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衆看得出,這位老兄爲美人不怕流血犧牲,勇氣可嘉,但少了君子風度。有人開始喝倒好。此時,只聽“當”的一聲響,大漢的寶劍脫手落下,他連退幾步跌倒在地。“譁——”全場掌聲雷動。
島花確實很漂亮。她激動地跑上去想擁抱勝利者——他不但劍術高明,長的也很帥——卻發現一個黑不溜秋的半大孩子,揀起地上那把劍,站到孟奇面前。他的腰間只圍了一塊布裙兒,不知是哪裡跑來的野小子。
人們交頭接耳。公約上並沒有限制參賽者的國籍和年令。
“出手!”孟奇把劍指向蚩尤。蚩尤發現,對方的劍無色透明,而自己手中是一把碧綠的玉劍。比賽場上講究君子動手不動口,孟奇催挑戰者先出手,而蚩尤卻一動不動。因爲他一直在琢磨如何躲避孟奇的快攻,保護自己,還沒有來得及研究怎樣傷及對方。
孟奇只好一劍一劍刺來,速度較慢,分寸拿捏十分準確。蚩尤何其靈巧!他沒有出劍,只是身子扭來扭去,便輕易躲過劍鋒。
孟奇大怒,以爲這位少年瞧不起自己的劍術。他一劍快似一劍,旋風一樣襲來。蚩尤鬼魅般閃動,不時用劍遮擋一下,不讓對方刺破自己的布衫。
競技場上一黑一白,難分難解。孟奇久無對手,今日見這位少年身懷絕技,天下無雙,可令自己在父老面前一展所學,於是越戰越勇。君子國的人們還沒有見過劍手如此過招,個個目瞪口呆,場上鴉雀無聲。
蚩尤發現,劍的招式主要就那麼幾種,刺、挑、劈、抹、格,它的威力在於速度和力道,外加些技巧,這和禽獸並無兩樣。禽獸只是依靠自己的肢體,能量再大,也有限度;而人的手中有了兵器,力量將是無限的。這大概是這位未來“兵聖”的第一次感悟。
孟奇久攻無果,忽然收劍,抱拳說:“小兄弟,你不是凡人,用長規劍式無法勝你,下面我想用君子劍神技試一試。祖上規定,此劍術一代只傳一人,且不許在國內比武中使用,在場觀衆也沒人見識過。今天,託你這位貴賓的福,我讓父老鄉親瞻仰一下國術之魂的神姿,你要小心了。”
全場轟動。孟奇劍指朝天,口中唸唸有詞。觀衆斂聲閉氣。一場大戰在即。
“當、當、當!”人們只看見一團霧,一道閃電,傳來三聲響,便一切都結束了。
兩位選手面對面呆立着。蚩尤的玉劍變成碎片,灑落在地,手中只剩下劍柄。
觀衆呼叫着孟奇的名字涌向賽場,跑在最前面的當然是島花姑娘。此時,孟奇一下成了姑娘們的偶像和島國的保護神。
包圍圈中,孟奇忽然抱拳,向驚魂未定的大男孩一揖到底,說:“你贏了。”
衆人驚愕在地。他們這時才發現,孟奇手中那把透明的寶劍不見了,連個碎片也沒留下。
武士失劍,便是一輸到底。
蚩尤對周圍的景況渾然不覺。他仍然停留在剛纔的一瞬間:無數條銀蛇從三面射向自己那塊可憐的遮羞布,他本能地提劍遮擋,玉劍粉碎;一道白光過後,銀蛇無影無蹤
。
那道白光是從那兒來的呢?他不知道。誰都不知道。
只有一個人知道,她就是女鮁。她站在蚩尤背後,爲他擔心,目不轉睛地盯着他。蚩尤背上那把神秘的劍忽地出鞘,又忽地入鞘,動作之快,目光追蹤不及。
島花姑娘臉色蠟黃,似乎不願接受這位勝利者,但在衆目睽睽之下,祖宗之法不可違,只好畏畏縮縮地走向蚩尤。
“他不要,他不要!”大男孩背後忽然鑽出個女孩,一頭把島花撞了個屁股蹲,拉起蚩尤就跑。
蚩尤如夢方醒。他抓住女鮁的胳臂一甩,讓她騎在雙肩上,一躍而起,踩着圍觀者的頭衝出是非之地,向山林跑去。後面人羣擡上島花緊追不捨,孟奇也違心地隨波逐流。
蚩尤何等快捷,早把追兵甩開。他正想放慢腳步,忽然一頭撞在魚網上。
“哈哈哈!”一位老人把他們扶住,笑着說,“你不要,讓給別人不好嗎?逃什麼!”
正是那位白鬍子釣翁。
“讓?讓給誰?”蚩尤虛心請教。
“你隨意。最好讓給劍術高超的、島花姑娘喜歡的人,這樣使國人服氣,也免得有緣男女老惦記着去偷情。雖然每年有一次娛樂節,也難消情怨。”老人給蚩尤指點迷津,又借題發表一條國是評論。
人羣追上來。島花姑娘昏了過去,孟奇痛苦地抱着她,一步步向蚩尤走來,好像要獻祭一樣。
蚩尤胸有成竹。他揮手讓人們靜下來,大聲說:“我宣佈,島花姑娘屬於孟奇大哥!”
