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在淮水中下游奔走，想找一條理想的導淮入江路線。由於天高皇帝遠，江淮之間的諸侯國並不怎麼聽從中原朝廷的指令，調查發現，不管在哪裡施工，都會遇到當強烈的阻擾。語言不通，召神令也發揮不了作用，大禹和夔連日裡往來奔波，引水渠的位置還是確定不了。法不責衆，尚方寶劍也唬不住那麼多部族首領和民衆。大禹感嘆道：“朝廷一定要強，要能夠掌控、調動天下諸侯和部族，不然什麼事也做不成。”
一日，他們來到一個去處，只見一山突兀而起，氣勢雄偉而清幽，藍天白雲下，似有一股靈氣氤氳其間。淮水從山間穿過，但河道嚴重淤塞，流水不暢。
“你知道不知道這山叫什麼名字嗎？”大禹問夔。
“塗山。”夔回答道。
“塗山？怎麼這裡也有個塗山？”大禹想起了江水上游巴地那個塗山，驚奇地問，“你怎麼知道？”
“據我所知，大江南北有四五個叫塗山的地方，都是因爲居住着塗山氏而得名。”夔說，“我曾經到這裡來拜訪皋陶，所以知之。”
“皋陶不是泰山下的壽丘人嗎，怎麼會來到這裡？”大禹問。他對皋陶這個同僚還是很關心的。
“這裡是淮夷地面，屬於東夷集團。當年皋陶接受帝堯的委託，來到江淮一帶組織義軍討伐三苗，曾到這裡和塗山氏歃血爲盟。”夔進一步介紹說，“塗山多美女，聽說皋陶的一個兒子還被塗山氏招贅上門了呢。”
“噢，…”大禹若有所思，說道，“咱們上去看看吧！”
山坡上翠竹點點，桑林成片，綽約可見裙釵往來其間。桑林間響起一陣銀鈴般的吟詠，引起大禹的注意，不覺駐足細聽，其詞曰：獨行求偶白狐狸，九條尾巴大又長。
我家祥瑞又歡樂，來客定可爲帝王。
兩人婚後成家室，你會因我而盛昌。
天上人間呈吉兆，循此行事路通暢。（1）
大禹點點頭，自言自語地說：“徵兆已經很明瞭啦！”徑自向桑林深處走去。
七八個麗人正在採桑，個個花枝招展，容顏如玉，好似下凡的七仙女一般。那位哼着小曲的姑娘垂着烏黑的長辮子，更是出類拔萃。她動作敏捷而優雅，面容莊重而顧盼生輝，歌聲不高而韻味十足，猶如天籟。大禹輕輕擊節附和，看來已經被眼前的聲色陶醉了。
“哎嗨…”
耳邊忽然響起驚人的一嗓子，如同一鶴沖天；不獨大禹吃了一驚，連正在忙活着的採桑女們也跑出來觀看，——原來是夔在引吭高歌：“一羣仙雉落地來，兩隻凡鳥慕裙釵；哪個欲嘗人間味兒，對支山歌訴情懷。”
姑娘們一陣譁然，推出長辮子對曰：“五月飼蠶採桑忙，哪有閒暇找情郎？
君若屬意塗山女，十五趕圩到臺桑。
歌聲一落，姑娘們又是一陣大笑，背起竹簍一個緊跟一個沒入林間。長辮子姑娘走在最後，回頭見大禹二人還立在原地，忽然
嫣然一笑，快步跟上隊伍。
大禹還在踮着腳尋找姑娘們的背影，夔通他一下說：“禹兄，長辮子姑娘對你有意思，你要是看上了她，咱就等着到臺桑對歌去吧。有我的幫襯，管保叫你馬到成功！”
“她在迴應你的歌聲，是看上你了吧？”大禹認真地說。
“哪兒能呢，你身高九尺有餘，相貌堂堂，威儀氣質賽過天神，那個男人站在你身邊都會吃虧的，在情場上是無法與你競爭的。”夔接着說，“談情說愛也要瞅機會，機會來了就要及時主動進攻。”
“我三十未娶，如果要娶，也應該有吉兆顯現。”大禹若有所思的說。
“吉兆？什麼吉兆？…”
夔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傳來嬰兒的啼哭聲。二人擡頭望去，發現不遠處的山岩上有一隻白狐正在嚎叫。那白狐尾巴蓬蓬鬆鬆，又大又長，如旗幡一般搖擺。
“九尾白狐！”夔失聲叫道，“很少見呢，它的現身是不是你說的吉兆？”
“嗯，也許吧。”大禹模棱兩可地答應着，只顧朝白狐走去。白狐跳下山岩，鑽進了灌木叢。
大禹和夔正在仔細觀察，忽聽背後有人說話：“司空大人，小神在此等候多時了。”
來者鬚髮皆白，乃一幡然老翁。大禹問：“你是這裡的山神？”
“然也。”山神回答。
“剛纔那隻九尾狐鑽到哪裡去啦？”大禹問。
“不瞞大人，它就是小神的原身。”山神說。
“噢？”大禹打量打量慈眉善目的山神說，“聽說九尾白狐產於青丘之山，有食人的嗜好，和你是同一類吧？”（2）
