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戶人家
沈嫺把帳本合上,來的還真快,按文大奶奶說的,國公府派來的人在幾天前就來了,估摸着衛大奶奶也是知道她嫁過來之後要錢不容易,所以提前過來想着再坑一筆是一筆。.沒想到文清夫妻也極爲討厭國公府,他們是外人,沒接到衛連舟的通知,他們沒辦法拒絕,乾脆就拖着,拖到她進門交了賬本。
“說我在休息,讓他們在外頭等着。”沈嫺說着,他們可以來,但並不表示她馬上就要見。再等一會就要吃中午飯了,她可以慢悠悠的吃完飯。
慶喜素來是個機伶的,又常年跟着在衛連舟身邊,對國公府的情況比較瞭解,衛連舟的心思多少也知道。衛連舟對衛大伯不錯,對於衛大奶奶常派人來要錢心裡並不是十分痛快,但因爲數額不算大,他本身也忙碌,就懶得理會。
衛連舟的家產一直是文清幫着算的,國公府的人來要錢也是問文清要。衛連舟怎麼也不好意思給文清說,你去把我家那些jp親戚打出去,文清沒有接到明確吩咐也不會這麼做。現在是沈嫺當家,要是沈嫺發脾氣直接打人出去,衛連舟保證一句話都不會說。
春分心裡倒是有點緊張,上回去國公府的時候那樣,現在國公府又來人,沈嫺見都不見。衛策還沒走呢,不由得道:“姑娘不如見見?”
“先晾着好了,要是受不了走了也省了我的口舌。”沈嫺笑着說,就是衛策在海口,文清都能把他們晾幾天,更何況是她。看看衛策天天在鄭親王府住着也能知道,衛策跟衛家大房的只差決裂了,衛策又不傻,他纔不會因爲衛大爺跟衛連舟鬧的不痛快。隨即有幾分自言自語地道:“中午吃什麼好呢?”
春分也不敢多言,只是道:“新來的媳婦中倒是有一個能上竈的,姑娘不如試試她的手藝?”
沈嫺想想卻是又道:“就是手藝好,做來做去也是那些菜。不如這樣你派個機伶點的小丫頭到前邊一趟,跟慶祥和慶喜悄悄地說,留他們其中一個前面看着。另外一個到船行一趟,看看有沒有得空的水手閒人之類的,叫過來幾個。”
“是。”春分明白,現在家裡也有兩個小廝,還有幾個婆子,人手說不上充足。萬一鬧起來,先別在人手上吃虧。
沈嫺想想又道:“把人叫過來之後,讓他再跑一趟,去打包份意麪回來。”昨天吃了日本菜,就海口這樣的治安,她還不敢單獨上街去吃飯,讓小廝們跑一趟倒不值什麼。
“打包?”春分愣了一下。
“呃……做好之後直接端到府裡來。”沈嫺解釋着,古代沒有方便袋,民國的時候還有自行車呢,這裡只能騎車或者坐車,再就是兩條腿。要是路上耽擱一會,飯端回來就涼了,打包什麼的應該發展不起來。又道:“挑塊大個的銀子給小廝,還有竈上多做些飯,叫人來總不能不管飯。”她不吃竈上的飯,丫頭婆子們也要吃的。
“是。”春分答應着。
春分聽令去了,沈嫺把帳本又細細看了一遍,她的嫁妝中她還特意要了莊田。本來是想着每年有個固定收入,結果衛連舟有這樣數目的家產,剛進門帳本就拿手裡。她經營田莊完全沒意義,成千上萬的銀子在手裡握着,何必在意幾文錢,只要考慮怎麼花錢就好。
“姑娘,慶喜把意麪店的廚子請來了。”春分過來說着,她也很意外,但慶喜就把人請來了,拿着秘製醬包,現在已經去廚房了。
“啊?”沈嫺愣了一下,直接把廚子都請過來了。
春分道:“慶喜說,那留意麪店的老闆是西洋人,是當年大爺出海時帶回來的,後來就一直留在海口。聽說大奶奶想想嚐嚐面,怕做好端過去味道不好,就派了個廚子過來。”
“沒想到會給老闆添麻煩。”沈嫺說着,她只是好奇想看看這個意麪是不是意大利麪,打包一份就好,把人家廚子都叫過來感覺有點小提大作。
“這是大爺的臉面。”春分笑着說,要是一般人家的奶奶太太,就是家裡肯出錢也未必能在飯點把人廚子請過來,現在沈嫺說了一下想嚐嚐看,人家廚子就直接來了。
“準備好封賞。”沈嫺說着。
“是。”春分說着,想想又問:“國公府來人的中飯?”
沈嫺笑着道:“國公府的人自該吃國公府的飯,與衛家何干。.
