不着家的蘇怔之外,他周鴻聲總算又有了孫子,怎能不叫他喜出望外。
實在不容易啊。
周沉自從離婚之後就幾乎不近女色,周鴻聲以爲自己有生之年再也見不到周家再添個孫子,可居然讓他盼到了。
“是我開的條件不夠誘人嗎?那你儘管提,只要別太過分,我都會滿足。”他又加了籌碼,幾乎是對連翹有求必應,可連翹只是將那張DNA鑑定報告折起來,慢慢裝進口袋,揚眉看着周鴻聲。
“不必,周家慷慨,但我受之有愧。”
就那麼走了,完全底氣十足,不容人反駁。
連翹回去的路上,一路心事,直到周沉打電話過來,問她:“還沒下班嗎?我都在餐廳等你一小時了。”
這纔想起來晚上約了周沉吃飯。
連翹眼底不由一酸,淚水直直淌下來。
這麼好的男人,這麼穩當的幸福,她本想抓住,可到頭來,還是有緣無分。
如果馮厲行真的是周家人,而她肚子裡又懷着馮厲行的孩子,那麼她嫁給周沉算什麼?
以後孩子出生,他叫周沉一聲“爸爸”,豈不是亂了輩分?
長痛不如短痛,連翹覺得還是應該早些跟他劃清距離,於是吸了吸鼻子,捏着手機回答:“抱歉,再等我一下,路上有點堵。”
周沉多細心,很快就聽出她聲音不對勁:“怎麼了?好像聲音有些啞。”
“沒事,就是下午開會說多了話,不說了,我在開車呢。”她趕緊尋了藉口掛掉電話,左手無名指上的那枚鑽戒晃過眼睛。
那是周沉昨天剛套到她手上的戒指,他的求婚戒指,說要套牢她一輩子,可才短短24個小時,命運攪翻了整盤局。
連翹忍着心痛將戒指摘下來,含淚親吻一下,最終握在掌裡。
可是戒指那麼小,她尚且還能握得住,但是說好的幸福呢,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爭取的幸福呢?
怎麼那麼難?
連翹到餐廳的時候,周沉已經幫她點好了餐,知道她那陣子因爲孕吐,口味比較重,所以特意爲她點了一道酸橘汁金槍魚。
見到連翹走過來,周沉趕緊替她拉開了椅子:“路上這麼堵嗎?快坐下吃吧,肯定餓壞了。”那麼體貼的口吻,連翹在餐廳門口剛擦乾的眼淚又要涌出來了,但是在他面前不能哭,哭就露出破綻了,所以連翹咧着嘴笑了笑,沒有坐,只是掃了一眼四周的環境。
環境很好,空氣中飄着愉悅的墨西哥音樂,加之又已經過了飯點,所以餐廳裡客人不多。
連翹覺得有些話還是早些講出來比較好,不然她怕這頓飯吃完,自己又不捨得離開他,於是說:“飯我就不吃了,一會兒還要回公司加班。”
“加班也得先把肚子吃飽啊,你還懷着寶寶呢。”他說着就去拉她,結果連翹將手一甩,喊了一聲:“周沉……”
聲音都變了,哽咽難耐的樣子。
周沉愣住,回頭看她,她眼圈已經紅了,鼻子皺着。
“怎麼了?怎麼好好的就要哭了?”
連翹趕緊用手抹了抹臉,從口袋裡掏出那枚戒指一下子塞到他手裡。
“對不起,我昨天考慮了一晚上,覺得還是無法接受你,我心裡放不下馮厲行,即使跟你結婚了我覺得我還是忘不了他,而且有件事我忘記告訴你了,其實我在法國已經結過婚,跟謝從涼,所以抱歉,戒指還你,以後我們還是不要再聯繫了,相信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要說的話已經在來的路上想好了,無非就是在周沉面前重複一遍,可連翹沒想到過程居然會這麼痛苦,說到完心都已經疼麻木了,臉上還要裝出一副冷淡的表情。
周沉整個人頓住。
他不信。
“是不是誰在你面前說了什麼?”
