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長文躺在病牀上,忍受着難受與痛苦的折磨。這個折磨不是別人帶來的,而是他自己挖掘的。
如果他不思考這些問題,努力賺錢生活,那麼就算經常焦慮煩躁,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痛苦。
焦慮煩躁,自己知道這一切的原因,就是沒錢,來個百八十億,這些煩惱瞬間解決。
袁長文現在,是一種飄忽的痛苦難受,因爲沒有什麼是真實的。而自己卻要爲這些不真實的東西,忍受各種情緒拉扯。
如果明天自己就死了,這些事情還有多重要?
曾經的袁長文,被這句話問過幾次,也憑藉這句話擺脫焦慮煩惱。
可惜,曾經的袁長文已然不在,如今躺在牀上的,是一個正在奮力斬殺“曾經的袁長文”的人。
如果明天就死,老子也要弄清楚這真實!
袁長文就是這種狀態,搞不懂自己爲什麼會被這些自我定義牢牢束縛住,更不明白自己爲什麼非要探尋真實。
之前是一股憤怒支撐着他,不斷斬殺,不願意再被情緒拉扯。
但現在的狀況,似乎整個過程變成自發前進,就像萬有引力那種法則一樣,根本不以自己的主觀意識改變。
想要回去,重新找份工作,努力奮鬥,重頭開始?
回不去了。
這種感覺就像高中畢業,或者大學畢業,即將邁入社會的青年。面對整個社會,那麼多職業,有人開跑車有人坐公交。
迷茫。
並非不知道選擇什麼的迷茫,而是內心深處感到一陣陣荒謬,卻發現現實似乎很真實的那種迷茫。
當時的自己是怎麼做的?
使勁抓住某個意義,拼命催眠自己,跟着恐懼一路狂奔。然後不知不覺,自己再也不迷茫,開始奮鬥拼搏的美好人生。
偶爾夜深人靜,會覺得這一切荒謬無比。
但接着又被房貸、車子、票子等等各種社會問題包裹,恐懼襲來讓人放下無用的思考,努力往前邁進成功。
現在還能這樣嗎?
袁長文看着窗外的樹木,隨風飄動,片片葉子輕柔落下。
離開樹枝的葉子,如何才能回得去呢?
只有更遠!
袁長文試着調整呼吸,讓自己愉悅輕鬆起來,但發現根本做不到。
這種如同吸附在脊髓上的難受,緊緊包裹着他。
心如死灰,也許就是這種狀態。
“還不夠!”
袁長文低聲吼了出來,這些難受還不夠,最好再來一些,最後一次性全部登場,看看是你死還是我亡!
時不時的情緒拉扯,偶爾短暫清明輕鬆,這種輪番交替有意義嗎?
有本事一起上啊!
那惡魔,不是最拿手各種欺騙麼?
出招啊!
袁長文拍打着牀鋪,想要吶喊,卻只是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自己還能怎麼辦?
難受的情緒就像腐蝕性的液體,漸漸瀰漫開來,袁長文的腦子些許空白,就連身體似乎也不知道自己的。
如何擺脫這股難受?
沒法擺脫,所謂的擺脫不過是轉移注意力罷了。唯一的真實就是“我存在”,除了這個,其他皆是妄言妄念。
不擺脫,就要硬生生承受這種難受,而且還不能隨着情緒編造故事,更不能想象未來有一天自己怎樣怎樣牛逼。
這些統統沒有,就是細細感受這份難受,臣服於它,允許它的存在。
腦袋有些暈,身體有些軟。
袁長文勉強支撐自己下牀,而室友,就是那個恐懼女人的室友,則在角落裡躲着。
又是恐懼?
恐懼沒錢,和恐懼女人有什麼本質區別嗎?
因爲大部分人都恐懼沒錢,所有把恐懼女人判定爲精神病?
「算了吧,自己都顧不過來,還有心思管別人?」
【哪有別人?統統都是自己,這個宇宙都是自己,一切都發生在自己腦海中。】
「這不過是自己的想法,算不得什麼。」
【那要什麼纔算?皇家科學委員會的認可?還是全世界大部分人的贊同?那些跟我有什麼關係?爲什麼我非要別人的認可,關鍵是,需要別人來認可我的人生?】
「人類是羣居性生物,沒有人可以脫離社會,我們在社會上經歷的種種,造就了我們。」
【那麼,誰在經歷呢?總得有個東西在社會上經歷種種,但關鍵是,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把這些經歷當作我。】
【明顯不是,對吧。我應該是那個“正在社會上經歷”的東西,而不是那些經歷。那個傻逼背景,那份覺察纔是我,其他的都是妄念。】
「有什麼用呢?對生活有什麼幫助呢?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懦弱、卑微、毫無生活激情可言,就這樣在精神病院裡,浪費時光。」
【我爲了那些虛假的自我定義耗費一生的時光,這才叫浪費。】
【沒錯,我現在確實不像之前,我指的是前面那些章節,似乎隨時隨地都有新的見解,時時刻刻都在看破自我定義。】
【現在的我,找不到繼續前進的道路。我知道更遠,卻不知道下一步應該踏向何處。彷彿已經沒有自我定義需要斬殺,也沒有什麼需要更加明瞭。】
【還有什麼好說的呢?不真實的不存在,真實的永遠不會停止存在。“我存在”,那個傻逼背景,那份覺察。就是這樣,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不要找藉口,事實就是,loser,沒錢,沒動力,沒有精氣神,渾身難受……想想曾經,那些意氣風發,那些豪言壯語,不想再次回到那熱血衝動的生活中嗎?」
【我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享樂的能力。我就像一個旁觀者,看着那些勵志激情的人生,卻絲毫沒有相應的互動。】
【這個世界都在我腦海裡,就算是看到這個病房,我也能感覺到自己在一個腦子裡,然後看着這些東西在眼前。】
「所以,要打破這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動起來吧,騷年,燥起來吧。美麗的人生,金錢、女人、權力、野望,想想拼搏的汗水,想想成功的喜悅。來吧,少年!」
【哦。】
袁長文變得毫無興趣,就算現在自己突然擁有一兩億的財富,似乎也不會有什麼轉變。
「真的不會嗎?」
【呃……應該會很開心,很高興。但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回到現在這種狀態。想要憑藉虛假之物來持續保持某種情緒,有可能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
【寶珠的事情,難道還不能說明一切嗎?】
袁長文嘆了口氣,體內那股猶如毒氣一般的難受情緒,依舊盤旋在體內。
怎麼回事?
不是一會難受一會清明嗎?
怎麼現在這股難受還在這裡?
袁長文想要找到答案,卻又想起臣服,任何辯解說明此刻情況的舉動,都是想要控制。
控制自己儘快擺脫難受,通過說服自己,通過展望美好未來。反正就是轉移注意力,讓“自我”找到其他東西依附。
臣服,體驗事物“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狀態。
袁長文深呼吸,任由自己被情緒拉扯,被難受痛苦拉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