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出事,長命鎖
“我不抽。”連翹靠在藤椅上,輕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有孩子。”
宋微言這才意識過來,趕緊道歉猛吸一口便將手裡的煙掐滅。
“對不起。我忘了孕婦不能吸菸味。”很瑟瑟地笑了笑,又將茶杯裡的水往菸缸裡倒了一些,徹底滅掉菸頭上的火星。
那個動作剛好可以讓連翹看清宋微言手背和腕上的傷,問:“怎麼弄的?”
“菸頭燙的。”她回答得很自然,毫不避嫌。
連翹胸口一下覺得有些悶,宋微言又擡起眸子朝她笑了笑,笑容中已經沒有往日的清秀和羞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空乏和譏諷。
也不知她在譏諷誰,倒像是閱經無數之後的一種無謂無懼,可連翹心裡覺得不舒服,她本意上不希望宋微言變成這樣。
“最近怎麼樣?瞑色那邊還能適應嗎?”
“挺好。”宋微言將帶着傷的手指一圈圈摩挲着茶杯沿,臉上一直帶着慍慍的笑。“就是有點忙,壓力比以前大。”
“那你覺得開心嗎?”
這問題倒讓她頓了幾秒。脣抿着喝了一口茶,笑得更加明顯了。
“開心啊,當然開心,終於如願以償了,呵呵…”
“呵呵…”連翹也跟着她笑,又閒聊了一會兒,宋微言提出要去抽根菸,連翹點了下頭,她便出去。
手機落在桌上,一根菸的功夫,她的手機響了五六遍。全是楊鍾庭的電話,連翹沒有接。
大約五分鐘之後宋微言回到位置上,有些無奈地將煙盒和打火機放進包裡:“抱歉。煙癮有些重,不抽就覺得渾身難受。”
“我知道,我也抽。”連翹不介意,只是好奇,“可我記得你以前不抽菸。”
“嗯,以前不抽,不過上個月打胎,藥流的,疼得太厲害才試着抽了一支,結果就上癮了,越抽越兇。”
連翹心裡一咯噔:“楊鍾庭的孩子?”
宋微言沒說話。
“爲什麼不生下來?”
“不想生!有意思嗎?”
“可畢竟是一條生命!楊鍾庭不承認嗎?”
宋微言低了一下頭。臉上再度顯出那絲很清淡的笑容:“他承認,他當然得承認,不然也不會給我買輛車!”
就是她開的那輛敞篷跑車,楊鍾庭送的,爲了彌補那團被藥打掉的血肉。
連翹已經不知說什麼好,悶悶地又喝了半盞茶,便起身要走,宋微言卻將她摁住,從包裡掏出來一個紅色的盒子。
“這是什麼?”
“給你寶寶的見面禮。”她把盒子塞給連翹。
連翹打開,裡面躺着一塊老銀長命鎖,用紅線穿着。
“我知道你也不缺那些金玉貴器,但實在想送你個東西,所以就弄了這個長命鎖,是我叫老家那邊鎮子上的一個老銀匠打的,按照我們那裡的說法,這東西可以保佑寶寶長命無憂,不過就是做工糙了點,希望你別嫌棄。”
連翹將鎖拿在手裡,下端掛的幾個小鈴鐺“叮鈴噹啷”響了一串,雖不是稀罕物,倒也討人喜歡。
“不嫌棄,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宋微言又笑了笑,目光定在連翹的肚子上,“大概什麼時候生?”
“快了,預產期是12月份。”狀場東才。
“真好。”宋微言目光閃了閃,突然擡頭看着連翹,“餘總,你知道你運氣很好嗎?至少能夠遇到一個真心對你的人,願意接受你的過去和孩子。”
……
宋微言走的時候連翹還坐在茶館的藤椅上,目送她穿過馬路往街對面停的那輛紅色跑車走去,長腿纖長,腰肢細緻,似乎更瘦了些,而且邊走邊又從包裡抽出一支菸點燃,很熟練地抽着,開車門進去……
手裡的長命鎖被窗外的風吹得“叮鈴噹啷”響,連翹突然覺得,自己彷彿又做錯了什麼。
預產期之前的半個月,連翹幾乎已經不出門了,成日拖鞋素衣地在家窩着,做做小衣服,聽聽胎教音樂,練練產前瑜伽,日子平淡安寧,以至於有時她對着鏡子中素顏的自己都有一瞬間的恍惚,彷彿以後的日子也將這麼過下去,在這棟房子裡相夫教子,漸漸老去,與世間千萬個平凡的女子一樣。
花園裡的那片茶花長勢也很好,園藝公司的人定期會過來料理,甚至有幾株已經開始冒芽抽苞。
之前送給馮厲行的那盆連翹也從公寓那邊移了過來,枝葉已經鋪散開,之前種的那個小花盆已經不夠了,馮厲行又叫人給她換了一個大一些的盆子。
謝從涼也給寶寶寄了見面禮,一塊上好的崑崙玉,上面雕了寶寶的屬相動物,應該是早就叫人準備好的。
似乎一切都很順利了,大家也都接受了連翹單獨生下週沉孩子的事實,只是作爲寶寶的“準父親”,周沉那段時間一直沒聯繫連翹,連翹便也沒去打擾他。
倒是蘇怔給連翹發過一條短信:“我現在也不知道叫你什麼好,叫姐姐也不行了,你肚子裡懷着我的弟弟…話說我弟弟什麼時候出生?到時候要通知我,我要過去!”
