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隨着銀面閣主進了一處偏殿,乂公子請閣主摒退了左右,纔將衆人遭暗算,染化功散的事相告。
閣主也是吃驚:“千防萬防還是遭了毒手。”他在殿中走了兩遭,道:“這個毒乃是南疆岐黃宮獨有,怎麼會出現在中原?這岐黃宮亦正亦邪,自打十年前與無憂谷對賭失敗便絕跡中原武林,此次,爲何又回來了?”
司馬離憂道:“閣主,我聽師父講過,十年前洛陽因一場混戰死人無數,盛夏便起了瘟疫。當時,我無憂谷研製了一種療效極好的方劑,岐黃宮也有他們的療法。雙方各不相讓。當時朝廷也不知道誰的方法更好,便分城而試。最後,無憂谷藥方治癒率明顯高於岐黃宮。岐黃宮自覺無顏面便退出中原武林。”
閣主驚道:“少俠,你是無憂谷傳人?”
司馬離憂施禮道:“正是,晚輩無憂谷少主司馬離憂。”
閣主欣然道:“怪不得少俠知曉當年舊事。只是,那岐黃宮退出中原武林不光是因爲顏面,更是因爲愧疚,對那些未曾醫治好死去之人的愧疚!”他頓了頓,似乎不想再提當年之事,轉了話題道:“無憂谷懸壺濟世,妙手安民,此番後繼有人實乃可喜可賀。鍾毓閣倒是知道此毒解法,只是有一味關鍵的藥材並藥引實在難得。”
司馬離憂走近與他耳語一番。
閣主立刻欣喜萬分,抓着他的手激動的說:“離少俠肯救衆人於危難,我這鐘毓閣中任何東西,只要少俠喜歡儘可贈與少俠。”
聽閣主如此說,司馬離憂又皮又欠的勁頭勾起來了:“好,既然閣主如此大方,那就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銀面閣主說。
司馬離憂拿出那包藥材雲清交給閣主道:“閣主,這是我師父讓晚輩帶給您的藥材雲清。”
銀面閣主接了藥材愛惜的撫摸着,對司馬離憂道:“多謝令尊主爲鍾毓閣送來這麼珍貴的藥材。”
司馬離憂一拱手,道:“閣主客氣。”
銀面閣主對他點點頭,又對衆人道:“我帶這位少俠去藥廬連夜製藥,務必於明日一早讓所有中毒之人服下。還請各位在此稍作休息。”
乂公子連夜上山本想與閣主商議明日上書之事,無奈出了中毒之事,只得緩一緩。
姜雲曦很是不放心司馬離憂,堅持一同前去。閣主道:“藥廬乃本門重地,外人不得入內。”
姜雲曦道:“那我就守在藥廬外,等阿離。”
閣主看看姜雲曦,又看看司馬離憂,稍作猶豫才點頭答應。
鍾毓閣的藥廬建在後山,此處乃是禁地。沒有閣主允許,連本門弟子都不得擅入。因此,到了山門處姜雲曦便留了下來,眼睜睜的看着司馬離憂跟着那閣主走遠。
走了幾步,司馬離憂又跑了回來,抓着姜雲曦的手道:“不要擔心,我只是去煉藥,很快就回來。”說着,又解下了自己的外袍給姜雲曦披上。
“大傻子,就爲了說這麼句話,還值得跑回來。快去吧。”聽他如此說,姜雲曦嘴上怪司馬離憂,心裡卻踏實了不少。
待司馬離憂回來,銀面閣主一改先前的客客氣氣,直接問:“小子,他是你什麼人,那麼膩乎?”
司馬離憂不高興了,眉毛一挑,似乎要打人:“閣主大人,我又不是你門人弟子,我的事憑什麼告訴你?”
閣主似乎很愛管閒事:“放着那麼如花似玉的倆姑娘不喜歡,非要喜歡這麼個大男人。”
司馬離憂被道破心事惱怒道:“你這老頭兒,比我師父管還多。我喜歡誰那是我的事,你鬧什麼意見?唉?打我們還沒上山你就對我們的事摸的門清,你是不是派人盯梢我們了?”