“沒有,是我自己突然想清楚了,我們在一起不會有幸福的,先不說孩子不是你親生的,以後在周家也會受歧視,更重要的是你比我大這麼多,已經43歲了,年齡都快可以當我的父親,而我才23,正當花樣年華,這麼大的年齡差距,我怕以後我們很多方面會出現問題。”
她儘量把原因說得冷漠不堪。
周沉也不是聖人,那個當口猛地被連翹這麼甩了一個耳光,自然也會失去理智。
“如果你內心真存在這樣的顧慮,那麼就當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我也爲自己之前的魯莽和衝動說聲對不起,對你這段時間造成的困擾,我很抱歉。”
不愧是周沉,連分手都分得這麼優雅體面。
連翹快要撐不住了,將頭低下去一點點。
周沉已經拿起了車鑰匙,走的時候拍了拍連翹的肩膀,還是那麼溫潤的口氣:“就算不跟我結婚也要好好吃飯,今天點的菜都是你愛吃的,吃完再走吧,孩子永遠比工作重要。”
連翹在那一剎那差點哭出聲,只能捏緊拳頭,控制住自己的渾身顫抖。
周沉也沒有再多說一句,就那樣從她旁邊走了出去,整個餐廳像是一下子暗下來了,音樂停止,連翹覺得自己的世界彷彿也再次沉入黑暗。
待周沉走後,連翹還是乖乖坐到了椅子上,和着眼淚將面前一桌子菜全部吃完了。
味道不錯,確實都是她愛吃的,且口味也適中。
只是那頓飯將她的胃裡撐得滿滿的,心裡纔會沒那麼痛。
回去之後連翹又將之前周沉送給她的糖全部蒐羅出來,裝進紙箱子,整整裝了三大箱。
大半夜的,她一個人慢慢將那三箱子糖小心翼翼地挪到樓下垃圾房門口,全部一骨碌扔掉,一罐也沒有留。
她就是這樣的人,決定了的事絕對不會回頭,就算前面是死路也會一頭撞上去,因爲她從來不給自己留後路。
後面一週,連翹沒有再跟周沉見面,她依舊裝出像沒事人一樣上班下班。
只是肚子已經漸漸顯出來了,寶寶已經17周,她穿稍緊一點的衣服便可以看出小腹明顯隆起。
爲了寶寶健康,不再重複安安的命運,連翹很嚴肅認真地對待自己的三餐,儘量不在外面亂吃,甚至僱了一個阿姨,在她公寓給她做晚飯。
只是連翹和周沉分手的事很快就被媒體嗅出異樣。
之前兩人天天黏在一起呢,可最近一週居然沒有見面,甚至周沉一個人出席活動,連翹一個人在公司樓下的餐廳吃飯,於是記者便開始猜測兩人已經鬧掰。
鬧掰的理由也被杜撰得狗血淋漓。
有說是因爲周沉喜新厭舊最終膩掉連翹的,有說是因爲周家不同意連翹入門的,有說是第三者插足的,有說連翹劈腿給周沉戴綠帽子的,反正就是怎麼熱鬧就怎麼編。
可儘管說得這麼過分,兩位當事人也沒有發聲,更沒有站起來澄清,所以漸漸大家都相信了兩人已經分手的事實。
看笑話的人都是這種心理,一開始起鬨,看到你們真好上了便開始妒忌,滿心盼着你們趕緊鬧掰,等哪天真的分掉了,又一個個冷眼旁觀似地出來同情連翹的處境。
多可憐啊,小小年紀,懷着周家的種,卻最終進不了周家門。
一場豪門夢,一場歡喜一場空。
這是外人最終給連翹定義的結局,可連翹纔不管這些,她的心態漸漸平和下去了,中間還抽時間去歸葉堂看了安安,安安雖然還是沒有恢復以前與她的親熱程度,但是明顯已經不那麼排斥了她了。
連翹抱着他問:“安安,媽媽給你生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好嗎?”
小傢伙突然眼睛瞪圓,明顯透着興奮:“真的嗎?可以陪安安玩嗎?”
“當然,當然會陪安安玩,到時候還會跟在你身後喊你哥哥呢。”
“那安安要的,等沒人陪安安的時候,我跟弟弟妹妹可以相互作伴。”
這話說得連翹又是一陣心酸,才5歲大的孩子,居然說出這種話,可想平時這孩子的內心有多孤獨。
連翹將安安輕輕摟到自己膝蓋上,手臂環住他,讓他的身子貼在自己小腹上。
“安安,你摸一下,這裡面就裝了你的弟弟或者妹妹哦,等TA出生,你就不會是一個人了,到時候媽媽和寶寶都會陪着你,我們三個人,住在一起好不好?”
“好……”
真是好不容易得來得一聲“好”啊,連翹激動地抱着安安親了又親。
她還怕什麼呢,有安安,還有未出生的寶寶,有他們陪着自己,就算以後前路多艱難,她至少也不會再是一個人。
連翹打算等預產期前一個月便休個長假去巴黎,在那邊待產,順便把安安也一起接過去,徹底檢查一下他的心臟。
她都打算好了,以後好好撫養兩個孩子,心不隨境轉。
可是命運卻不肯這麼輕易放過她。
連翹收到那個匿名包裹的時候是她從歸葉堂回來之後的第二天。
那天她記得天氣很悶,六月的鄴城開始進入雨季,空氣中都是一股溼熱氣息。
她吸着牛奶拎着阿姨隔夜燉好的紅棗燕窩,剛走進辦公室,秘書便進來交給她一個包裹。
“哪兒寄來的?”她問。
秘書看了眼包裹運單:“不知道,上面沒有寫寄件人名字。”
“那你放下吧。”連翹將喝空的牛奶盒扔進垃圾桶,秘書走出去之前她又問了一句:“最近看到陸總監來上過班嗎?”
“好像沒有吧,自從陸老董事長過世之後,她一直沒在公司出現。”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連翹扶着小腹坐到椅子上,想想陸清姿真是過分,好歹她還擔着一個市場總監的身份,手裡握了15%的思慕股份,怎麼可以做到如此不管不問?真是白白承了陸予江生前對她的信任。
連翹越想越氣,便拎了座機給陸清姿打電話,結果對方“嘟-”了幾聲,直接被掐斷!
擺明了是不想接連翹的電話。
連翹也不惱,掛斷之後便拆之前秘書拿進來的包裹。
拆開之後掉出來一個信封,信封裡麪包了一卷磁帶,最原始的那種磁帶,上面貼了一張小紙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