連翹真是被他弄得笑也不是,恨也不是,這孩子從來不按牌理出牌,讓人琢磨不透的樣子,而且已經開始以寶寶哥哥自居,似乎心眼裡已經接受這個孩子是他的弟弟。
真是搞不懂他怎麼想!
連翹預產期的前一個星期,馮厲行出了最後一次差,和王琦飛米蘭,臨走的時候跟連翹保證:“我肯定會在你生之前趕回來!”
“嗯,我等你。”連翹挺着肚子送馮厲行出門,臨走時他還不捨得,又摟着她膩了一會兒,也不管司機就在旁邊看着。
“自己在家注意一點,醫院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薛阿姨我也已經打過招呼,另外我給你留一個司機,一有動靜就讓薛阿姨給醫院打電話……”他已經把所有事都給連翹安排得妥妥當當,連翹笑着答應。
馮厲行走的那天陽光特別好,初秋,微風朗朗,他的休閒白襯衣下襬被吹得飄起來,露出裡面棕色的皮帶扣子和一小截玉色的肉。
連翹呼吸停了停,揮手與他道別。
大約是馮厲行走後的第二個晚上,連翹看完一部電影正準備睡覺,手機卻響了,宋微言的電話。
“餘總……能不能來禾田會一下?”聲音很虛弱,說這麼一句話像是用掉很多力氣……
連翹披了一件針織衣出去。
禾田會她之前沒有去過,但是這地方在圈內很火,只是名聲不大好聽,有人給它取了個別名叫“流香池”,聽這名字就知道是個歡場之地,裝修極度奢華,卻也荒淫無比,進去消費的基本都是男人,聲色犬馬,享長夜之歡。
連翹挺着肚子,在裡面找了很久才找到宋微言電話裡所說的那棟樓,三樓,她一個個房間統統找了一遍,也沒找到宋微言,打她電話也一直沒人接,連翹都快放棄了,卻在靠近樓梯口的拐角處聽到斜對面的洗手間似乎傳來手機鈴聲……
連翹推門進去,鈴聲斷了,裡面沒有人。
“微言?宋微言?”連翹又試着喊了幾聲,依舊沒人回答她,她只能掏出手機繼續打電話,鈴聲果然再度響了起來,是在最裡面的那個廁位隔間中傳出的。
連翹心跳一停,突然感覺頭頂的白光照得後背冷汗冒出來。
敲門,依舊沒人迴應,連翹只能找了工作人員過來把門撬開,“鐺-”一聲,鎖掉下去,手忙腳亂間把門往裡推開,光線一下子流淌進去……
連翹當時只覺眼前一片血紅,腥得她差點嘔出來。
宋微言就半蜷在地上,後背靠着馬桶的瓷壁,頭聳拉着,勉強保住臀的短裙下伸出兩條光裸的腿,腿上全是血跡,不是一點點,而是一大片一大片,粘稠地順着從腿.根流到腳踝上,仿古瓷磚上也淌了一大片猩紅……
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
“微言…”連翹幾乎都不敢喊她的名字,地上的人卻早就已經昏迷不醒。
“叫救護車,叫救護車啊!”愣了幾秒她才反應過來,衝身後早也已經呆若木雞的工作人員喊。
11月份的深夜已經很涼了,連翹裹着單薄的線衫站在手術室門口來回踱步。
她不是害怕,不是無助,更多的是悲慼和痛心。
大約大半個小時後手術室門上的燈終於滅了,醫生走出來,連翹趕緊湊過去。
“她怎麼樣了?”
醫生很冷地膩了連翹一眼,順便還瞟了一眼她隆起的肚子,問:“你是她的家屬?”
“不是,只是朋友,她到底怎麼了?”
“你看不出嗎?你朋友早孕,孕期內還進行劇烈性.行爲導致惡性流產,剛纔已經給她做了清宮手術。”
怎麼可能?她不是前兩個月剛流過一次嗎?
“那現在她…”連翹正要問醫生宋微言現在的情況,卻見一個護士從手術室裡匆匆忙忙地跑出來:“李主任,不好了,病人出現大出血……”
連翹一下子懵在原地。
眼前的李主任再次將掛在耳朵上的口罩帶上,衝那護士吼:“先上止血栓,通知家屬簽字!”自己轉身往手術室裡跑。
門再度被關上,警示燈重新亮起來,連翹在門口站了很久也回不過神,大約20分鐘後另一個年紀較大一些的醫生穿着手術服風風火火地過來,身後跟着兩名護士,手裡拿了好幾袋血漿。
連翹想追上去問幾句,可她們直奔手術室去,門再度被關上,她被攔在門口,手心已經全是汗。
隨後的等待便是度秒如年。
好不容易熬了將近一個小時,眼前的門終於被推開。
以爲要好了,卻只是跑出來一個小護士,衝着連翹嚷了一聲:“你是不是病人家屬?是家屬就過來,病人大出血止不住,已經進入休克狀態,現在只能摘除子宮,需要你在同意書上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