閣主根本沒搭理他這一問。其實,還用問嗎,不是調查跟蹤難道還真是算出來的?切,他又不是神仙。
就男人該不該喜歡男人這事兒兩人一直吵吵到煉藥房前,司馬離憂賭氣道:“閣主再敢對我朋友不敬,我便不幫你煉藥了……”
話還未說完,便被閣主封了啞穴並下肢大穴,拎進了房內。
司馬離憂這個後悔呀沒讓姜雲曦跟着,看這樣子自己今天肯定沒好果子吃了。果不其然,這解藥難得的一味藥材便是那雪蛇膽,這雪蛇只有極寒雪山才生長,捕捉不易。當初,司馬離憂也是撞大運捉了三條雪蛇,他師父才提煉出了三顆丹丸來。如今,需貢獻出一顆。另一難得藥引便是司馬離憂的血。他的血能克百毒。
其實,這血倒是用的不多,只需刺破中指取一小酒盅的量就能煉製千人量的解藥。目前,住在這半山別苑的人也就幾百,就算全部遭了暗算,有千顆解藥也夠了。
這個比例司馬離憂自然知道,才那麼痛快答應閣主煉藥。可進了藥爐,卻見這閣主取了個水晶高杯,足足能裝半斤酒的樣子。司馬離憂想:完了,這老頭是可逮着個百毒不侵的人,要可勁放血。我今天怕是凶多吉少……死倒沒什麼,只可惜,我還未對姜兄表白,我還未對師父盡孝……司馬離憂一直以爲自己的人生肆意瀟灑,直到此刻,細想起來還有這許多的遺憾。
他在這胡思亂想的功夫兒,那閣主取了一顆寸許的鋼釘來,拉過他左臂,便將那釘子刺入血脈。只見刺入瞬間,便有鮮紅的血自釘子裡躥了出來流進那琉璃高杯中。司馬離憂驚恐發現,原來,這釘子中間竟是空的。心想:這鐘毓閣可比無憂谷技術先進多了,無憂谷取血還是直接用刀劃傷皮肉呢。這個針便好用許多,傷口小刺的深……那是不是可以……他想到了能催動金羽扇的心頭血。
大概取了二兩左右的血,銀面閣主用帕子按住司馬離憂的傷口將那針取了出來:“按着。”隨即解了他的啞穴,問:“你方纔在想什麼?”
司馬離憂自然不會泄露金羽扇的秘密,道:“沒什麼。閣主,你這個釘子是個好物件,可否贈與我。”
閣主將那釘子清洗乾淨交給司馬離憂,算是兌現他之前的承諾,鍾毓閣的東西隨便取,卻道:“希望你,永遠不會再用它。”
說完,又招呼幾個門人進來,交給每人一個字條,那些人便按字條去備藥。
待藥材備齊,蒸煮、萃取,加入藥引、填入澱粉輔料,才最終做好解藥。此時,便又添不少人過來,將那藥製成黃豆粒大小的墨色丸子。兩丸一袋裝好,命人即刻送去半山別苑。閣主交代到,“記得讓每個人都運功檢查,凡是功力散失的便服兩粒此丸。還有,從明日起,別苑飯堂只供應清淡飲食。”
弟子們領命,連夜下山。
司馬離憂知道,那化功散少量無色無味,但大劑量便有股腥味兒,在清淡飲食中很容易被發現,此舉,可防止敵人再次下手。
此時,天已經出五更,閣主道:“少俠,隨我回去休息吧。”
到山門時,在霧氣昭昭中遠遠便看到姜雲曦的身影,司馬離憂飛快跑了過去:“姜兄,你果真站了一夜,你看,衣服都被霧氣打溼了。”
司馬離憂摸着姜雲曦那能擰出水來的外袍無比心疼。
姜雲曦見他活蹦亂跳的跑出來,一顆懸着的心才放下來:“無礙,你沒事就好。”
司馬離憂趕緊取出兩顆藥丸喂到他嘴裡:“快吃下去,這解藥吃越早功力越好恢復。”
此時,銀面閣主也跟了過來,似乎見不得這倆人黏糊,咳嗽一聲。
司馬離憂突然想起什麼道:“哎呀,你不會把我的血都放進去了吧,那樣可是過量的,會適得其反……”
閣主打斷道:“指望你現在提醒,你這朋友早就中毒身亡了。放心,只用了一半,另一半我倒了。”
司馬離憂氣結:“你這老頭,糟蹋我的血!”
