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秋轉過街角,忽然見很多百姓都朝同一個方向奔去,木青秋忙跳到一側躲開,正自詫異,見一個老者拉住了一個青年問道:“小哥,發生什麼事了?”
青年用袖子抹了把額頭的汗,道:“魏大人一家都要被斬首了,聽說還有人要劫法場呢。”
木青秋皺眉尋思,怎麼會這麼快,不是剛剛被抓走嗎?難道幻境裡的時間是跳躍的?來不及多想,也隨着人流向前奔去。
遠遠的便瞧見法場中央跪着魏父,魏母,並魏揚的哥嫂。法場四周被官兵圍的水泄不通,看來是早有防備。木青秋從人縫裡左穿右擠爬上了刑臺,見兩個穿着縣官服色的人坐在後頭耳語着什麼,舉目四望,刑場周圍黑壓壓的都是百姓,想來魏揚一定在其中,可是想要從中找到魏揚,卻是也不易。
木青秋一回頭,見其中一個白淨面皮的縣官不知聽一旁走來的官差附耳說了些什麼,嘴角露出一絲陰險至極的笑。木青秋心中一驚,忙走了過去,想看他們說些什麼。雖然知道自己在這個幻境中不會有任何作爲,卻無法做到不關心。
那官差彎腰行禮,後退着離開後,那白淨面皮的縣官才低聲向一旁絡腮鬍須,看着官階比他略高的漢子笑道:“網都撒好了,只等魚兒上鉤了。”那絡腮鬍子的人皮笑肉不笑的點了點頭,端起蓋碗,押了口茶。
木青秋心裡尋思,看來他們是在等先生來救人好一併把他拿下,雖然知道魏揚必然會無事,卻仍不免掛懷,轉頭去看那日晷,已過了午時,朝廷殺人的規矩是午時三刻,看來他們還在等。
法場外圍的百姓數量還在增多,木青秋心裡不禁納悶,先生的父親到底是什麼官,會驚動這麼多的百姓?忽然遠處人羣中一陣躁動,幾個黑衣漢子夾雜在人流中向前走來。木青秋定睛一看,其中一人正是魏揚,那個叫做陳妍的女子跟在魏揚身後,臉色陰沉的可怕。
身後白淨面皮的縣官站起身來遠眺了幾眼,眼中陰冷的笑意更濃,與身旁跟着的官差交換了個眼色,那官差含笑點頭,快步離去。
人羣中一個黑衣漢子忽地高聲喝道:“弟兄們,還等什麼,魏大人清正廉潔,一心爲民,昔日有恩於我墨城百姓,今日遭奸人陷害,正是我們兄弟們報恩的時候,我們現在上去殺了那些狗官,救下魏大人。”
周圍數十個黑衣漢子高聲響應,在場百姓也都被鼓舞得羣情激奮,高呼:“殺了狗官,放了魏大人,殺了狗官,放了魏大人……”木青秋也不禁心潮澎湃。
魏父在一旁突然高聲喊道:“諸位壯士的心意魏某感激不盡,爲我大明天下,魏某甘願伏誅,還請諸位速速離去,你們都是國之棟樑,大明未來的希望,不可爲我一人而置君,置國,置天下於不顧啊!”
木青秋對魏父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替他大爲惋惜,又覺得他這一番話也不無道理,官兵早都佈下天羅地網,就等着魏揚前來送死,魏父自然早都知曉,不過是勸他們離開罷了。
縣官見魏父高聲疾呼,走上幾步,衝魏父身後的刀斧手使了個眼色,那人掄起大刀便砍了下去,木青秋大驚,誰知刀斧手掄下的卻是刀背,只是將魏父敲暈。看來他們還是要以魏父爲餌,等魏揚上鉤。
魏揚的大哥見父親倒下,痛呼道:“爹,爹。”紅着雙眼又向那縣官喝罵道:“狗官,我與你不共戴天,就算是化作厲鬼也會殺了你。”
縣官眼中閃過一絲陰冷的寒氣,瞥了他一眼,刀斧手會意,掄刀砍了下去,這一次卻是真砍,血光沖天而起,染紅了半邊法場,魏母早哭的昏厥了過去,魏揚大嫂卻生生將下脣咬得殷紅。眼淚宛若斷珠。
木青秋胸中痛楚,心想此刻最傷心的莫過於先生,舉目四望,卻見遠處人羣中魏揚一雙眼睛血紅,額頭青筋暴突,陳妍跪在他腳旁,死死的拖着他的雙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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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變故不過是轉瞬間的事情,方纔臺下高呼的黑衣漢子們已掄着大刀向法場當中飛奔而來,臺下登時大亂,百姓們你推我攘,夾雜着痛罵聲,孩子與大人擠散的哭聲呼喚聲,魏揚在涌動的人羣中宛若鐵塔般屹立不動,隔着人流,木青秋恍惚從他眼中看到兩顆血紅的淚,悽惶駭人!陳妍緊緊的扣着他的雙腿,對臺上的官兵怒目而視,一雙杏目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木青秋想要擠過人羣去,她感到魏揚此刻除了傷痛更多的是絕望與無助,她想去用他自己說過的話勸慰他,讓他不要喪失希望,讓他相信美好,可是周圍都是人,那麼多人,她即便只是一把劍,卻也連一個插劍的地方都找不到。
木青秋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們總有一天會像現在這樣隔的很遠,即便可以望見,卻走不到他身旁!
