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自大啊!
否定所有的經典書籍,否定所有的權威,否定那些神聖的來自上帝的旨意。
袁長文自嘲笑笑,有什麼不可以呢?難道誰還能將自己找到,然後毒打一頓?不會的,這個世界跟我都沒有太大關係,我不相信這些文字會變成暢銷。
事實上,也許根本就沒有看官吧。
誰會願意看這些東西,一堆狗屎,充滿情緒,無法對生活提供任何幫助的東西,誰會願意看?
那麼,我還是繼續前進好了。
如果山巔纔是終點,那麼所有的經典書籍就是指路牌,所有的老師都是在指路而已。更有甚者,指路牌指着另一個指路牌。
我在幹什麼?抱着指路牌不放手?用不同的方式來解讀指路牌?站在指路牌前大聲宣講,講解這些指路牌究竟是什麼意思,然後就是不前進?
“看看,這些指路牌寫得多好”、“真是博大精深,富含哲理”、“看這個,引經據典,很好闡述了這些指路牌的真正含義”……
一個上路的人,哪裡還會站在指路牌前?那些站在指路牌前大聲宣講的,有哪個是上路的?
攀登山巔,那些小路危險而僻靜,誰會陪伴?甚至,根本沒有路,因爲很少有人踏上山巔。那些聚集在指路牌前的,根本沒有上路,只是滿足於解讀指路牌而已。
因爲上路,需要斬殺,需要傷害角色,需要將自己認爲真實的全部丟棄。誰會沒事幹斬殺親情?誰會主動的帶着歡喜的態度斬殺仁慈?
一個人,走在山路上,孤獨而彷徨。最關鍵的是,走着走着,這個人就會慢慢消失。因爲真實容不下虛假,山巔是不允許角色存在的。
那麼,到最後,是誰登上了山巔?
沒有人。
“我存在”一直都在那裡,沒有任何東西大過“我存在”、勝過“我存在”、厲害過“我存在”。也就是說,“我存在”從未隱藏從未消失,也從未被什麼東西綁架束縛,誰有這個能力?
如果說,所謂的靈魂是指人的本質,有這麼一個靈魂界,人死之後靈魂都會迴歸。那麼,如果有張三的靈魂,有李四的靈魂,哪怕靈魂充滿了世間所有的善,也同樣屬於虛假。
就算,整個靈魂界只有一個靈魂,我們所有都屬於同一靈魂,那麼靈魂所在的區域跟靈魂本身形成對立,同樣屬於虛假。
角色存在,必定虛假。
那麼,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狀態?
我不知道,很明顯,所有的比喻在這裡都將失效。因爲所有的比喻都是在二元世界中,而我的理解也僅僅限於二元世界。當我把真實比作某樣東西的時候,那麼已經將無限變成侷限,已經變成了虛假。
所以,經典書籍都是虛假的,都必須斬殺掉。
不管是誰說了什麼話,先不論那個已經死掉的人究竟有沒有說過這句話,就算他說過,就算他現在立刻復活站起來再說一次,也沒用。講出來的話語,本身就是虛假。寫下來的文字,同樣也是不真實。
那麼,我幹嘛還要緊緊抱住這些書籍,緊緊抱住老師的說法?然後,使勁將自己塞入老師的教誨中,看看自己有沒有做對。
有多少人會大膽大方的承認,自己已經完全超越了老師?
謙虛是一種美德,這種人爲扭曲的觀點,竟然還在影響着我。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描寫一個故事,那裡的人從來就不知道謙虛,當然也不知道什麼是驕傲自大。然後主角進入這個世界,相當不舒服,因爲主角的價值觀人生觀受到衝突。
老師是虛假的,而我要邁向真實,好吧,也許永遠也無法走到真實。但至少,我不能繼續抓住任何虛假的東西。包括角色、世界、親情、老師之類的。
還有什麼好斬殺的?不真實的不存在,完全不過是自己的想象,完全是自己的幻覺而已。當自己不再利用情緒緊緊抓住這些狗屎的時候,角色還能怎樣?
是啊,這個世界還有這麼多美好,自己爲什麼要斬殺?老媽含辛茹苦,我孝順,天倫之樂有何不對?辛苦工作、努力賺錢養家,一家人開開心心又有什麼錯?焦慮煩躁,於是出門踏青,山水之間流連忘返,這不好嗎?
袁長文突然笑了起來,“一家人開開心心”,似乎這種描述會下意識讓人想到一對夫妻帶着一個小孩子,正在草地上愉快的玩耍。那麼,那對夫妻的父母呢?
不重要,虛假的就是虛假的,無論說得多麼動人,都無法改變虛假的本質。有意義嗎?這種斬殺有什麼意義?精心策劃的夢境被自己一層層剝奪,腦子有問題吧。
好不容易可以享受夢境,好不容易可以成爲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好不容易可以這次當好人下次當壞人,非要戳穿這層夢境,何必呢?
關鍵是,角色永遠無法走到真實,能走到真實的,必然不會存在角色。所以,現在的這份思考,究竟在做什麼?如果斬殺結束,那麼這份思考同樣會消散掉,有什麼意義?
袁長文張開雙臂,任由自己墜入湖水深處。這麼多章的斬殺,自己從一開始就知道毫無意義,但自己就是做了這麼久毫無意義的事情。最扯的是,自己根本就不願意去做那些有意義的事情。
想起腦子裡的扭曲,硬生生將這件事拔高,硬生生讓這個行爲變得有意義,真的如同吃了蒼蠅一樣噁心。
自己不僅不去做有意義的事請,偏偏選擇毫無意義的斬殺,而且自己很肯定,一天沒有完成自己一天就會繼續斬殺。也就是說,自己還要在毫無意義的道路上繼續前進。
更遠。
反正角色跟我毫無關係,那些工作啊收入啊朋友啊,似乎距離我如同兩個星系一般遙遠。毀掉生活,還剩什麼?毀掉腦子裡的看法,還剩什麼?毀掉人生,還剩什麼?
當然,肯定會有東西剩下,畢竟還有真實。如果說真實一直那裡,這些扭曲就是上面的覆蓋,從空無中編織一系列虛假的真實。就是幻覺,只要自己誠實,就會變得看不見。
不是斬殺,而是從看見變成看不見。
最好就這樣,讓角色死去,徹底死去,就像根本沒有活過那樣。
袁長文有點想哭,卻似乎在這湖水裡,根本哭不出來。或者,誰又能區分眼淚和湖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