人們都以爲自己聽錯了,張着大嘴發不出聲來,包括孟奇在內。雖說君子國以讓爲本,但互讓女人的事,近幾十年還沒有先例。
這時島花“哇”地哭出聲來,翻身抱住孟奇狂吻。人們回過神來,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女鮁把頭埋在蚩尤懷裡,不停地叫:“吃哥哥!吃哥哥!”
島花姑娘瘋了似地跑向蚩尤,擁着他和女鮁嗚嗚痛哭,又破涕大笑。人們涌上前,擡起蚩尤、女鮁和孟奇、島花,在全島遊行祝賀。
只剩下白鬍子老頭嘻嘻地笑着走向水邊,繼續他的釣魚事業。
娛樂節的頭天晚上,孟奇用果殼製做了四副面具。島花充分發揮藝術才能,在孟奇、蚩尤、女鮁和自己身上繪製彩色圖案。孟奇告訴兩位貴賓,君子國的人們平時穿衣戴帽十分嚴謹,衣袖露肘、裙襬見膝便被認爲有傷風化,受人指責。但在娛樂節期間,可以裸露全身,迴歸自然。因此,人人都借這個機會炫耀自己身體魅力,以吸引異性。
老人和孩子到野外去野餐。街頭和廣場成了青年男女的天下。五顏六色的人體彩繪爭奇鬥豔。人們互相欣賞着,評論着,並不感到羞澀和難堪。因爲個個用染料畫了臉譜,有的還戴着面具,讓人認不出自己的本來面目。只有有情人憑暗號互相識別對方,在光天化日之下親熱,感受公開偷情的樂趣。
中心廣場成了大舞臺。有的唱,有的跳,有的在耍雜技、巫術。凡有一技之長者,都在竭力表演,渴望得到有人捧場。島
花解釋說,君子國以謙讓爲最高美德,把愛表現才能的行爲視作輕薄,人們只好在娛樂節一展才華,宣泄心底的表現欲。
南海諸國組織了一個雜技團,慕名來到君子國進行文化交流。他們的模樣奇形怪狀,引來不少人圍觀。孟奇一行到來時,貫胸國的一名選手正在表演單槓大車輪,與他配合的是交脛國選手。
兩名交脛國的小夥相對倒立,各自的兩條小腿天然交叉,一根木棒擔在其間,便組成一付運動器械單槓。貫胸國選手胸間有竅,整個人懸空穿在單槓上,以單槓爲軸不停地旋轉,引起陣陣掌聲。
另一處,三身國與焦僥國選手在聯合表演拿手戲。三身國公民生有一頭三身六條腿,倒立後,便形成梅花樁。焦僥國民身高一尺五寸,一男一女在六根樁上表演舞蹈、對打,令人眼花繚亂,精妙絕倫,觀衆叫好聲不斷。
那島花是位性情中人,情緒極易衝動。她那凝脂般的胴體上描繪着鮮豔的飛蛇圖形,還恰到好處地點綴着玉飾和野花,優美動人,已招來許多目光。節目演到精彩處,她又笑又跳,一時忘乎所以,摘下面具拋向空中。這可招來了大麻煩,一羣男士發現了夢中情人,一擁而上,把她舉起來就跑。孟奇大驚,邊喊邊追,不小心暴露了自家身份,引火燒上身來。
原來有不少怨女少婦正在廣場上游蕩,苦苦尋找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此時發現了獵物,連喊帶叫,把孟奇團團圍住。蚩尤像蛇一樣遊動身軀鑽入包圍圈,欲救孟奇出來;孟奇只好苦笑着搖搖頭,催他們先回去。
蚩尤拉着女鮁去尋島花,迎面遭遇一羣少女。她們情竇初開,個個胸前畫着蚩尤頭像,原來是羣狂熱的追星族。少女們手拉手攔住去路,嘻嘻地笑着,相同的臉譜上露出潔白的牙齒和天真的眸子。
大事不好。蚩尤背起女鮁扭頭欲逃,不料已被四面包圍,一面大網當頭撒下。看來她們早有預謀,並採用了白鬍子老人捉俘虜的戰術。
蚩尤知道她們並無惡意,只是預感到要有麻煩,心中並不害怕。但女鮁卻像被蛇咬了一般哭叫起來:“不要動他!不要動他!讓我們走!”
女鮁的哭聲撕心裂肺,深深震撼着蚩尤;爲了她,也要儘快擺脫少女們的糾纏。但他一時無計可施。
此時天空晴轉多雲。忽然,半空響起一連串的炸雷;人們驚魂未定,傾盆大雨便兜頭蓋腦潑灑下來。
這雷雨來的甚是奇怪。但誰也沒有來得及想,就抱着頭蹲在地上,因爲跑都跑不動。
這雨去的更是奇怪。當人們睜開眼睛時,已是雲消霧散。太陽笑嘻嘻地鳥瞰人間,五顏六色的小溪在大地上流淌。
暴雨把人們洗刷得乾乾淨淨。此時,每人都驚奇地發現了一幅史無前例的景觀:周圍的夥伴個個渾身一絲不掛,而且勇敢地拋出了自己的真面目。這可是國之大忌、民之大恥啊!
當衆人終於意識到自己和大家一樣被暴光時,幾乎同時“啊!”地大叫一聲,用手捂住臉面飛快地跑開,人人若驚弓之鳥,只剩下外國旅遊者在那裡指手劃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