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 討伐,親子鑑定
馮厲行整個人往後退了半步,高挺的身子明顯一震。
他不敢看連翹的眼睛。
連翹咄咄逼近:“告訴我,那份親子鑑定。是真還是假?”
馮厲行吁了一口氣,手臂輕輕攔住連翹的肩,就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連翹死死咬住下嘴脣。
他這三個字以及此時臉上痛苦的表情已經證實楊鍾庭確實沒有撒謊,連翹狠狠擺了擺身子甩開他的觸碰:“對不起?你的一句對不起多值錢?那我這麼多年受的苦怎麼算?那我父親和母親的命怎麼算?”連翹寒徹刺骨的眼眸如刀刃般剮到馮厲行心口。
偏偏她還帶着一抹涼淡的笑,那雙被她咬紅的嬌脣上散發着櫻桃的味道。
“如果不是你掉包了鑑定書,我父母便不會離婚。我媽更不會在法國鬱鬱而終,還有我,我更不會因爲一則醜聞被從來都寵我疼我的父親趕去巴黎。”連翹簡直無法回憶五年前的場景,心如刀絞,全是拜他所賜。
“你知道那五年我在巴黎是怎麼熬過來的嗎?沒人管我,語言不通。被學校開除,這些算什麼,遭遇打劫,被騙吸毒,在戒毒所裡關了半年,甚至絕望到割脈自盡,這些又算什麼?告訴你。馮厲行,我還一度爲了生計在巴黎紅燈區的情趣用品店表演真人show,穿着暴露的衣服。身上戴着那些噁心的道具,那麼多雙齷齪的手,黑人,印度人,阿拉伯人,他們在我腿上,腰上和胸口亂摸。笑得那麼大聲,喊我bitch的時候口水直接噴到我身上,而我卻要嬌嗔笑着喊他們baby,只爲能夠討那幾法郎小費……”
可恥到令人髮指的往事,算得了什麼?
五年間最痛的,又豈止這一點點?
還有安安呢,安安那筆賬,她怎麼跟他算?
不,她不會告訴他安安是他的孩子,仇恨如此之深,她這輩子都不會告訴他安安和二寶都是他的孩子!
“還想再聽嗎?還有更精彩的事,我在賭場被……”
“不要說了!”馮厲行根本已經聽不下去,凌遲之苦都不及現在內心半分煎熬。
他這麼在乎的人,他抱在懷裡千百遍都覺得不夠的人,笑一聲他心口熱,哭一聲他心口涼,可最終傷她最痛最深的卻是自己。
“是我的錯,我的錯,連翹。”他忍不住伸手去攬連翹已經顫抖不堪的身子。
連翹狠狠將他推開:“別碰我,別再碰我,聽我把話講完,你的罪孽何止這一點!”她眼裡沒有半點淚,清寒如冰,“這麼多條命,先是我媽,因爲我父親的誤會在巴黎患了嚴重的抑鬱症,臨死前都沒有得到我父親的原諒,含恨而終;然後是我父親……”連翹想到陸予江,眼裡終於忍不住滲出淚來。
她恨了他五年,錯恨了五年啊。
“你知道嗎?我爸小時候對我有多好,我一直以爲我自己是公主,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嫌棄我,我爸也不會捨得不要我,可是他竟然狠心將我趕出陸家,五年時間對我不聞不問,我痛得心裡長出一層繭,發誓要回來報仇,可是結果呢?結果我們兩都錯了,大錯特錯!我把他當仇人,他把我當羞恥,甚至兩次肝病需要親屬肝體移植,他情願死都不願意讓我去做配型!”
連翹講到這終於說不下去,眼淚開始止不住,全部涌出來。
馮厲行攬住她的面頰幫她擦,卻被她狠狠推掉,兩個同樣都站不穩的人,帶着惡寒和心痛的表情錯開幾步距離。
“別碰我,碰我會覺得噁心!”連翹扶住牀沿自己站穩,她要講的話還沒有講完,所以不能崩潰,“我爸死,你也要負責任,說不定我的肝體可以跟他配型,可卻活生生因爲一場誤會錯過了治療時間,甚至他到死的時候都沒有再讓我見他一面,五年來,我心裡沒有父親的概念,他也全當沒了我這個女兒,而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是你!”
連翹伸出纖長手指戳向馮厲行的胸口。
他一直擔心的這一刻還是來了。
緩緩閉了閉眼睛,身敗名裂,千夫所指,都不及連翹這一擡手間的指責和討伐。
本以爲瞞着她,瞞着那張親子鑑定的真相便能與她好好走下去,本以爲自己真心付出,挖空心思對她百般遷就,終有一天她會甘願一直留在自己身邊。
卻原來全都是癡人說夢。
造過的孽,犯過的錯,上天總會派人來討回去,而這個人便是陸連翹,他曾恨之入骨,如今卻非她不可,從極致的恨再到極致的愛,這便是他的報應。
可他毫無怨言,她恨也好,憎也罷,甚至要他的命他都認了,唯獨不能離開他。
“連翹,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不會試圖爲自己辯駁,但是能不能別離婚?”他幾乎是祈求,聲音卑微,眼裡全是期許。
連翹卻一下子笑出來。
多大的笑話。
“別離婚?你覺得可能嗎?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怎麼可能再跟你在一起?之前與你同牀而眠,在你身下輾轉承歡,一次次,我已經受夠了,馮厲行,我受夠了!”似乎有些話突然觸及到她的情緒點,一下子就有些失控,眼裡全是憎惡,好像之前被他睡真的是她的奇恥大辱。
馮厲行看出她眼裡的嫌棄,心裡涼瑟一片。
“真的覺得跟我在一起讓你這麼委屈?”