閣主哼了一聲先走了。
自然,司馬離憂的血不會被浪費,而是去配了別的藥。
姜雲曦聽了又緊張起來:“血,用你的血煉藥了?快,給我看看,傷的哪裡?取了多少?”
方纔還活蹦亂跳的司馬離憂突然軟塌塌下來,委屈道:“這個閣主在我血脈上插了根管子,取了足足半斤。”
姜雲曦聽聞,心突然就疼了一下,緊緊攬住他的肩:“阿離,你受苦了。走,我帶你去找閣主要說法,就算是爲了救人,也不能這麼糟踐你身體!”
濃霧之中,走遠的閣主突然又回來了,指着姜雲曦道:“傻子,癡兒,他說的話能信麼?”說完,便氣呼呼又閃進了雲霧裡。
“你這老頭兒,怎麼偷聽我倆說話?”司馬離憂喊道。
姜雲曦聽着司馬離憂那喊叫中氣十足,與方纔的氣力不支判若兩人,也明白了這是離兒調皮,應該無大礙。但畢竟他獻血救衆人,也是該被善待,便道:“阿離,算了,閣主是長輩,莫要起口舌之爭。我揹你回去休息吧。”
司馬離憂立刻又恢復軟塌塌的模樣,倒在姜雲曦的背上,任他揹着回前殿。
到得前殿,天色已經大亮。有一男一女兩名門人迎了過來,對二人見禮道:“二位少俠,請隨我等到泰安殿休息。”
“乂公子和穎公子在何處?”姜雲曦問。
那男弟子道:“方纔,閣主、副閣主與兩位少俠已經動身下山去侍郎府送萬人書,吩咐我等好生伺候離少俠。”
司馬離憂心裡是有些彆扭的,這個閣主,素未謀面,見面便管他這管他那,他和姜雲曦只是本能的靠近,本能的喜歡,哪裡想了那許多,讓這老頭一說,跟他開始就心思不純一樣。再說了,喜歡一個人和男女有關係嗎?真是老頑固。不過,讓這老頭一提醒,自己真的好像是挺喜歡和姜雲曦在一起的。那姜兄又是如何想的呢?哎呀,這些心思真麻煩,司馬離憂想想都麻煩,乾脆不去想。
本來,離開司馬寒那老頭後他可以沒事搖搖羽扇,隨口拽拽詩文,裝模作樣做個清貴的公子,誰知道,一遇到這個閣主便被氣到要打架。可惜,閣主江湖地位高,司馬離憂這個小輩不能輕易與他動手。他受了一夜的氣,要不是見了姜雲曦消解不少,這會兒指定還氣的肚子疼呢。不過,聽說他一夜未眠又親自下山遞書救太子,又覺得這閣主其實也是個心懷天下的大俠,值得欽佩。如此想想,便也不覺得他多可惡了。
二人跟着門人而行,這纔看清山頂鍾毓閣全貌。那女弟子介紹了此處建築佈局。這山頂南低北高,由南向北一次坐落着泰安殿、乾坤殿和雷霆殿。泰安殿是閣主及衆門人起居之地,乾坤殿是議事開會之地,雷霆殿是供奉神明之地。這山頂多雲霧,每年七月至九月,多發雷暴,那個時段便沒人敢去雷霆殿,弟子說,雷霆殿屋頂立有玄鐵桿,將雷暴引至那裡,這山上才平安。
司馬離憂聽了笑的從姜雲曦背上跳了下來:“哈哈哈……能笑死人,你們那雷霆殿怕供奉的是雷神吧?不然,哪個神仙願意住那裡,等着雷劈三個月度天劫……哈哈哈……”
那男弟子拱手道:“少俠,雷霆殿供奉的是‘天地’。也可以說是天地萬靈。訓導武林及世人,敬重珍惜這天地萬靈。”
聞此,司馬離憂停止了笑,也嚴肅起來。他與姜雲曦互望一眼,對那弟子回禮道:“鍾毓閣有此信仰,才能帶領武林行那‘替天行道’之舉。方纔失敬,多有得罪。”
那女弟子道:“少俠言重了。少俠性情赤誠又活潑,講幾句玩笑話,即便在閣主面前也不會見怪。承蒙少俠肯助鍾毓閣煉藥解危難,我等亦感激不盡。”說着,這二人便又深深一躬。