把文清送來的帳本收好,沈嫺開始想着錢的事。文清說得明白,帳在他這裡,但錢在衛連舟那裡。想想傳說中海賊王的寶藏,那所謂船王的寶藏……
“姑娘,現在家裡也有花銷了,是不是也該立個帳本了?”春分說着,沈家江氏管家很嚴,沈嫺也跟着看了這麼久的帳本,衛家現在人口少,現在建個帳本倒是容易。
“是該建個帳本。”沈嫺說着,就是衛連舟錢多可以隨意揮霍也得知道錢花到哪裡去了,便道:“吃了中午飯就去拿了賬本來,估摸下午黃婆子也要過來。”人是開始上工了,契約卻沒簽好,銀子也沒兌。
春分打發婆子去外頭買了十幾本空白賬本回來,剛把帳本放好。意麪也做好了,婆子們端過來,沈嫺看一眼就覺得很有食慾,拿筷子吃味道果然也不錯,雖然與現在的意大利麪有點不一樣,但味道真不錯。
沈嫺一口氣吃完,春分旁邊侍候着,笑着道:“看來這意麪倒是極對姑娘的胃口。”
“味道真不錯。”沈嫺笑着說,又道:“廚子走了嗎?我想見見。”
“還沒有,我去請他過來。”春分笑着說。
沈嫺看着金髮碧眼的年輕男人,以及眼前樣子很正宗的意大利麪。有一種徹底無話可說的感覺,扶桑離的近,意大利……真可謂是遠大天邊。能在海口看到金髮碧眼的意大利人,然後還能吃到正宗的意大利麪,衛連舟的對外開放政策真是太成功了。
“太麻煩了。”沈嫺笑着說,隨即給春分使了個眼色,春分會意把早就準備好的荷包拿出來,耽擱了人家中午的生意,這個損失不好不給。
廚子先是揮手不要,卻是被春分塞到手裡。
沈嫺笑着道:“勞累一中午了,應該的。若是這回不收,我下次如何敢再請你來。”
“謝大奶奶賞。”年輕廚子笑着說,國語發音有點生硬,話卻說的十分流利,來海口應該是有些年了。
沈嫺不由得問:“你是哪裡人?來海口多久了?”
“七、八年了,我是跟着父親一起來的。”廚子說着,又道:“還要感激衛大爺的救命之恩。”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沈嫺說着,又問:“你們就沒有想過要回家嗎?”衛連舟常年跑船,想回去應該不算難。
廚子只是搖搖頭,也不說話。
沈嫺笑笑也就不再問,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故事,就比如扶桑菜館的老闆也不願意回國,留在了海口。
把廚子打發走,黃婆子就來了,十二個人的賣身契約全部刻好。沈嫺一一看過,讓春分把包好的銀子拿出來,又另外給黃婆子十兩,這是中介費,黃婆子高高興興的接了,又道:“奶奶讓幫忙找的粗使婆子已經找好了,就在外頭等着,現在讓她們進來給奶奶過目?”
“不用了,領着讓吳媽媽看看就好。”沈嫺說着,又對春分道:“你領着她們過去,要是吳媽媽看着合適就直接留下,不合適的讓黃媽媽帶回去。”
“是。”春分應了一聲,出去帶着人到了後頭。
黃婆子笑着又道:“這些出來幫傭的婆子不比自家的家生奴才,每個月總要給點錢的。”就是賣身契在手的下人,寬厚的人家每個月也會給點月錢。
“海口這邊的大戶,下人的月錢是怎麼放的?”沈嫺問着,沈家的丫頭婆子的月錢數目她倒是知道,但海口和淮陽的物價可能有差異,月錢上可能有點不同。
“像這種粗使婆子一般都是幾百文,三百的也有,五百的也有。”黃婆子說着,又道:“管事媳婦和大丫頭的月錢就高了,到底給多少就看奶奶的意思,誰又敢爭。”知道沈嫺不是好惹的主,說話也就小心了。
沈嫺又問:“今天來的這些婆子,媽媽又是怎麼說?”招工怎麼也得說一下工資待遇,人家纔會來。
黃婆子笑着道:“我只說是衛大奶奶要找人,她們就高高興興的來了,根本就沒問過。”衛連舟是海口第一富,在他家做工,難道還會扣工錢。
“噢。”沈嫺明白,果然是衛連舟的面子大,招工不用說工資都有一羣人圍上來。
