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下旬的一個夜晚,老鬼在他那兩間破屋子裡呆着,正在盤算何時離開北京,忽然聽見有人,老鬼看看手腕上剛花二十塊錢從一個佛爺手裡‘梅花牌’手錶,都快十二點了,誰這麼煩人啊?
老鬼剛打開門大頭就一頭栽了進來,直接倒在老鬼懷裡。老鬼嚇了一跳,看看外面沒有其他人就趕緊把大頭拖進屋,然後關好屋門。
在燈光下老鬼看大頭渾身是血,臉色慘白,雙眼緊閉,話都說不出來了。估計是又被圍攻了,看來這次傷的不輕。老鬼趕緊找出雲南白藥和紗布,這東西老鬼總是隨身必備的,揭開大頭的衣服一看,老鬼倒吸了口涼氣,大頭的身上全是傷,大大小小的傷口布滿上半身,有的是砍傷,有的是被刀捅的,總之上半身幾乎沒好地方了,而且傷口還在流血。
老鬼迅速的在大頭的傷口上撒上雲南白藥,然後纏上紗布,看看血不流了,就趕緊出門找了一輛平板三輪,把大頭弄上三輪車躺好,準備去醫院,最後老鬼想了想回到屋裡把所有現金都帶在身上,然後又把自已隨身必帶的東西裝進挎包裡,看看屋裡沒啥有價值的東西了這纔出門磴上三輪直奔醫院。
到了醫院老鬼直接跑到急症室叫大夫救人,值班醫生一看大頭的臉色,在一摸脈搏馬上就讓護士推到搶救室急救。這一折騰就是一夜,到天亮纔給推出來,然後轉到旁邊的病房觀察情況。
值班大夫告訴老鬼病人剛脫離危險,需要住院觀察,讓老鬼去辦理住院手續和繳費,幸好老鬼這段時間手裡有不少錢了,要不這次還麻煩了。
交完費辦完手續,再看大頭已經醒了,只是臉色慘白,倆眼無神的呆呆的看着天花板,一句話不說。老鬼給他買的包子他一點都沒動的放在一邊估計看都沒看。
老鬼知道他可能心中有事,就沒打擾他,抽空回家看了一眼,結果剛到衚衕口就看見一幫人在他住的那個院的附近東張西望的,一看就知道都帶着傢伙。老鬼苦笑,這次算是被捲進來了。
回到醫院看大頭還是那個慘樣,老鬼不忍心丟下他不管,索性就乾脆在醫院混吧,好歹醫院的長椅不少,能湊活,等大頭好點再走,也算對的起他了。
沒想到大頭這一住就是兩個星期,而且開頭那三天,一直是不吃不喝一言不發的看着天花板發呆,也不知在想什麼,就靠着打點滴活命呢。老鬼看他這樣也不知該如何勸他,就隨口說了一句:“你想幹什麼也得有個好身體啊,就你現在這樣站都站不起來還能幹什麼,快成廢人了!”
老鬼這句話是無意識說出口的,但是沒想到對大頭還真起作用了,那天晚上老鬼半夜一兩點鐘從醫院的長椅爬起來去廁所,回來路上順便去看看大頭。
沒想到的是病牀上空蕩蕩的,大頭不見了。老鬼吃了一驚,趕忙到處找,結果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忽然老鬼想到一個可能,‘這大頭不會想不開……!’想到這老鬼立刻四處尋覓有可能被大頭利用上的地方,結果在前面不遠處發現了一條可直通樓頂的樓梯,於是老鬼立刻順着樓梯到了樓頂。
這醫院有六層老鬼‘嗖嗖’的一分鐘就跑到了樓頂,到了樓頂四下一看,果然看見大頭站在樓頂的邊緣一動不動,但是他只要往前走一步,就會是老鬼剛纔擔心的結果了。
老鬼輕手輕腳的慢慢的走向大頭,想把他給抱回來,結果離大頭還有幾米的距離的時候大頭突然說:“放心吧,我現在不會跳下去了。”說完就慢慢的轉過身來,在月光下老鬼看見大頭的那雙眼睛炯炯有神,整個人的氣質和以前比少了幾分囂張,多了幾分穩重,看來是恢復過來了。
老鬼看大頭沒事就放心了,笑着問大頭:“你怎麼知道是我?”大頭悽然一笑說:“現在除了你還有誰管我的死活,有煙嘛?”老鬼把煙和火柴遞給大頭說:“你那些兄弟們呢,我怎麼一個都沒看到?”
大頭接過煙點上抽了一口說:“什麼他媽的兄弟,真是兄弟看着我被打會無動於衷,真是兄弟會把我家地址告訴那些對頭,真是兄弟會這樣對我嗎?”
老鬼有點明白了,就勸他說:“別往心裡去,都已經這樣了,說什麼都無意義了。”大頭嘆了口氣說:“是沒有意義了,平常一起吃喝玩樂玩婆子逗圈子,這是酒肉朋友,看我得勢就圍在我身邊拍馬屁說奉承話這是勢利小人,我他媽的都碰上了!”
