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畢竟是天南海北闖蕩慣了的,居家日久,仰望長空雁過、風捲雲飛,每每心緒飛揚,不能平靜。對此,嫦娥非常理解,主動提出要陪他赴泰山旅遊散心。當他們路經壽丘時,無意間給虞舜招致麻煩,也及時爲他們兄妹倆解除了危難。
鬼使神差,讓羿竭盡全力射出了那一箭。不料,卻因爲用力過猛,他一陣眩暈倒在塵埃。嫦娥於是決定終止行程,即刻返回夷儀。直到這時,羿纔不得不承認,他的神力、包括麻姑靈芝酒增補的能量,已經完全耗盡了。他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凡夫俗子了。望着嫦娥神韻超俗的面孔,羿感到對不起她,對不起那位從天上追隨他來到人間的常羲。
“我要到西天去尋找不死藥。”他終於下定決心對嫦娥說,“要離開家好多天。”
“到西天就能找到不死藥嗎?”嫦娥問。
“崑崙山是天帝在人間的都城,那裡存放着很多稀世之寶,也許藏有不死藥。”羿想起天犬的話,接着說,“西王母天上人間都有門路,說不定她會幫上忙。”
“崑崙山山高路遠,又有數不清的魔障兇獸,路上有太多的危險,還是要三思而行。”嫦娥深情地望着他的眼睛,溫情脈脈地說,“我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爲什麼非要冒那麼大的危險去找不死藥呢?”
“沒有不死藥補充營養,我會慢慢地變老。”羿憂鬱的說。
“平常人都會有生老病死,不都一樣在生活嗎?我們也可以這樣活。”嫦娥寬慰他說。
“因爲我不是平常人。人人都知道羿是天神,是射日的英雄。你知道嗎,所有的習射者都想戴上天下第一射手的桂冠,因爲有我在,如今還沒有人敢自稱天下第一;如果他們知道我已經神威不在,就會一窩蜂地找上門來挑戰。到那時,想保住性命都不容易,哪裡還能平平安安的生活呢?”羿顯然有些激動,又接着說下去,“再說,就像上次在壽丘那樣,如果眼睜睜地看着女孩兒落入妖怪之口而無力開弓射箭,我羿還能夠心安理得地活着嗎?”
“好,嫦娥爲你煮酒錢行!”嫦娥爲羿的英雄氣概所感染,終於表態支持,轉身去拿酒。
沒想到,她捧出的竟是麻姑贈送的靈芝酒!
“你,…你怎麼還沒喝?”羿一臉的驚異。
“沒喝這靈芝酒,我現在不是也好好的嗎?你發現我老了嗎?”嫦娥不無得意地甩一下長髮,破天荒地做了個鬼臉。
羿迎上去,捧着她燦若滿月的臉說:“快把靈芝酒喝下去,讓你的美麗保留到永遠;不然你遲早也會變老的。”
“變老就變老吧。到那時,你老了,死了,我還留着年輕光鮮的臉給誰看?”嫦娥也動了感情,把頭埋在羿寬厚的胸脯上,喃喃地說。
“你的美不只屬於我,而是屬於整個人間。記住,無論今後我是老了,死了,還是失蹤了,你都要保重自己,留住你的青春和美麗,讓世世代代永遠感受到美的存在和魅力。
”羿堅決地說,“這個世界上可以沒有我,卻不能少了你。把靈芝酒喝下去,你不喝,我灌也要灌到你肚子裡!”
見羿動了真格的,嫦娥知道拗不過他,忙說:“好,好,我喝還不行嗎?這麼醇香的美酒,像喝藥似的灌下去多可惜呀;再說,也對不起麻姑姐姐的一片心意啊!”
“這就對了。娘子,請!”羿滿滿斟上一觴,雙手捧着舉到嫦娥面前,笑嘻嘻地說,“我要親眼看着你喝下去。”
“我還有個條件,”嫦娥拉下臉來鄭重其事地說,“不答應堅決不喝!”