司馬離憂被人家這麼一捧便不好再頑皮,也正正經經回了禮,老實跟着去一處寢殿休息。
到得住處,早有十幾個男女門人伺候着,那屋裡大大的方桌上擺滿了各色飲食,有不少東西,司馬離憂和姜雲曦見都未見過,更是叫不上名字來。
領他們過來的那男弟子又送進來一碗湯,司馬離憂一聞便知道是上好的蔘湯。那弟子道:“也不知道公子喜歡吃什麼,便胡亂備了這些。”
司馬離憂笑嘻嘻道:“已經很好了,費心了。”
那弟子忙道:“公子客氣。閣主叮囑,這碗蔘湯乃是百年老參熬製,請公子務必服下,對身體恢復大有裨益。”
“如此還算這老頭兒有點良心。”司馬離憂嘰咕。
四五個門人圍着伺候他們吃飯,姜雲曦便特別彆扭,不肯動筷。
司馬離憂見此,道:“你們先下去吧,有什麼需要我再喚各位。”衆人這才紛紛退下。
姜雲曦爲司馬離憂夾了滿滿一碗的菜勸他吃。司馬離憂將那蔘湯推給他道:“你先喝了我就吃。”
姜雲曦道:“這是給你補身體的。”
司馬離憂嘟囔道:“就流了不到二兩的血,還用補啥。”
姜雲曦盯着他道:“那是誰坑我一直揹着?”
司馬離憂才發覺說漏嘴,便討好笑着說:“所以,姜兄才需要好好補補。再說,這個蔘湯能助你恢復功力……”
姜雲曦不喝。
“美容養顏……”
不喝。
“強身健體,益精補腎……”
姜雲曦趕緊喝了。不然,這接下去還不知道這碗蔘湯得開發出什麼功效來。
用過早飯,司馬離憂睏意上來便老實睡去。與往常一樣,姜雲曦與他睡在一處。直到他呼吸沉穩,同樣熬了一夜未閤眼的姜雲曦纔不覺也昏昏睡去。
這一覺便睡過了午。醒來自然又是一餐更豐盛的款待。
直到此時,都沒有什麼消息傳上山來。司馬離憂並姜雲曦坐着也是無聊,便說要到處去逛逛。
這一逛可不得了,簡直將鍾毓閣給鬧翻了天。
司馬離憂先是將殿間散養的孔雀攆的驚慌失措到處亂飛,最終得了兩隻三眼雀翎才作罷,說是贈與春華秋實姐妹做個雀羽簪子。又到乾坤殿旁的臻逸園看到了世所罕見的獨角獸,他一眼便瞧上了那獸的角,當即便要割下來做他雪藤鞭的把手。獨角獸十分有靈性,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不等他出手,先發起進攻。那獸身姿敏捷,又皮厚耐打,一時間追的司馬離憂上躥下跳。
“還不來幫忙?”他邊跑邊喊姜雲曦。
姜雲曦覺得雖然閣主答應過所有東西儘可自取,可這毀人家靈獸的做法也着實不妥。於是,飛身過去,不是幫着捉獨角獸,而是將與獨角獸對峙的司馬離憂帶到了園子外。
司馬離憂的狗脾氣便又上來了,怪他不肯幫忙。他對姜雲曦有氣,便不自覺得找點事發泄發泄。於是,他一揮手運真氣,竟將那園子的一角楠木圍欄給轟開了一個缺口。響聲徹底驚了園子裡的獨角獸、仙鶴等,一時間,能飛的都飛上了天,能跑的便順着那缺口跑了。
司馬離憂也沒想到會這樣,這下弄沒了人家一園子的寶貝。
姜雲曦無奈道:“趕緊追吧,能逮回來多少算多少。”
天上飛的先顧不上了,便去追地上跑的獨角獸,眼見着往後山而去。
跟隨的門人勸:“少俠,不要追了,丟便丟了,後山乃本門禁地,不可擅入……”
那門人被甩的遠,聲音根本沒傳到司馬離憂耳朵裡。他追着獨角獸,姜雲曦追着他,雙雙闖進鍾毓閣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