老鬼說:“碰上就碰上吧,什麼時候都不缺這類人,想想往後的打算吧。”大頭說:“現在是四九城的頑主不容我,大院的那些紅衛兵想收拾我,這北京是呆不下去了,我沒什麼親人了,爹媽早死了,就一個哥哥被判刑去了新疆,出來後不讓回北京,在新疆落了戶,我想去找他,除了他以外你救了我兩次,你歲數比我大我認你這個哥哥了,所以你也是我的親人了。”
老鬼聽完大頭這話不由得心中一熱,這大頭算是真明白了,不過老鬼還是不明白怎麼大頭就忽然混成這樣了,前段時間不還挺牛的嗎?這纔多久啊,就從天上掉下來了,還摔的這麼慘,就問大頭原因,大頭也不隱瞞什麼直接全告訴老鬼了。
自‘小混蛋‘被紅衛兵捅死在二里溝後,大頭這些頑主全紅了眼,成羣結夥的和紅衛兵們死磕,大頭也帶着兄弟在月壇阜城門新街口等地和紅衛兵們幹過幾回,都是佔了上風得勝而回,可謂名聲大振。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大頭就遇到了這種情況,名聲一起就忘乎所以了,可先是手下的佛爺忽然不給他上貢了,接着平時和他走的挺近的幾個頑主忽然疏遠他了,大頭不明所以就堵住一個佛爺用刀逼着他說出了實話。
原來一年前從青海刑滿釋放後又潛回北京來的一個老頑主,這個老玩主姓朗,快三十了,綽號‘狼爺’。這個狼爺可是名副其實的老混混了,回北京後糾集當初的幾個老混混想重出江湖,可見小混蛋他們勢力如日中天就回避起來躲在一邊。小混蛋一死立刻這狼爺他們就出頭開始收人,壯大自已的勢力。
要說這些老混混真是不白給,憑着‘心狠手辣,恩威並施’這八個字,短短的幾個星期就收了一大批頑主和佛爺,大頭這些十**歲的年輕頑主頭論手腕論腦子畢竟還是嫩了點,光顧着和大院的那幫紅衛兵死磕了,哪想到被這些老混混給算計了。
大頭問明白了後一怒之下就去找那個狼爺算賬去了,見着狼爺後大頭暴跳如雷的怒斥狼爺壞了當初小混蛋定下的規矩,結果話沒說完就被狼爺手下的十幾個頑主打的滿地亂滾,最後那個狼爺指着躺在地上滿臉是血的大頭的鼻子惡狠狠的說:“現在規矩由我定,我放你一馬,下次我見到你時,你就兩條路可走要不跟着我,要不我送你去見小混蛋去!”
大頭被幾個頑主擡起來扔到大街上,大頭身上雖然被打的疼痛難忍,可心裡的痛苦更難受,那些動手打他的頑主裡就有和他天天混在一起喝酒玩婆子的,被他認爲是好兄弟的人,在一旁袖手旁觀的也有不少他認爲是好兄弟的人,這反差太大了,拳腳落在身上,可疼在心裡啊,這心痛更難受啊!
晚上十一點多鐘,大頭從一家小酒館裡喝的醉醺醺的往家走,往常前呼後擁的情形不見了,路燈下只有大頭孤零零的一個人在搖搖晃晃的走着,大頭一邊走一邊罵着狼爺這個老混混,罵着那些不講義氣的兄弟,也罵自已瞎了眼睛怎麼會拿這麼一幫勢力小人當兄弟。
一邊罵一邊走終於快到家了,可沒想到的是忽然周圍衝出來十幾個人圍住了大頭,大頭一驚,出了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一半,在路燈下大頭看清楚了這些人,全是大院的那些紅衛兵,各個手持刮刀管叉和菜刀,很明顯就是有備而來,就是衝他來的。
爲首的一個紅衛兵惡狠狠的說:“大頭,前些日子你丫挺煽啊,該還賬了!”說完一揮手,十多個人一擁而上圍攻大頭。
大頭眼見要壞事,拔刀拼命想衝出重圍,這些紅衛兵明顯是要他的命來了,下手毫不留情,刀刀見血,大頭就憑着一股強烈的求生**衝了出去,也不知捱了多少刀,總之是跑了出來了,這還是因爲大頭家住的是單位的宿舍摟,聽見動靜後出來不少人看熱鬧,那些人有所收斂這才跑了出來。
大頭捂着傷口如同喪家之犬不知往哪跑才安全,他家的地址除了當初和他天天在一起混的那幾個頑主兄弟外,沒人知道,現在在這被圍攻了,那幾個兄弟肯定全叛變了,那別的地方也不安全啊!忽然他想起老鬼這個收破爛的兄弟來了,於是咬緊牙關跑到了老鬼家,敲完門後就實在撐不住了,趴在門上就昏了過去。後來的事就不知道了,醒來就在醫院裡了。
老鬼說:“你算是大難不死了,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等你身體全好了以後咱就走”大頭說:“我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在北京我還有點事要辦,咱倆先找地方住幾天,我辦完事就走。”
老鬼靜靜的看着大頭問:“你還想幹什?”大頭臉色瞬間變得猙獰可怕,咬牙切齒的說:“要賬去!”說完把手裡的菸頭使勁一彈,那菸頭在夜空中劃過一道紅色的弧線落了下去,老鬼的心也隨着這個菸頭沉了下去,又要見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