“什麼條件?喝酒還要什麼條件?”羿警惕地問。
“你得給我陪酒。一個女人獨自喝酒,丈夫連陪都不陪一杯,傳出去讓人笑話,還以爲兩人之間怎麼地了呢。”嫦娥說,“再說,崑崙險地,有誰去過?你已經沒有了神力,不是當初的羿了,一個人赴湯蹈火,讓嫦娥怎能放心得下?你若能也飲上幾杯靈芝酒,增添幾份神力,我會感到心安一些。”
嫦娥飽含眼淚,期待地望着羿。
羿鼻子一酸,他實在找不出理由推辭妻子這番情義,於是爽快地說:“好,就聽你的。爲了你我少一些遺憾,爲了咱們的孩子,爲了世界的美麗,爲了…”
“好了,好了!”嫦娥指一指天空,打斷他沒完沒了的“爲了”,催促說。
一輪銀盤似的圓月爬上樹梢,融融月光灑滿庭院。
“啊,今天是望日!”羿喜不自勝,繼續說,“爲了今夜的圓月。…”
二人碰杯,一飲而盡。
羿走後,嫦娥杜門謝客,從新開始享受她那清幽恬淡的樂趣。這期間,虞舜兄妹曾經趕着大象到夷儀拜訪羿,以感謝他的救命之恩,但被擋在府門之外。虞舜只好卸下一整馱自種自制的土特產,堆在王府門外,怏怏返回。
卻說羿路經帝都平陽,帝堯送到十里長亭,把盞話別。此時逢蒙也在帝都公幹,跟上羿送了一程又一程。他悶着頭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不肯停步。
“我已經舉薦你代理司馬,快回去上任去吧!”羿說。
“我不想當司馬,想陪你一起去。”逢蒙開口說。
“什麼?你跟我去幹什麼,我不需要你保駕。”羿一口拒絕。
“弟子知道師父不需要我保護,可是我需要你的指教,我不想中斷學業。”逢蒙誠懇地說。
“說實話,我已經沒有什麼可教給你的了。”羿說,“如果不是這張天賜彤弓和素繒,單從射擊技藝講,你已經不在爲師之下了。”
“那是師父的說法,弟子不這樣認爲。”逢蒙說,“最近發生的一件事讓我看到,除了您的神力,師父還有一門絕技弟子尚未學到手。”
“那件事?什麼絕技?”羿問道,一時想不起他指的是什麼。
“在壽丘,師父出手救下女孩兒。”逢蒙說,“當時我們正準備渡河,師父已經登船,背對着出事現場;
而逢蒙還在岸邊,側對着現場。但當我發現目標迅速挽弓搭箭時,師父的箭已經離弦飛出好遠。結果是,師父射中水怪救下女孩兒,而我的那支箭卻射空了。我一直想不明白,師父有什麼秘訣,竟能如此及時地發現背後的敵情呢?”
“這裡面並沒有什麼秘訣,而是決定於射者對周圍信息的感知能力。”羿笑笑說,“習武的人,如果能做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就已經是上乘功夫了,但還不是最高層次。處於頂尖水平的射者,不僅能充分發揮眼睛、耳朵等有形感官的作用,還具有一種所謂第六感覺的神秘能力。這種第六感覺,能隨時提供上下、左右、前後全方位的信息,並促使你下意識地做出相應的舉動。當時現場極度危機,發出了強烈的求救信號,因此感應了我的第六感覺。”
“這種第六感覺可以通過什麼秘笈進行修煉嗎?”逢蒙迫切地問。
“據我所知,眼下還沒有。”羿說。
逢蒙大失所望,近乎自言自語地說:“人們常說,師徒之間能夠做到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師父纔算有水平,學生纔算有出息。看來,逢蒙是沒有指望超過師父了。”
其實,逢蒙還有一句潛臺辭沒有說出口:“只要師父健在,不管我怎樣努力,也拿不到天下第一射手稱號了。”
“不要灰心。你有希望超過我,我也有希望成爲好師父。第六感覺也是磨鍊出來的,修心練性、實戰積累,都有可能促使它的產生。你好自爲之吧,師父等着你的好消息。”羿說完,大步踏上征程。
嫦娥的錢行酒只有幾杯,但卻發揮了作用,羿又感到身輕氣爽,雖然還不能展翅高飛,但翻山越嶺、渡河跨澗已不是難事。一日路過槐江山,羿忽然想起,這裡有一個天帝在下方修建的花園,叫懸圃,隱藏在雲霧繚繞的山頂上,由一位背生雙翼、人面馬身的神英招管理。過去,羿經常給英招傳達天帝的指令,二人也算是比較熟悉的朋友。
“英招,英招,你在哪裡?你的朋友羿前來拜山!”羿還像過去一樣呼叫着,希望英招突然落在面前,把他接進懸圃去喝茶。
但是,他喊了個口乾舌燥,也沒見到英招的影子。
“我勸你甭喊了,它正在爭取提升晉級,不願意接見一位被天帝冷落、落魄人間的故人。”不知何時,一個怪物出現在羿身後,其狀如牛,八足二首,還拖着一條馬尾巴。它本來也是一位天神,因被貶下界,投錯了胎,變成現在這副怪模樣,有名叫勃皇。勃皇說罷,悄然沒入重重疊疊的山巒,身後還留下一句話:“好自爲之,各走各的路吧!”
羿第一次體驗到被冷落的滋味,離開槐江山,怏怏地踏上征程。
一陣濃郁的花香伴着青春氣息迎面撲來。“好香啊!”羿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語。
“那不是羿先生嗎!停一停,我有話對你說。”一個欣喜的聲音傳來,當羿停止奔走時,一位朝霞般靚麗的仙女已經站在面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