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迴到普隆德拉的時候,發現了一件大反常態的事情:普隆德拉有很多人,星怔了一下,才失笑對歐克說:“大約是我久離人類的領地了,今天猛然見到這麼多人反而感覺有些不太習慣。”歐克酋長爽朗地笑了一笑,引來了不少人詫異的目光,儘管他們知道首都的衛兵絕對不會放一些對人類懷有敵意的生物進城,卻仍是悄悄避開了這一羣青綠皮膚的獸人。
星的眼光轉到身後不遠處腳步已有些凝滯的歐元,帶着歉意笑道:“歐元,將你傷成這樣很抱歉,要不要先找個地方休息休息?”看到這個被尊爲英雄的獸人雖受了極重的傷,仍自堅持着不肯落後,心裡不禁泛起了一種莫名的感動。“不用,我們,獸人的體力,是最好了。”歐元拍一拍胸脯,也像他爸爸那樣爽朗地笑着說,但這笑容卻也顯得有些無力,分明遮不住滿面的虛弱。看到他這樣子,星更覺得自己當時不該下重手,又開口說:“歐元,其實若真論力量我並不一定是你的對手,我之所以能贏你,憑藉的只不過那柄無堅不摧的神器·:三十二朔月而已。”語氣中儘量的誠懇,希望能讓歐元心裡好受些。歐元盯着星的雙眼,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低頭沉吟許久,最後擡起頭說:“原來是這樣!那下次我們空手再打次好了。”語氣中很是興奮,卻令星不由地失笑。
星苦笑着搖了搖頭:他發現獸人們實在是很難懂得人類語言中未言明的其他意思,但這該是一種悲哀麼?還是另一種值得人類羨慕的東西?又回想這幾天來的經歷,他又想到:以他的立場,即人類的立場,歐元所做的一切自是大錯特錯,但這依他這幾日來所見到的一個完完整整歐元,又實在不失爲作爲一個英雄的風範。那如他這樣只片面地追求對王國的忠誠,是對是錯?比如,爲了對王國的所謂忠誠,毀了獸人的家園……
再看另外的兩個獸人,歐克的雙眼不時遊向那些臉上帶着悲哀和迷茫的獸人,鼓勵地點點頭,歐打卻是一副有些急切的樣子,不知在想着什麼,卻也是不作聲
幾百人的隊伍,就這樣向王宮走去,除了腳步聲,和偶爾幾句或帶着安慰,或帶着振作的獸人語之外,再聽不到其他的聲音。爲首的四人:星,歐克,歐元,歐打,都各自想着心事,向前走着。
然後,當星經過旅店時,星發現,剛纔覺得普隆德拉的人多的有些異常並不是錯覺。平日旅店中最多不過沒有住的地方或者坐的地方,現在一眼望上去,旅店門口是黑壓壓一片人頭,星極目望過去,旅店中竟似裡那一個站的地方都沒有了。星知道自己離開的這段日子裡面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星大人。”他正要找個人問問,已經有個騎士裝扮的人向他走過來。“您終於回來了,國王陛下一直在等您。”星點點頭,暫且壓下了心中的疑問,一來服從命令是他作爲騎士團團員的天職,二來他知道面見舒浼以後他的疑問立刻就可以得到解答。
匆匆安頓了獸人的住所以後,星甚至都沒有來得及換下那身沾滿血污的鎧甲,就立刻隨那騎士向皇宮走去。他知道這並不失禮,對一個身經百戰的騎士來說,最華貴的鎧甲絕不是黃金打造的一塵不染的鎧甲,而是飽經了一身戰場風沙,用敵人鮮血染紅的戰甲!
舒浼當然也懂得這一點,而且他也知道,對一個勝利歸來的騎士,最好的嘉獎就是一紙授命函。但當星接過這張授命函的時候,實在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
不知是從什麼時候起,大概是從第一次見到普隆德拉騎士團團長的那天起吧?星出神地想着,大概從那一天起,他就一直夢想着有一天成爲騎士團的團長。如果一個人,能肩負着全國的命運,能用手中的巨劍,去守護眼前的一切--或是小時與同伴奔跑而過的沙地,或是與戀人共同躺過的草地,一切,想守護的一切!
如果他跟Rea有什麼共同點,就是這一點了吧?
只不過,兩人所守護的不同,於是,一個是妖劍,一個是神器。
夢想的旅程,就是那般的遠,但無論他走出了多遠,他都沒有忘記,這個旅程的起點。那一個堅毅的背影,那一把儘管寬厚卻仍鋒芒畢露的巨大雙手劍。“孩子,你快走,有我在這裡,他們傷害不到你的。”記憶中的那個背影,始終沒有回過頭,一個騎士,本就從來沒有回頭的機會!
從那以後,他成爲了一名劍士。他苦練劍術,希望有一天也能成爲這樣一個男人。
自那之後,又過去了很久,直到商業之都艾爾貝塔來了那艘神秘的鬼船。騎士團帶領劍士公會,連同法師公會一起,深入船內,與那不知在船中沉睡了幾百年的兇悍魔靈們搏鬥。星看着,面前足有三人高的邪骸海盜之王,眼中出現了自成爲劍士以來第一次的恐懼。於是,當那隻腐朽地散發着死亡的手,握着彎刀迎面刺來的時候,他很自然地選擇了逃避,他就地一滾,滾到了一旁,避開了這一刀,但他忘了,就在他身後,是一個女法師,一個弱不禁風的女法師。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一切已經來不及了,眼前已經爆開了一片紅色。
血光,飛舞!卻沒有驚叫聲,那個女法師呆呆地看着飛舞的血光,那當然不是她的血,不知是什麼時候,騎士團的團長已飛身而至,用血肉之軀擋下了這一刀。
沒有人說話,似乎連海盜之王的身體都凝滯住了。海盜之王緩緩地抽出刀,在腐爛了不知幾百年只勉強能看出一丁點海藍色的帽子下,那雙眼睛似乎是亮了一下,但隨即又轉爲了黯淡。
“您……您爲什麼要這樣……您可是我們的領袖。”
“因爲我是一個騎士。”
“但您現在是我們的領袖!”
“但我從以前開始就是一個騎士!”
說不上是什麼感覺,星只是任淚流了下來,自從成爲劍士以後,他從沒流過淚,這是第一次。帶着淚,他輕輕笑着,不知是在苦笑,還是在嘲笑無用而懦弱的自己?
從那以後,他不再練劍了,劍術縱然至高又如何?充其量只不過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劍癡!於是,他不再是劍士了,經過騎士團的批准,他成爲了一名騎士。
今天,他終於成爲了騎士團的團長……而且是普隆德拉騎士團史上最年輕的團長。但星卻沒有一點高興的意思,或許他應該高興,因爲前任騎士團團長一直希望星能取代他,他今天終於做到了……他仍是出神地想着。舒浼看着他出神的樣子,大概也猜了個**分,面上雖然仍是微笑着看他,但心裡卻仍不知藏了多少嘲笑與譏誚。
畢竟,是他設計了這一切,只要他願意,他隨時可以可以把這個優秀的年輕人的心,一點點的徹底撕碎,只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舒浼仍是笑着,但那笑的意思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傲視天下的笑,當全天下的命脈都被他握在手中,而天下卻無人知曉時,他自然要笑,他所能徹底毀滅的,不光是星,還有整個世界,甚至,連死靈,與黑暗之王,都已經被他一步步掌控。
舒浼笑着,他並不着急,他沒有着急的必要,因爲,他,就是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