春分把婆子帶到後院吳婆子那裡,留下七個,退回四個,兩個是年齡偏大,還有兩個自己身上都沒打理乾淨,如何能留下。沈嫺便對黃婆子道:“麻煩媽媽了,退回的四個就勞你帶回去,至於月錢嘛,就五百錢好了。”
沈家的粗使婆子一個月是三百錢,海口經濟發達一點,加到五百錢也很應該,衛連舟原本使的幾個婆子也是五百錢。
“大奶奶寬厚。”黃婆子笑着說,便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擾大奶奶了。”進門的時候,她看到門房有人,似乎還有爭吵,但已經來了也不好走,現在事完了她也就趕緊走了。
“送黃媽媽。”沈嫺笑着說。
小丫頭們把黃婆子送出去,沈嫺喝了口茶道:“說我醒了,讓他們過來吧。”要是再晚一會估摸着衛連舟就要回來了,她不想當着他的面對衛家人怎麼樣,襯他還沒有回家,打發走了再說。
話傳出去,沒一會國公府派來的三個男人怒氣衝衝的過來了。三人都是四十來歲,衛國公府的家生奴才,在國公府當差多年,平常在主子面前都十分有臉面,因爲服侍過長輩,衛大爺對他們說話都氣氣。沒想到來到海口沒看到正主不說,卻還受下人的閒氣,他們如何不怒。
沈嫺看看他們進來,並不讓座,不等他們開口就笑着道:“衛大奶奶打發你們此時來還錢真是及時,我正愁沒銀子用。”
三人都是一怔,實在沒想到沈嫺開口就是這麼一句。他們來的時候衛大奶奶就特意說過,衛三奶奶沒規矩的很,嘴角十分厲害,最好就是趁她沒進門之前先把錢拿到,結果他們來了海口去找文清,文清躲着不見,文大奶奶說話更難聽,直到今天早上文大奶奶才說帳本已經交給沈嫺,讓他們去衛府找。
沒想到他們來了衛府,不止是吃閉門羹,中午飯都沒吃上。三個人幾次想衝進去找沈嫺理論,慶喜的話就難聽了,主母說了在休息那就是在休息,三個大老爺進衝到主母房裡打擾到主母休息,當他們這些門房小廝都是死的。
要是敢亂來,他們也亂來,一共就三個人,他們這邊一是羣人,萬一失手打死了,往大海里一丟就完了,屍體誰也發現不了。
這話雖然是嚇唬的,但那架式很明顯,三個人也不敢妄動。吃中飯的時候,他們本來想出去找點吃的,結果慶喜硬是不讓他們走,主母說了他們等着了,醒來了找不到人要怎麼辦。三人沒辦法,只得餓着肚子等,現在終於聽到沈嫺傳喚,心中的火真是壓不住。
衛大奶奶的吩咐都有點顧不上了,他們現在就想先把沈嫺說一通。他們都是服侍過衛大伯的,也因爲這樣衛大奶奶才讓他們來,雖然是下人也是有身份的,沒想到來到衛三爺家裡卻受到這樣的待遇。
“三奶奶這話就不對了……”領頭的接話說着。
不等他話完,沈嫺就打斷他的話道:“哪來的三奶奶,大爺都是被出族的人了,哪還有什麼兄弟排行。雖然同姓衛,但跟我國公府裡的衛大奶奶一樣,都是衛大奶奶。”
領頭那人臉色變了,道:“三奶奶話不能如此說,三爺是衛家的三爺,是……”
“衛家族譜上還有衛籍這個名字嗎?還是有大爺現在的名諱?”沈嫺笑着反問,衛連舟連名字都改了,不從竹字頭,她就不信衛連舟三個字能進衛家族譜。衛大伯要是有這個本事,衛連舟也不會被出族了。
三人頓時無言,實在沒想到沈嫺能撇的這麼清楚,還直接把衛籍這個名字說出來。
沈嫺笑着又道:“說起來這些年大爺不管事,衛大奶奶陸陸續續也借了七、八萬兩銀子,利息就算了,本錢卻是要還的。”
“這……”領頭的瞪着沈嫺看了一會,他們是當奴的心裡明白,剛纔慶喜能這麼跟他們說話其實就是主子授意。當時就知道沈嫺是給他們一個下馬威,但心裡還想着沈嫺也就是個十五六歲的年輕媳婦,又是商戶出身,嚇唬幾句總是能嚇住的。
“怎麼?沒帶錢來?”沈嫺的臉色變了,若說剛纔還有幾分和氣,現在就有幾分氣怒了,道:“七、八萬兩銀子不是小數目,借了這麼些年了,此時還不還帳,難道還是想賴賬不成!!”
