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上的樹木更加茂密,月光穿越不過層疊樹蔭,周圍一片漆黑,涼涼的風不知從什麼方向吹過來,只覺得溼溼的黏在身上一般,夜裡的山林,應該是很多動物最爲活躍的時刻,但是任憑商君聽力過人,依然聽不到任何聲響,一片死寂!
商君拿出懷中的火摺子,輕輕吹燃,即使只是微弱的光芒,在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密林裡,已夠照亮前方的道路。
兩人並肩前行,才走了不到半個時辰,一股熟悉的腐臭味道隨風隱隱飄過來,蕭縱卿低聲問道:“商君你聞到了嗎?”
“嗯。”是水井裡的味道,只是要更加濃烈刺鼻。商君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停下腳步。
蕭縱卿不解:“怎麼了?”
商君搖搖頭,並沒有說出心中的不安,回道:“沒事,看看旁邊有沒有枯枝,點兩個火把在繼續走。”
“好。”蕭縱卿摸索在着尋找到幾根枯枝,遞給商君,商君找了些枯葉引燃樹枝,一時間照亮了周圍的密林。
火光搖曳中,蕭縱卿發現自己身邊不足一丈的地方,就躺着幾隻死了很久的野豬,身上只剩下還未腐爛的毛皮和骨頭,血肉已經化作暗黑的腐水,侵蝕着附近的泥土,陣陣惡臭讓人噁心,蕭縱卿細看,火光所及之處,就能看見不少這樣的野獸腐屍。
看向同樣眉頭緊蹙的商君,蕭縱卿低喃道:“這是~怎麼回事?”
商君搖頭,看着前面漆黑的密林,商君沒來由的一陣戰慄,暗暗調息,說道:“在往前走走。”
兩人舉着火把,一路摸索着前行,伴隨着越來越多的腐屍,惡臭幾乎將他們薰暈,即使他們都帶着面巾,仍然感到噁心欲嘔。前方一片黑影,商君舉高手中的火把,待看清黑影是何物時,商君與蕭縱卿不禁驚得連連後退————
前方,數百隻野獸的屍體堆積成山,有些已經完全看不出是什麼動物,有些還能隱隱辨別,蛆蟲在腐肉間蠕動,一起一伏間,享受着這場盛宴,看得商君和蕭縱卿汗毛肆起。屍山下的泥土,早就已經被腐血爛肉侵染的泥濘不堪,隨着傾斜的坡度,或着血污的泥土一縷一縷的向下流淌。
蕭縱卿暗暗嚥了一口口水,問道:“怎麼會有什麼多動物的屍體集中在這幾座山頭!”即使死互相廝殺也不應是這樣吧,還如此集中?!
商君看向屍山後邊的羣峰,隱約能看見一大片火光和營帳,他剛纔還發現,有些動物的毛皮已經被剝去了,商君沉聲回道:“翻過這座山,下面就是朝廷派遣在臨風關的駐軍,這些或許和他們有關。”
“是動物的屍體帶來疫病的?”光是站在這片泥濘的土壤上,他就已經覺的渾身上下都不舒服了。
商君輕嘆道:“應該是吧。”
蕭縱卿不解:“那爲什麼不是靠近它們的駐軍先染病,而是離這數十里之外的虎丘村民先染上疫病?!”
商君輕輕擡起衣袖,只見袖擺向着山下的放下輕輕揚起,商君回道:“周邊的山勢成環形,風向對流,風只會往虎丘村的方向吹,但是這麼遠,已經聞不到了,前陣子是雨季,雨水帶着動物的腐爛血水滲入泥土中,順着山勢而下,最後浸入水井裡。這也是爲什麼這一路的樹木大多枯黃的原因。”看來受腐水影響的,不僅僅是山下的那口井!
