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說了這麼多“恐懼”的壞話,但不得不承認,恐懼纔是一種正常的情緒。或者所,我本來就應該恐懼,爲什麼不恐懼呢?
對吧,我有看重的東西,我有在意的事情,但對於這些玩意我根本沒有辦法完全掌控。那麼,這種情況下,面對不願意失去的任何東西,可是又有發生失去的可能性,我自然會產生恐懼。
有問題的情緒不是恐懼,而是肯定。
我肯定蘋果會落地,我肯定地球是圓的,我肯定這裡有一張桌子等等。這些肯定纔是問題所在,因爲我根本沒法肯定,卻十分肯定這些玩意。
請問,這是不是洗腦?
恐懼的內容不是問題,因爲那只是正常的情況罷了。不管恐懼什麼,都是有理由恐懼的,而且恐懼在某種程度上凝結了整個人類文明。
焦慮、抑鬱、沮喪、憂愁、不安等等,這些所謂的負面情緒根本就不是什麼壞事情。恰恰相反,那些肯定、掌控、顯而易見之類的情緒,纔是最大的問題。
因爲我有想要控制的東西,我有在意的事情,那麼當我知曉未來會超出自己控制的時候,怎麼可能不焦慮?怎麼可能不憂愁?
對吧,這是多麼自然和諧的反應,就像屎脹了要拉屎一樣。所以,根本不是要擺脫恐懼,而是要擺脫那些肯定。
比如,我肯定蘋果會落地,我肯定太陽明天依舊會照常升起。
正是因爲有了這些肯定,所以在對比之下,纔會存在對於“無法掌控之事”的恐懼。如果我對所有事情都無法確定無法掌控,那麼恐懼還會持續多久?
當然,我也沒法對所有事情都無法確定,因爲這句話本身就是一種確定。就像,“沒有什麼是絕對的”這句話本身就是一種絕對。
我想要擺脫恐懼,正是建立在“我可以擺脫恐懼,我可以掌控”這種扭曲的看法之上。當知曉自己沒法掌控,當明白自己永遠處於“無法確定”的狀態之後,也許就是所謂的臣服和認命。
再次強調,沒有對未來臣服或者認命這種說法,因爲沒人知道未來是什麼模樣,對未來的臣服只是一衝扯淡而已。那種認命根本不是認命,而是自己編造了一種“這不是我的錯”的未來。
想要走上人生巔峰,沒問題呀。上就是了,沒人阻止。任何“可是”,都只是腦子裡的扭曲。當然,也許“人生巔峰”這個選擇本身就是來自腦子裡的扭曲。
一直以爲那些“肯定”是沒問題的,一直認爲那些負面情緒纔是有問題的,這種想法又是如何跑進我的腦子呢?爲什麼我根本就沒有思考這種想法,卻將其納入自己的認知之中吶?
我從來都是被教育要相信自己所堅持的,不要恐懼,什麼吸引力法則,越是相信那麼就越容易實現。這種狀態本身就是基於恐懼,爲什麼不直接承認自己根本沒有任何辦法去掌控呢?既然都是恐懼,爲什麼又要撇開恐懼呢?
想想那些“我盡力了”的屁話,自己真的盡力了嗎?
比如“家裡會被偷”這種恐懼,我一直呆在家裡就盡力了麼?我完全可以學習黑客知識,進入朝廷網絡,找到相關的小偷信息,然後先下手爲強。
我還可以直接睡在門邊,或者將窗戶安裝成某種高科技防盜窗戶。也許,四周安裝紅外線報警裝置也是可以的。又或者,養幾條狗。
這盡力了嗎?依舊沒有,甚至自己可以努力去統一週邊的混混,哪個小偷會偷自己老大的房間呢?又或者,信不過人類,那麼自己研究基因學,弄幾個克隆體出來當保安。或者,機器人看守也不錯。
看起來很荒謬?那麼,換一個不怎麼荒謬的恐懼,比如掙錢。自己真的盡力去賺錢了嗎?並沒有,因爲我總是有一大堆接口,什麼勞逸結合,什麼人生就是享受,什麼何必把自己弄得辛苦之類的。
袁長文突然發現,曾經的自己究竟在幹什麼?一方面肯定着根本無法肯定的事情,另一方面又希望掌控自己沒法掌控的事情。然後說着自己盡力了,卻根本看不見自己的藉口。
完全就是角色,這種情況怎麼可能是一個擁有理智的人做出來的行爲?都是角色,都是被安排好的玩意,根本沒有人。
超級認真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根本不認爲自己是在扮演,完全就是認同自己就是這個角色。看看那些肯定的話語,如同背誦臺詞一樣理所當然。而真正理所當然,真正合理的情緒,卻又被歸結爲負面情緒。
是啊,如果一個人在負面情緒中待太久,也許會摧毀角色,進入自定義角色的狀態。這種情況,相當於殺死了之前的模板角色。
都是傀儡,這一切都是傀儡,隨便是哪個人。包括什麼佛陀耶穌,也許其內心是自由的,但軀體只是角色,話語也只是角色,同樣都是虛假。而這些所有的二元對立元素,都只是此刻覺察到的畫面元素。
都是傀儡。
我一直活着,儘管我知道自己很有可能突然死亡,但我相信自己不會死亡,並且深信這一點到自己從來不去考慮死亡什麼的。
我一直在賺錢,但我知道未來有很多種情況讓自己賺不到錢,所以我並不相信自己一直能夠賺錢,以至於不斷擔憂焦慮憂愁。
這兩句話有什麼不同?只有傀儡纔會做出這種事情,並且認爲這一切都很合理都很正常。有理智的人,難道看不見這其中的矛盾與扯淡麼?
爲什麼不像相信“自己不會死”那樣去相信“自己能走上人生巔峰”?
爲什麼不像相信“蘋果會落地”那樣去相信“自己生來就是富人”?
只有傀儡,纔會做出這樣的言行。
要麼都不相信,要麼都相信。如果只相信一部分,那麼只能說明自己被那一部分洗腦了。比如科學,洗腦界的頭號選手。
袁長文想象着如此衆多的角色在說話,猶如演戲一樣的桔色背誦臺詞,莫名的一種恐怖感漸漸襲來。很微弱,很詭異,並不強烈,甚至只要自己分心這種詭異的恐怖感就會消失。
但袁長文知道,它並沒有消失,這一切纔剛剛開始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