領頭的說不出話來,國公府從上到下從來沒有想過要還錢。借錢的事是衛大奶奶出面,衛大伯和衛大太太都是知道的,並沒有出面阻止,也是因爲衛家實在沒錢了。哪裡想到這位新娶的衛三奶奶,讓他們連借錢的話都說不出來,開口就要還錢。
左邊那個卻是機伶,道:“衛二老爺現在就在國公府中,三爺贍養父親理所當然。”
“貶都寫了,哪裡來的父子。”沈嫺聽到這話笑了,權利和義務從來都是相互存在。當爹的能一紙貶把兒子打落塵埃中,但同樣的這麼一紙貶也就把父子關係全部斬斷。又道:“你們還都是國公府的家生子,這些簡單道理都不懂,還拿出說事,真不嫌丟自家的臉。”
領頭的想了起來,道:“當年衛三爺在京中出事,是大老爺攔住衛二老爺,三爺才跑的掉,三奶奶總不會連這個恩情都忘記。”
沈嫺笑着道:“此等大恩,我和大爺都不會忘記。但親兄弟明算賬,恩情自然該回報,但回報了這麼多錢……要是衛大老爺說,這些錢都折成了當年相救之恩,我自然沒話說,絕不提舊賬。但這趟衛九爺過來送賀禮,可是隻字沒提。”
“大老爺是國公爺,國公府都是他的,錢自然是他用的。”領頭的連忙說。
沈嫺冷哼着道:“海口離京城太遠,衛大老爺年齡大了,親自過來自然大大的不妥。但讓自己兒子帶信一封倒是容易的很。七、八萬兩銀子之多,豈是你們幾個奴才動動嘴皮子就能揭過去不算的。”
“當日拿錢又沒借錢,你說七、八萬兩之多,那也是你自己說的。”領着的說着。
“這麼說就是想賴賬了?”沈嫺臉色陰沉起來,隨即一摔茶鍾,怒喝道:“來人呢,把這三個狗奴才給我拖出去,狠狠的打上一頓。”
慶喜領着人就在正房外頭侯着,聽到這話馬上帶着人進來,上前把三個人硬住。領頭的實在沒想到沈嫺翻臉如此之快,喊着道:“你敢打我,我是侍候過大老爺的……”
“不長眼的狗奴才,這裡是海口,我現在就要打你,我倒要看看,誰還能過來替你報仇。”沈嫺說着,隨即對慶喜道:“拉到院子裡,每人……十個耳光。”
她只是想一次把衛大奶奶撈錢的打沒,並無重責之意。他們還要回京城,路程如此之遠,萬一打重了,路上有個好歹就不好了。現在只是十個耳光,能重到哪裡去。
慶喜就等着這句話,當即押着三人出屋。沈嫺也跟着出去,外頭耳光聲音瞬時響起。慶喜和慶祥下的手,並不算重。打男人扇耳光非常少見,這其中也就代表主母的意思,打人不打臉,偏偏打了臉,是故意給難看。再就是主母並重罰之意,不然十板子打下去,肯定比這疼的多。
三個人捱了一頓耳光,剛纔說話就知道沈嫺嘴角厲害,沒想到行事更厲害。一言不和就直接讓下人動手打,看看衛家站着的這些人,真要是打起來,只怕他們小命都要丟在這裡。
沈嫺在屋檐下面站着看,等打完了便冷哼着道:“當我是軟柿子呢,上回去京城衛大奶奶就想破親,不想讓大爺成親,好以後落得大爺家產。已經撈走七、八萬兩之多,竟然還不知足,明知我剛進門就要打發人來錢,以爲我那麼好欺負啊。我現在就把話說了,以後再有國公府的人到我門上來要錢,我打斷他們的狗腿。”
三人聽得連連點頭,領頭的忙改口道:“都是大奶奶的意思……”
“沒打夠是不是,還不快滾!”沈嫺截口說着。
三人聽到這話什麼都顧不得,連忙跑了。
沈嫺心裡頓時舒爽許多,想當初她與沈君上京,派劉成去國公府送帖子,衛大奶奶就直接把人扣下,這個仇一直沒報。借這回機會,既狠整了他們,也報當初的一箭之仇。
有時候想想還是當潑辣戶好一點,這樣也更合她的性格,以前在沈家時,當家主母是江氏,她開口不太合適。現在自己當家了,她也就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來。
慶喜拍手笑着道:“大奶奶厲害,這些個孫子以往上門來,臉拉的老長,真以爲自己是號人物。”
“好了,都回去吧。”沈嫺笑着。
轉身回屋,小丫頭倒上茶,春分看沈雜的神情都有點異樣,以前在沈家時沒看到沈嫺麼發作過。也許這就是姑娘與當家奶奶的區別,更何況沈家有江氏管事,沈嫺要是事事開口,那沈家後院聽誰的?
“姑娘這樣罰了他們,他們要是頂着那樣的臉去找衛九爺……”春分有幾分擔心。
沈嫺笑着道:“有什麼好擔心的。”其實女人在婆家的地位取決於男人的態度,只要衛連舟不說她做錯了,那就一點問題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