“大人博古通今，所言不差；世上所傳食人白狐就是小神，不過那是千年以前的事了。”山神不卑不亢、坦誠相告，“我自從修成九尾之後，就變成了人形，人性漸長，獸性漸消，如今早已以吃人爲恥了。不過，每當想起當初的醜陋行徑，仍然感到萬分慚愧，無地自容。”
“知恥者善。”大禹安慰他，又不解地問，“那你爲什麼還要變爲獸身在人前露醜呢？”
“我現出原形，搖動九尾，見者都認爲是宜於‘成家成室’異兆，想以此來促使大人在塗山娶妻。”山神苦笑着說。
“爲了給我提媒，你竟然實施了苦肉計？用心良苦呀，多謝，多謝！”大禹的感謝是衷心的，於是問道，“你給我介紹的是誰家的姑娘啊？”
“塗山氏女嬌。”山神說，“就是剛纔對歌的那位長辮子姑娘。““啊！怎麼又是一個塗山氏女嬌？”大禹驚訝地說，“在巴地塗山時，鱉靈給我介紹了一位女嬌，沒有來得及約會；怎麼這裡也有一位女嬌哇？”
“此女嬌即彼女嬌也。”山神說，“各地塗山氏都是我的後裔，相互聯繫密切，往來頻繁。您離開巴地後，鱉靈還是給塗山氏首領提及了此事，並告知他，您下一步要來淮水治水。所以他們不遠千里把女嬌送到這裡居住，找機會與你約會
。”
“天下男士隨處都有，何必跑這麼遠來追尋一個從未晤面的人呢？”夔不解的問。
“美女愛英雄嘛！”山神說，“再說，我們塗山氏有個傳統，就是儘量招贅高智商的男士上門，以提高後代的素質。…大人若是有意，我讓女嬌來見你。”
“不是說通過趕圩對歌來談論婚嫁嗎？”大禹問。
“特事特辦嘛！”山神說，“我給女嬌託個夢說說就成了。”
“不，還是入鄉隨俗的好。女嬌要我們趕圩對歌，就按她的意思辦好了；”大禹說，“不過，眼下是來不及了，我們得抓緊時間組織導淮入江，事情麻煩得很呢，還不好說什麼時候能趕回塗山來。”
“當然，治水事大。”山神說，“大人導淮入江的難處我已經知道了，小神不才，可以助您一臂之力。”
“你能把塗山的河道疏通就行了，導淮入江路線應該選在下游，怕你也幫不上忙。”夔插話說。
“二位大人都見到了，塗山可是出美女的地方。”山神不無驕傲地說，“江淮之間有不少部族是塗山氏的姻親，由我出面和那裡的山神、族長溝通，還有什麼話不好說呢？當初皋陶就是指腹爲婚，先和塗山氏聯姻，才很快組織起一隻聯軍的。”
“好吧，那就有勞您老的大駕了。”大禹客氣地說。
“咱可有話在先，”塗山神半開玩笑地說，“忙活完後您一定要到臺桑去趕圩啊！”
“那是一定，你放心，我拖也要把他拖來！”夔搶着代爲回答說。
塗山神陪同大禹展開遊說活動，每到一地便介紹大禹、夔與當地山神見面，把部落頭人召來做動員。他還說，大禹是當今天子最倚重的大臣，不久的將來就會繼承大位，君臨天下，“告訴你們，這位大禹先生要入贅塗山氏，以後大家都是天子的親戚，我們都要捧捧場啊！”他打出了親情牌，號召說。誰個不願意和天子攀親戚呢？於是搬遷的搬遷，出工的出工，導淮入江工程很快在全線鋪開。大禹發揚一貫的作風，光腳赤膊，手持耒耜（lēisì）帶頭勞作。人們見他小腿上的汗毛都磨光了，頭上的帽子、束髮的簪子掉在地上都顧不得撿起來，很受感動，幹勁倍增。
一日，塗山神訪友回來說，入江口冒出一個水怪，吃了幾個民工，把人們都嚇跑了，工程已經停頓下來。大禹連忙乘輦趕到江邊，見一物有數十丈長，在浩浩江面上沉浮。
注（1）（漢）趙曄《吳越春秋•越王無餘外傳》雲：“禹三十未娶，恐時之暮，失其制度，乃辭雲：‘吾娶也，必有應矣。’乃有九尾白狐，造於禹。禹曰：‘白者吾之服也，其九尾者，王者之證也。塗山之歌曰：綏綏白狐，九尾厖厖。我家嘉夷，來賓爲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際，於茲則行。明矣哉！’禹因娶塗山，謂之女嬌。”
（2）《山海經•南山經》：“青丘之山，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嬰兒，能食人，食者不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