木青秋正發呆之際,忽然聽身後縣官陰鷙的冷哼道:“寧可枉殺,絕不錯縱,放箭。”
身旁的武官應聲退下,揮動手中小旗,打起手勢,外圍牆頭上立馬出現很多弓箭手,箭矢如雨,紛紛而落,一時間整個法場內外哀嚎痛呼之聲四起,越來越多的百姓中箭倒下,牽老扯幼,呼朋喚伴,血流遍地,屍橫當場,不過片刻,法場便已宛若人間煉獄。
飛上臺子的黑衣漢子們回顧臺下的箭矢,微微一愣,對官差的痛恨便更甚,掄刀便砍了上去,卻不知從何處閃出一條黑影,立馬護着縣官等人快速離開,只剩數十名弓箭手與他們斡旋。
魏揚在人流中高聲呼喊道:“鄉親們,快走,快走。”順手抓住一根飛來的羽箭,格擋射來的箭雨,護住身周奔走的百姓。陳妍也護着身邊幾個孩子迅速的離開,待將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又重新返回法場救人。
一時黑雲密佈,狂風斗起,眼看就要落下大雨,木青秋立在法場中央,看着周圍人來人往,廝殺聲,疾呼聲,叫喊聲,哭泣聲突然都被她心裡的聲音壓了下去,先生心裡此刻一定很自責,愧對父兄。若不是他要劫法場,就不會帶累這麼多百姓無辜殞命,沒有人比他心裡更苦,更痛。她突然很恨,恨自己被封在劍裡不能幫他分毫,突然明白沙中飛爲什麼要逃避,這個場面實在太殘忍,箭雨射殺百姓的同時也在粉碎魏揚的心,他的心早已是千瘡百孔。
可是爲什麼我見到的先生總是那麼陽光,溫暖?木青秋在恍惚間喃喃的問着自己,卻答不上來。
猛然,一個孩童的哭聲將木青秋的思緒拉了回來,人羣中,一個四五歲的男孩守着兩具屍體哭的十分傷心,一雙肉嘟嘟的小手染滿血跡,不住搖晃着死者的手臂。木青秋心中一動,饒是那孩子極小,卻像極了一個人——沙中飛。
一隻箭忽然破空射來,直向孩子後背飛去,木青秋心中巨震,情急之下,縱身躍下了高臺纔想起自己根本無力改變。卻見一個黑色的影子凌空飛起,用自己的肉軀擋下了那隻飛羽。
箭正中陳妍肩頭,她滾落在地,一眼瞥見又一隻來箭,伸出手臂攬住那孩子向一旁滾去,在滾動中,那隻插在肩頭的箭更加深入肌膚,痛的陳妍滿頭大汗。裂嘴痛哼。
木青秋忽然轉過了身向法場外跑去,她也不忍心再看下去。
沙中飛遠遠的瞧見木青秋跑來,他早等的不耐煩,喊道:“喂,木一劍,還算你有良心,總算回來了,快快快,幫我解開穴道。”
木青秋忽見如此鉅變,心中悲痛不已,呆呆的站着,久久不語。
沙中飛大爲詫異,“喂,木一劍,你怎麼了?看到什麼不該看的了?”聲音中多了幾分警惕。
木青秋回過神,仔細的看了沙中飛幾眼,可以確認,他就是方纔那個孩子,那麼他的父母該是都死了,木青秋心中久久無法平靜,低聲道:“小飛,你真的,真的對這個小城沒有一點印象嗎?”
沙中飛茫然的搖頭,“怎麼了?”
木青秋忙搖頭,“沒什麼,我是想你一直生活在大漠,會不會來過這裡,我們,我們好儘快找到出口。”
沙中飛鬆了口氣,白了木青秋一眼,道:“還用你說,我要認識,還用坐在這裡,早走人了,好啦,快給我解開穴道啊,坐的屁股都僵了。”
木青秋答應了一聲,伸手解開了沙中飛的穴道。心裡尋思,看來他那時候太小,都不記得了,不過這樣也好,如果他知道當年父母的慘死都是魏揚間接造成的,只怕以後不知道要如何面對魏揚了,大家雖然都是無辜的,可是,可是事實也確實就是這樣,不知道該怨誰怪誰,恨也只能恨老天無眼。還好我方纔點了他的穴道,他沒有同往,好險!
雷聲滾滾,幾道閃電劃過低沉的天空,風捲起道旁的木葉沙塵吹向空中,黃豆般大小的雨粒跟着便撲撲塔塔的落下。沙中飛從木樁上一躍而起,喊道:“下雨了,還不快走。”見木青秋仍舊愣在那裡,順手抓起鳳儀劍朝腰間一掛,拔腿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