“是,不光委屈,甚至噁心!”連翹努力揮掉內心不斷冒出來的痛苦,逼迫自己迎上他的落魄目光,“誰會喜歡跟自己的仇人睡?所以每一次你抱我,你親我,對我而言都是一種煎熬!之前若不是想換取你的信任,我絕對不會跟你結婚,可沒想到我忍受這麼久,最終還是輸給你!但是我認了,我熬不下去了!”
連翹的眼裡又開始閃出淚光,一半祈求一半憎恨地看着馮厲行:“算我求你,簽了這份協議好不好?我們之間就當兩清,仇也好,怨也罷,從此斷得乾乾淨淨!”
好一句“仇也好,怨也罷,從此斷得乾乾淨淨!”
“那麼感情呢?我們之間的感情怎麼算?”他始終不甘心。
連翹微微一震,但很快譏諷笑出來:“感情?我們之間有感情嗎?至少我對你沒有,我對你只有利用,仇恨,欺騙!”
一句話,徹徹底底把馮厲行心中僅存的一絲僥倖全部打消掉。
“好,你要記住你今天說的話!”眼中的祈求瞬間化爲涼薄,他直接抽過那份離婚協議,撕裂,轉眼成爲一堆碎片。
“陸連翹,既然我娶了你就沒打算跟你離婚,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我都不會籤這份離婚協議!”他說完直接拎起自己的包,轉身撞門出去。
連翹看着地上那堆紙屑,開門追出去。
馮厲行已經蹬蹬蹬地下了樓梯。
連翹赤着腳追到樓梯口:“馮厲行,你這個不折不扣的大禽獸,爲什麼不籤?憑什麼不籤?”
他身子在廳口的門前頓了頓。
這個問題他回答不了,只知道自己無法接受連翹離開自己。
如果以後的生活和歲月中再也看不到她,他覺得自己會生不如死,所以儘管知道自己這麼做只會讓她更加怨恨,但他已經管不了這麼多。
他得把她留下,想盡一切辦法把她留在自己身邊!
“好好呆着吧,別企圖離婚,既然你已經是馮太太,生便是我的人,死便是我的鬼。”馮厲行高冷的背影站在暗沉的大廳裡,沒有回頭,冷漠的聲音從瀟冷的空氣中傳過來。
連翹回神,他已經開門朝外庭走去。
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去追,可是依舊沒有追上,情急之下撩起廳裡的花瓶往他消失的方向砸過去。
“你給我回來,回來!”
一竄“哐啷啷”的打碎聲,馮厲行站在門口閉起眼睛,重重呼了一口氣。
“太太,太太……”薛阿姨和蘭姨聽到客廳的聲音分別從二樓和三樓的臥室裡跑出來,卻見連翹站在一堆碎瓷片中,光着腳,腳底因爲被碎片割破,血已經流了一地。
“怎麼了這是,好好的!”蘭姨尖叫一聲,趕緊從樓梯上衝下來。
窗外響起一竄囂烈的汽車引擎聲。
薛阿姨和蘭姨對視一眼,大抵已經猜出馮厲行剛纔回來過,這架勢,兩人像是結結實實地吵了一架。
“太太,你先別動,腳底全是碎片。”蘭姨反應快,立即握住連翹的手臂制止她再挪動步子,可連翹只覺得心口一陣惡寒,眼前一黑,整個人直直倒下去……
連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臥室裡冷清如水,腳底已經包紮好,但傷口一陣陣撕心地疼。
她撐着爬起來找到手機,給弋揚發了一條短信:“馮厲行已經知道了,我們輸了。”
她終於還是輸了,千算萬算,終抵不過他的眼睛。
僅差一步,卻輸得一敗塗地。
馮厲行坐在公寓的客廳,抽掉了身上所有的煙,喝光了一整瓶紅酒,赤紅的雙眼慵懶地閉着,等待晨曦第一縷陽光照進來。
“perry,答應陸清姿的所有條件,儘快辦妥!”
連翹在別墅躺了三天,腳底不能着地,整個人渾渾噩噩。
睡了醒,醒了睡。
夢裡出現太多畫面,她在巴黎的煎熬歲月,她和馮厲行爲數不多的甜蜜回憶。
對,是甜蜜回憶。
儘管她在他面前能夠做到絲毫不動搖地說出那些狠話,可是一個人的時候,她怎麼騙得過自己。
第四天的時候連翹已經能夠勉強下牀,她本想去公司,可突然接到弋正清的電話。呆腸記技。
“連翹,你號集召開臨時股東大會了?”
“沒有啊!”
怎麼可能呢,她這幾天一直躺在牀上。
“那爲何有郵件發出來,以總經理的名義召開股東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