“我們先離開這吧,現在最重要的是儘快清理腐屍。”襲人的惡臭,讓蕭縱卿覺得有些頭暈,如此多的屍體,也不是他們現在能解決的。
“恩,走。”商君也感覺到了不適,兩人迅速離開。走到土坡前,商君抓起腳邊兩支長枝,用力的插在泥土裡,這片土坡很長,夜色下他也分不清具體位置,爲了方便下次能準確的找到,他必須做記號。
抓住蕭縱卿的胳膊,兩人一躍而下。
出了密林,他們才發現,天邊已隱隱出現了紅雲,一夜已經過去了,在密林裡,他們居然毫無所覺。下山時,兩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一路無語。
行至山下,商君停下了腳步,說道:“三兒,你回村裡,告訴阮聽風我們昨晚看見的,讓他通知村民不要再喝井水了,三口井都別喝,我要去一趟郡守府。”那些腐屍要儘快處理,但是它們在土坡密林之上,一般人是上不去的,必須要找身懷武藝之人,即使把飄渺山莊的侍衛暗士都集齊,也不過數十人,短時間內根本掩埋不了什麼多腐屍,他唯有想官府求援了。
蕭縱卿看看才矇矇亮的天際,勸道:“天才剛亮,你昨晚一晚沒睡,先回去休息一會,晚點再去吧。”
“我不累,這事不能拖,還有你的手,讓阮聽風給你好好處理一下傷口。”說完,商君立刻轉身從另外一條路上奔去。
“商君!”蕭縱卿怔怔的看着那抹迅速消失於眼前的身影,不禁搖頭,這人腦子裡什麼時候纔有自己?!
低頭看看商君草草包紮的手,蕭縱卿心情頗好的向村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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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繞過虎丘村前的守將,商君越過了半座山,纔回到臨風關,街道上,一個人也沒有,家家閉戶,透露着寂寥而又緊張的氣氛。商君急急趕到郡守府,只看見幾個懶散的官差守在門前,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商君走近,其中一人上下打量他一番,不耐的問道:“你是什麼人?來郡守府幹什麼?”
商君微微拱手,朗聲回道:“飄渺山莊,商君,爲了虎丘村的疫情而來。”
飄渺山莊?沒怎麼聽說過,不過疫情兩字卻像是一盆冷水澆在官差頭上一般,讓他瞪大眼睛,驚道:“你是爲了疫情而來?!”
商君坦然回道:“是。”
“你在這等着。”或許是特殊時期,官差沒有在爲難他,衝進府內,久久纔有跑了出來,說道:“你,隨我來。”
商君隨着他進了郡守府,入目之處,雕樑畫柱,亭臺樓閣,皆是極盡奢華。官差將他帶到一處偏廳,冷冷的說道:“你在這等着。”
商君在紅木椅上坐下,心情越發的陰鶩,一個郡守,一年俸祿不過百來兩,他坐着的這套古藤紅木椅就不止這個數目,更別提廳裡的前朝古玩,名家字畫了,一個偏廳已是如此,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坐了快一個時辰,一個人也沒來搭理過他,商君越發不耐,起身打算親自去會會這個“父母官”。
跨出偏廳,在迴廊的盡頭看見了一個前後簇擁的肥碩身影,那一身的綾羅綢緞,珠光寶氣,猜也知道,此人就是臨風關郡守——黃史傑。
商君壓下心中的怒火,退回到偏廳,等待黃史傑的到來。即使只是這麼短的距離,也磨蹭了好久,那抹肥碩身影纔出現在偏廳裡。
黃史傑大搖大擺的進了偏廳,身邊跟着一個身材與他不相上下的師爺,在主位上坐下,丫鬟立刻奉上香茶。
商君深吸一口氣,斂下不悅之色,淡然說道:“見過大人。”
黃史傑斜睨了商君一眼,裝模作樣的喝了一口茶,才一副高人一等的樣子說道:“你說,有關於疫情的事情要回稟?”
“是的。”商君不卑不亢。
黃史傑隱隱感覺到此人的凜然之氣,也不再擺架子,擺擺手,說道:“有什麼就快稟吧。”
“虎丘村高山密林裡,有很多動物的屍體,雨水帶着動物的腐爛血水滲入泥土中,順着山勢而下,浸入水井中,村民喝了井水,極易生病,雖然還不能肯定這次的疫情就一定是動物的屍體造成的,但是——。”
“你從虎丘村來的?!”商君話還未說完,黃史傑忽然大叫起來,這時他可顧不得什麼官威嚴,掩着口鼻,狼狽的跳起來,退到牆角處,指着商君,大喝道:“本官早就已經將那重重封鎖,你怎麼還能出入。來人,把他抓起來,押回虎丘村。”
“來人!!”
幾聲殺豬般的高呼,叫來了十多個手握長刀的官差,知道商君由虎丘村來,各個拿到長刀指着商君,卻不敢上前,唯恐染上疫病!
商君一雙平靜的眼,沉靜的看着這些面目可憎之人,手暗暗的收緊——再收緊!!